鑑賞:豫劇新星吳素真演唱陳派失傳近七十年的《白蛇傳 合鉢》

“她在這個唱段中,說是陳派的,可能因為她拜在陳門下,已貼上陳派的標籤,咱就說是陳派的吧!這未免有些牽強附會。因為陳大師70年前曾演過《白蛇傳》,她沒有留下這出戏的任何錄音資料,就是說,沒有錄音作參照,誰能說是陳派唱腔呢?但從唱腔的旋律上說,的確可以列入祥符調聲樂範疇。也就是說,現在說是陳派唱腔,顯得還早一些。”

北京長安大戲院上演,結果一鳴驚人,好評如潮。我聽錄音,看斷斷續續的演出視頻,越發感到,吳素真的唱腔中陳派韻味越發濃烈,那一腔一韻,無不流淌著“陳腔”的“大氣磅礴、哀婉低迴”之美!另外,陳素真大師唱、念、做、打字字了的,毫無偏廢。吳素真在戲中,從“遊湖”到“合缽”各場,秉承了唱、念、做、打四功並重,把陳派的“精緻嫻雅、華麗哀婉”的藝術風格,表現的充分無遺。

鑑賞:豫劇新星吳素真演唱陳派失傳近七十年的《白蛇傳 合缽》

吳素真的《白蛇傳》繼承了田漢先生的老本子,移植於張火丁的演出版本。程硯秋生前並沒有留下《白蛇傳》的錄音,也只有劇照(並且還是扮演許仙劇照)和演出過《雷峰塔》摺子的文字記載,這一點與陳素真有諸多相似。但張火丁打磨出來的《白蛇傳》,“程腔”“程韻”均達到出神入化的程度,觀眾把她的《白蛇傳》也奉為“程派”之作。

(一)《白蛇傳》的演變過程

《白蛇傳》的故事早已在民間廣泛流傳。據說《白蛇傳》乃起源於一千多年前的北宋時期,發源地在河南湯陰黑山之麓、淇河之濱的許家溝村,但這種說法僅限於口頭傳說,尚未找到確鑿的史料支撐。希望河南的朋友,有興趣的話,可以沿著這條線索做一些實地考察,或許會有所發現。

最近我找到記載《白蛇傳》這個故事的是《清平山堂話本》中的《西湖三塔記》,大約產生於南宋末年至元初。到了明朝,馮夢龍編著的《警世通言》中收錄了《白娘子永鎮雷峰塔》這篇小說(是大家都知道的)。它原本是一篇警世的寓言故事,流傳至今已改變了諸多情節,讓人看到的只是故事框架。

《白蛇傳》由小說、話本,最終演繹為戲曲,應該在清乾隆初年。有史料記載,清乾隆三年(1738年),曾任杭州府同知的黃圖珌刻本《雷峰塔》問世,共二卷三十二折。黃本雖有可取之處,但作為一部完整的戲曲來看,仍有不少欠缺。尤其是將白娘子寫成了滿身妖氣的邪妖,伶工和觀者很不喜歡。後經過戲曲藝人陳嘉言父女改編,仍不滿意。清代戲曲家方成培認為黃本《雷峰塔》尚存在不少問題,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由其創作的《雷峰塔傳奇》問世,共四卷三十四出,方本比黃本有了很大的進步,已成為《白蛇傳》的祖本。在它的演變過程中,劇中人物的名字也有所變化,如許仙在現存的手抄本中叫許宣,由於許宣讀起來比較拗口,又因與他結緣的白素貞是蛇仙,所以許宣便被後人(據說在民國初年)才改成了許仙。

直到解放後,戲劇家田漢先生於1952年,根據他自己的原著《金缽記》整理改編為《白蛇傳》。劇本結構緊湊合理,文詞優美通俗,是相當一段時間,是戲劇舞臺演出的最好版本。上世紀50年代末,李慧芳、趙燕俠、杜近芳等名家先後排演了這出戏,我省豫劇名家吳碧波、關靈鳳也先後排演了此劇。除京劇外,川劇、秦腔、豫劇、越劇、黃梅戲、婺劇等地方劇種都有各具特色的《白蛇傳》演出版本,但演出多為片段,尤以《斷橋》一折最為頻繁。可見它是經作家、藝人反覆加工的成果,才逐步形成了當今戲曲舞臺上的《白蛇傳》。

