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否介紹一下沈從文的人生經歷?

李克爽


最近《北京女子圖鑑》這本電視劇一下子火了,而在1922年,也有一個北漂,懷揣熱情來到北京闖蕩,他的名字是沈從文。


那一年,他23歲。他個頭不高的,瘦瘦的,甚至有些呆頭呆腦。出了前門的車站,他站在車場廣場中四望。“北京好大!”這是他的第一印象。


他隨身帶著一卷簡單的鋪蓋,兜裡有7塊6毛錢。他先在西河沿某小客店住下,在登記簿上,他是這樣向新的世界介紹自己的:“沈從文,年二十歲,學生,湖南鳳凰縣人”。


安頓下來之後,他就跑去找住在北京的姐姐沈嶽鑫和姐夫田真逸。田真逸問:“你來北京,做什麼?”沈從文勇敢而天真地回答:“我來找理想,讀點書。”


他想要成為一個大學生,想要進入清華北大,但當時的他卻只有小學的學歷,看起來非常不現實。為此他只能自學,旁聽大學課程。


為了找到出路,他不停地看,不停地寫,異常執著地投稿,一次次懷著忐忑的心情,把手稿遞到一個素昧平生的人手裡,彷彿等待命運的檢閱。

他寫得太多了,以至於《晨報副刊》主編孫伏園,有點不耐煩。一次編輯會上,孫伏園把一大摞沈從文寄來的未用稿件攤開,說:“這是大作家沈某某的作品。”說完,把稿件揉成一團,扔進了廢紙簍。


他住在一個隔斷間裡,那個“窄而黴的小齋”又小又潮,房內僅能擱一張小小寫字桌、一張小床。



小屋裡待不住的時候,他會到大街上逛逛,穿過衚衕悠長的叫賣聲,來到公園觀察形形色色的男女。小姐少爺全都出了學校,在西單牌樓各找各的快樂。街上車來來往往像水流,糖果鋪初燃好的煤氣燈,在沸沸作聲放淺綠色光。


北京是真熱鬧。



許許多多的大鋪子各有特色,金碧輝煌,斑駁陸離,令人眩目。可是,這一切好像和這個來自六千里以外,小小山城裡的鄉下人並沒有關係。看到了富裕人家的小姐先生,反而自己只是個邊緣人,來北京這麼久了,無論身處何處,他還是有一種異鄉感。


其實來北京前,沈從文在“湘西王”陳渠珍手下做書記員,平時保管一些書籍、古畫、瓷器,順便做一些文字方面的工作,穩定並且安逸,是許多人都想要的工作。


他早年的軍旅生涯中,有不少機會接觸到一些書籍、報刊,來自北京的新文化書報的聲音,讓他不願意再過那種一眼望得到頭的生活。


他是那個在井底抬頭看見了繁星的人,決心要“為一種新鮮聲音、新鮮顏色、新鮮氣味而逃”。北京是他眼中理想生活的城池,具有極大的階層彈性,給予人選擇的自由與上升的空間。



他離開湘西來到北京,接近那個文化和理想的中心,追求一個“獨立人”的文化身份。

然而獨自面對北京,他始終懷有深深的邊緣與失落感。他沒能融入這個都市,終究是一個“生活在城裡的鄉下人”。

投出的稿子杳無音信,身上的錢越來越少,沈從文向幾個人發出了求援的信。

那是1924年,北京的冬天很冷,風沙極大。

27歲的郁達夫敲開了沈從文蝸居的窄門。他眼前這個年青人非常單薄,沒有棉衣,也沒有爐子,凍僵的手在堅持寫作,“那一副樣子,覺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郁達夫


當時的郁達夫正在北京教政治經濟,他在日本東家帝國大學畢業時,拿的是經濟學的學位,教書更多是為了生計考慮。而沈從文則想要只是一個文憑。


這一天,他們說了很多話。


時近中午,當知道沈從文尚未吃飯時,郁達夫便邀他到附近一家餐館吃飯。飯後郁達夫掏出僅有的一張五元票子,付完賬後,將剩餘的三元多,和脖子上一條淺灰色羊毛圍巾,一齊留給了沈從文。


半個多世紀後,沈從文對郁達夫的侄女鬱風說,那情景一輩子也不會忘記:“後來他拿出五塊錢,同我出去吃了飯,找回來的錢都送給我了。那時候的五塊錢啊!”