《白蛇傳》主要人物有白蛇、青蛇、許仙和法海。白蛇和青蛇原本是峨眉山上修行千年的兩蛇仙,由於她們耐得住寂寞,經過千年潛心坐禪,虔誠修煉,最終才修成正果,隱去了蛇形,以妙齡女郎的形態來到了人間。由於青蛇的道庚遠不及白蛇長,所以只能以僕女的身份跟隨在白蛇身邊。她們來到人間杭州西湖遊玩,邂逅了許仙,才揭開了這出人蛇戀的序幕。接下來由“端陽驚變”、“盜仙草”,到“水漫金山”、“斷橋”,再到“合缽”,把白蛇與許仙的愛情故事,演繹得美輪美奐。期間法海的惡意介入,許仙聽信讒言,又給故事平添了濃列的悲劇色彩。這部表現人蛇戀情的鉅著,之所以至今仍被千百萬戲迷所喜愛,絕不單純它滿足了異類相愛的好奇心理。其根本原因在於,《白蛇傳》詮釋的人間真情,把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表現的淋漓盡致、洋洋灑灑。還在於這出戏的色彩斑斕,看點很多,戲中有纏綿悱惻的情愫,又有驚心動魄的打鬥;有花前月下的喜悅,也有生死離別的辛酸,最後還有白蛇被禁錮在塔下的悲哀。

鑑賞:豫劇新星吳素真演唱陳派失傳近七十年的《白蛇傳 合缽》

(二)《合缽》一折初探

《白蛇傳》一般從《遊湖》演起,《合缽》通常是《白蛇傳》的最後一場,接演《狀元祭塔》者少。本小節重點說《合缽》一場。

在戲曲《白蛇傳》裡,五月端午讓白素貞飲雄黃酒,現了原形的是法海;最後白蛇傳生下許士林滿月之際,用法術把她收入缽內,壓入雷峰塔的還是法海。為什麼法海處處要與白素貞過不去呢?

這需要從故事本身及“釋教”的道義說起。《白蛇傳》說到底是演繹的人蛇戀,而法海是金山寺(也有人說是鎮江的鶴林寺)中的長老,代表了我國“儒、道、釋”三教中的“釋教”(也稱佛教)思想。此教信奉的是釋迦摩尼,在佛教的《聖經》中,蛇被認為是惡魔的化身,它誘惑夏娃偷嚐禁果,導致亞當與夏娃被上帝逐出伊甸園,蛇也是人類苦難和罪惡的肇因。上帝曾指責那邪惡之人:“毒蛇的種類!你們既是惡人,怎能說出好話來呢?”“你們這些蛇類。毒蛇之種啊!怎能逃脫地獄的刑罰呢?”上帝認定蛇是罪惡的源泉,是慾望的始祖,是陰險毒辣邪惡的代名詞,以至後來“凡是具有這種品性的人,也被稱為‘蛇’”。這一點在希臘神話中也有著明顯的體現。總而言之,蛇在《聖經》中所扮演的角色,是一切邪惡的、虛偽的和反對基督的代表,對蛇的詛咒貫穿《聖經》始終。

而在我國關於《白蛇傳》的傳說中,蛇搖身變作美麗而善良的女人,居然誘惑凡人許仙,演繹出人蛇戀的傳奇故事。所以,法海眼中把白素貞認定為吸噬人精血的惡魔,即便白素貞已納入人類社會,與許仙已構建起小家庭,開始相夫教子,盡她作為許仙的丈夫,許士林母親的義務時,法海也絲毫不容,最終施展法術,依然將白素貞收入缽內,壓她於雷峰塔內,成為千古罪人。

接著說“合缽”這個詞語該如何解釋?“缽”,乃和尚一天也離不開的乞討(說文雅些叫“化緣”)用的飯碗,也是“佛的象徵”,這“缽”外加“三衣”就夠了,夠和尚終生受用,一天也不可捨棄的東西。你想,出家人日中一食,樹下一宿,雲飄四方,有吃有穿,就可以清心寡慾,修身養性了。

這“缽”除了和尚當“碗”使用外,還有另外一種神奇的作用。在《金山志》中可以找到這樣一段文字描述:“……往有高僧呼龍曰:‘汝能現身乎?’龍即現一頭如山。僧曰:‘汝能大,卻不能小,能入吾缽中乎?’龍即入缽內。僧曰:‘汝能出乎?’龍百技莫能出。僧因與之說法,開其惡毒,龍請降以聽法,今封順濟龍王是也,即本山伽藍之一。”文中描述了這麼大的龐然大物,入缽內也“百技莫能出”,只好“請降以聽法”。這篇短文裡面也有類似《白蛇傳》傳說中“合缽”的情節。