郁達夫頂著風沙回到自己的住處,當晚寫了《給一位文學青年的公開狀》,發表於次日《晨報副刊》。

一餐飯,一條淺灰色羊毛圍巾,一句“好好寫下去”,還有一篇當頭棒喝的文章,給了一個在寒冬彌留的遊魂一把燒得正旺的火。


晨報老照片


1925年1月19日,《晨報副刊》刊登了他的散文《遙夜》,這篇文章被北大的哲學教授林宰平看到了。他以“唯剛”為筆名寫了一篇評論文章《大學和學生》,文中引用了沈從文這篇文章的大段文字:“遙夜》全文俱佳,實在能夠感動人”。


當時林宰平已經46歲了,他“生平愛藝術,好朋友,精書法,能詩文”,與文化名流交好,在學術界頗有威望。他把沈從文帶進新月社誦詩會,把徐志摩、陳原、朱湘、聞一多等介紹給沈從文。


徐志摩


沈從文曾這樣回憶1925年,在松樹衚衕的院子裡,第一次見到徐志摩的印象,這段記憶讓他印象深刻,以至於有了一絲明亮的色彩,彷彿他在此時迎來了北漂的春天:

“那時節正是秋天,沿牆壁的爬山虎葉子五色斑斕,鮮明照眼。他坐在牆邊石條子上唸詩。同聽的還有一個王賡先生。環境好,聲音清而輕,讀來實在很成功。”



北京,只是他漂泊一生的短暫停靠。


徐志摩是名門之後,他擔任北大中文系的教授,創辦新月社,和陸小曼談了一場驚天東的戀愛。北京見證他生命中的黃金時代。


而對沈從文來說,他要有多努力才能越過階級鴻溝,像一個男主角一樣升級打怪,在北京赤手空拳地走下去?


沈從文在1928年離開北京前往上海,和好友一起創立詩社,後來又到青島、湖南、昆明等地寫作,教書,輾轉各地。



解放以後,當各種政治浪潮鋪天蓋地而來,朋友們紛紛識時務為俊傑,聽從“紅綠燈”指揮的時候,沈從文還在那裡犟頭犟腦地守著自己。郭沫若一篇《斥反動文藝》的戰鬥檄文宣判了他政治上的死刑。沈從文被踢出了北大,赫赫有名的大作家、大教授被髮配到歷史博物館當講解員。


最後,他還是回到了北京。回憶往事,老人說:“在文革裡我最大的功勞是掃廁所,特別是女廁所,我打掃得可乾淨了。”一位女孩聽之動容,上前擁住老人的肩膀:“沈老,您真是受苦受委屈了!”


“我在舊社會吃不開,新社會也吃不開,且可說是永遠吃不開的,也從不因此放棄工作責任和做人責任感。”——沈從文


他的一生都在艱難,困苦,孤獨之中煎熬,卻也因為創作而活了下來,留下了很多經典的著作和研究。雖因為不被理解而無歸屬,但也成就了自己的赤子之心。總之,更多關於他的經歷,你也可以讀讀他晚年的口述和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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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文壇有這麼一位奇人,

他只有小學學歷,卻成為了舉世矚目的文學大家;

甚至連續兩次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的提名,

諾獎終身評委馬悅然曾透露,若不是因為他逝世,

中國拿到這個獎的時間能提前24年;

他寫過最動人的情話:

“我們相愛一生,還是太短”,十個字,卻萬分動人。

他就是沈從文,你讀過他的《邊城》,

一定記得他寫的翠翠。

沒有“大師”稱謂,亦無“博士”頭銜,

他說:“我只是個鄉下人。”

今天是他去世29年的日子。

人們喜歡他,

就是喜歡他身為“鄉下人”的楞勁和單純。

他用自己喜憂參半的一生,

為我們守護了心靈的淨土、

熱烈的愛情和嚮往的生活。

▲ 1929年初夏,沈從文於上海留影。

1

北漂青年

“凡事都有偶然的湊巧,結果卻又如宿命的必然。”

1902年,沈從文出生在湘西鳳凰。和許多小鎮青年一樣,儘管家裡和學校都管得很嚴,但他還是頑劣、逃學,一心想著去看外面更豐富、靈動的世界,對他來說,那才是一本“大書”。

母親無奈之下,把15歲的沈從文送進了兵營,在戰亂年代,他卻在兵營發現了文學夢。5年後,沈從文就毅然脫下軍裝北上求學。他愣愣地說:

“我要進到一個永遠無從畢業的學校,來學那課永遠學不盡的人生。”

▲ 1922年,沈從文於湖南保靖軍隊中。

時代雖然不同了,北漂青年的追夢心和苦澀其實一直沒變。

他夢想考上名牌學校,可北京人才濟濟,他處處碰壁。他北大考不上,只能旁聽;報考燕京大學國文班,面試官看到他只有小學學歷,連標點符號都用不好,直接給了0分;好不容易考上了中法大學,卻交不起28塊錢的住宿費……

萬般無奈之下,他只能窩在北京酉西會館的一間逼仄潮溼充滿黴臭的小屋,拼命寫作賺稿費度日,每天吃兩三個饅頭,一點小鹹菜。這是一間由貯煤室改造而成的小屋,他苦中作樂地叫它“窄而黴小齋”。

▲ 1977年,沈從文在北京小羊宜賓衚衕的“窄而黴小齋”。

1924年冬季的一天,天氣異常寒冷,沈從文還是照常趴在書桌上寫作,他只穿著一件單衣,腿上蓋著棉被,雙手凍得紅腫,一邊還在流著鼻血。

這時候有一個人推開門,見到這個將自己裹得奇形怪狀的年輕人,趕緊解下自己的淡灰色羊毛圍巾,拍拍上面的雪花,戴在他身上。

“我是郁達夫,我看過你的文章,你要好好寫下去呀。”郁達夫是收到沈從文的求助信而來的,那個時候的沈從文窮困得連日子都過不下去了。

▲ 郁達夫(左)與沈從文(右)

那天,沈從文說了很多,說到美麗的湘西小城和那裡淳樸可愛的人們,還有他一直堅持的文學夢。

談到中午,郁達夫請沈從文到一家小飯館吃飯,兩人花了一元七毛多。臨走前,郁達夫把圍巾和吃飯找回的三塊多都留給了他。沈從文想到自己第一筆稿費才7毛,回到家中感動得大哭起來。

郁達夫回去之後寫下了著名的《給一位文學青年的公開狀》,給沈從文,也給所有北漂的文學青年,又同情,又批評他們只知道一紙文憑,卻不懂得乾點其他事情解決溫飽。

沈從文一下清醒了。

▲ 1948年夏,沈從文於北京大學宿舍。

在郁達夫的介紹下,他終於在《晨報》登了第一篇文章。後來他的作品陸續發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鄉下人開始以“黑馬”之勢逆襲,成為了當時的文壇奇才。

他勤奮地寫,不到20年的創作生涯裡,他是同期作家裡作品最多的一個;他實在地寫,他的文風淳樸、筆墨簡練,寫出來的人物特別真實。

終於,胡適說他是“中國最有希望的小說家”,徐志摩說其作品“不是寫成的,是想成的,值得反覆讀5次。”

他有鄉下人的韌勁,所以吃得了苦;

他也很“赤誠”,所以能用筆構建、守護那個清澈的“湘西世界”。

也只有赤誠的人,才能在苦澀中,撥雲見日。

▲ 沈從文抗戰前於北平留影。

2

我知道你會來,所以我等

“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雲,

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

前些天,《朗讀者》主持人董卿說,她最喜愛的一句情話,就是沈從文說的:“我們相愛一生,還是太短。”

1929年,沈從文離開北平去吳淞中國公學任教,愛上了學生張兆和。

和《邊城》裡的翠翠一樣,張兆和也有一股返璞歸真的美。沈從文渴望這份純潔自然的愛,要將一腔純粹的愛戀傾諸筆端。

▲ 沈從文筆下的湘西邊城(今為湖南鳳凰)。

有一天,張兆和收到了老師沈從文的信,只有一句話:“我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愛上了你?”接著第二封、第三封……源源不斷,可是出自名門的張兆和對這個來自湘西的“鄉下人”並無太多好感。

有一回,沈從文在情書中寫道:“我不僅愛你的靈魂,也愛你的肉體。”這讓張兆和感覺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捧著一大疊情書跑到校長鬍適那裡告狀。

▲ 1934年春,沈從文和夫人張兆和於北平達園。

誰知胡適看了信,反而對沈從文的文采大加讚賞,呵呵一笑勸她說:“他頑固地愛你!”張兆和帶著倔強和傲氣脫口而出:“我頑固地不愛他!”