在戲曲《合缽》一場,佛教護法神韋陀,手裡拿的道具“缽”被神化,金光閃閃,從中射出一束光線,把白蛇遁入缽中。這裡誇大“缽”的神奇作用,無非是借《白蛇傳》傳說的廣泛影響,弘揚佛法而已。

鑑賞:豫劇新星吳素真演唱陳派失傳近七十年的《白蛇傳 合缽》

(三)吳素真之《合缽》賞析

《白蛇傳》最精彩的有三場戲:《遊湖》《斷橋》和本文討論的《合缽》。

本文來賞析她的《合缽》一場。當今《白蛇傳》常演到這裡為止,為迎合戲迷的欣賞習慣,往往再加幾分鐘的“尾聲”,演到雷峰塔倒塌,白素貞被救出才煞戲。

戲曲《白蛇傳》情節起伏,一波三折,利用戲曲的寫意性、虛擬性和程式性,依靠詩、樂、舞三者的綜合運用,把許仙與白素貞的愛情故事“取其意而棄其形”,似像非像,似真非真,好似觀一幅寫意的山水畫那樣美不勝收,看後給予觀眾很強的感染力,讓觀眾走出劇場,浮想聯翩,引起諸多思考,這恰恰正是《白蛇傳》的魅力所在。這出戏從《遊湖》開始,經過《端陽驚變》—《盜草》—《水漫金山》—《斷橋》,一路風雨飄搖,至《合缽》一場,她們夫妻本應過上幸福生活時,卻風雲突變,白蛇被收入缽內,壓入雷峰塔永世不得翻身。

這《合缽》一場,前半場寫白素貞生子,鄰居前來賀喜,顯得喜慶歡快。後法海帶著佛門護法神上場,前來收“妖”,場上氣氛一下子驟然變化,由喜轉悲,讓觀眾為這對情侶無端被拆散而傷感。京劇老本子有田漢先生為趙燕俠寫的“親兒的臉,吻兒的腮”一段唱詞,影響很大,許多名家的版本還是用那一段,至少還有影子。今天再翻出來看唱詞,也找不出多少毛病。張火丁的版本另起爐灶,也看不出好在哪裡,她這樣改,可能是因為原唱詞不適合程派的演唱吧!另外也順便說及,當今與張火丁齊名的上海史依弘的《白蛇傳》,也有參考價值。

在張火丁的《合缽》一場中,與“親兒的臉,吻兒的腮”這一段相對應的唱段,依然是核心唱段,依然是表達母子分離的那種情感。豫劇陳派與京劇程派,有某些想通是地方,比方說,其悲段子唱起來,怒而不燥,恨而不暴,總給人悽美婉轉,回味無窮的感覺。我聽張火丁的這段唱腔,這種感覺相當強烈;聽吳素真的這個段子,似乎這種味道還差一些,需要在細小之處繼續推敲。如果對照張火丁的唱詞,她已改動了些,不妨再請專家幫幫忙,使唱詞一方面適合刻畫人物,一方面也要適合豫劇的演唱。因為整個《白蛇傳》需要有幾段唱腔作支撐,這一段當然要算其中一段。豫劇旦角唱哭段子,許多演員有過於張揚,過於外露的弊病。我注意了吳素真的唱腔,她較好運用了陳派的風韻,儘量做到內斂含蓄,優美動聽之外,同時也注意到以表達人物的真情實感,用詩一樣的唱段打開觀眾心扉,觸動觀眾與之共鳴,這應該是一個演員演唱的最高境界。

另外要說及一點的是,與她配戲的楊歷明,發揮得不如《斷橋》那場好。在《大祭樁》中最後一場,李彥貴有些像“道具”。這一場的後半場,許仙的戲不多,但他和李彥貴不同,李彥貴是雙手被綁住的,本場許仙和白素貞是雙雙跪地,白蛇演唱訴說母子情,許仙不能搶戲,但也不能木呆呆地跪在那裡,應該利用眼神、面部表情及肢體語言,表明與白蛇的夫妻情深,卻又無可奈何的神態,這一點需要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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