讓張兆和從“頑固地不愛他”到最終接納他,沈從文用一封封滾燙的情書表達了四年。

▲ 1935年,沈從文在張兆和的老家蘇州。

他給張兆和的弟弟講故事,和她的姐妹聊天,他的親和和赤誠贏得了張家所有人的好感。張兆和的態度也漸漸有了轉變。沈從文臨走時叮囑道:“如爸爸同意,就早點讓我知道,讓我這鄉下人喝杯甜酒吧。”

張兆和在徵得父親的同意之後,偷偷給沈從文發了一封電報,寫道:“鄉下人,喝杯甜酒吧。”郵局的人看了,覺得內容太怪,像密碼,就不給發。張兆和漲紅著臉解釋了半天才給發。

▲ 1933秋,沈從文與張兆和於北平達子營新房。

1933年9月9日,沈從文和張兆和在北平中央公園成婚。長達四年的苦戀,終於結出了果實。而那一封封情書,浸著甜酒的香氣,從南飄到北,山遠水闊。

他用痴情的筆,贏得了自己的愛情。

執著而深情的情書,飄過了戰火連綿的枯槁歲月,開出了馥郁芬芳的花。

▲ 1984年,張兆和為病中的沈從文洗手。

▲ 晚年的沈從文和夫人張兆和。

3

我只是個鄉下人

“人生實在是一本書,內容複雜,分量沉重。”

從湘西到北京,從鄉間到城市,從士兵到作家,沈從文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艱辛。始終融不進大城市的他自稱是個“鄉下人”,寫的最好的自然也是他心目中的“鄉野文學”。

他筆下的鄉野人物,說最粗野的話,卻有著最純潔的靈魂,要哭則哭,要歌則歌,沒有虛偽與矯情,不懂陰謀與算計,用活潑的生命,揮灑著淋漓的元氣,那麼得真誠與強烈。

生活,本就該保有一份鄉野和純真。

▲ 1932年,沈從文在青島國立山東大學教書。

而他自己也是一個自然樸實、老老實實的“鄉下人”。據說他第一次走上大學講臺時,發現整個教室都坐滿了人,緊張得說不出話來,呆呆地站了十幾分鍾。幸好臺下的學生沒有起鬨,都在靜靜地等他開口。

為了緩解尷尬,他急中生智,轉身在黑板上寫下一句話:“我第一次上課,見你們人多,怕了。”他準備了好幾天的講義,一個多小時的內容,結果慌亂中只花了十幾分鍾就講完了。剩下的時間,他不知道該講什麼好。這麼靦腆自然的沈從文實在有趣。

▲ 1961年,沈從文在中國歷史博物館講授古代絲織品知識。

沈從文一直想給都市文明中迷茫的人性指一條明路,然而時代卻與他的理想背道而馳。

1948年,他被定性為“桃紅色的反動作家”,他自此不敢寫小說了,內心無比痛苦,兩次自殺未遂,還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但他終究沒有被擊垮。寫不了小說,就轉向中國古代史與文物研究,竟也成為一個文物研究者。他身邊的朋友都不理解他,紛紛離他而去。

但他仍舊堅守著他內心純粹的信仰,在研究中仍見趣味,仍覺快樂。

▲ 1951年,沈從文在北京歷史博物館敦煌文物展陳列室門前。

▲ 沈從文在中國歷史博物館新陳列室做解說員,1959年攝。

沈從文最關心的是當時不被當作文物的扇子、馬鞍、鏡子、衣物、杯子等日常用品。他還專門為淘買來的“廢品”辦了一個展覽。因為他覺得這些物件背後,都有勞動者的創造和故事。

▲ 1956年,沈從文在湘西研究少數民族綢緞服飾。

▲ 1956年,沈從文在湘西吉首和苗族歌手等合影。

沈從文後來耗盡心血寫成了著名的《中國古代服飾研究》。讀服飾研究,也能讀到他的“有情”。他說:“真的歷史是一條河。從那些事物裡,我看到了平時我們所疏忽了若干年代若干人類的哀樂!

他寫鄉野,寫物件,關心著人的創造、勞苦和情感。

可是自然鄉野越來越少,有故事的物件淹沒在塵埃裡,純真樸實彷彿無處可歸。

他用人性的筆,守住了生活本該有的樣子。

▲ 1981冬,沈從文夫婦和助理王序在《中國古代服飾研究》樣書前合影。(王亞蓉攝)

這麼一個純粹自然的“鄉下人”,寫著散發著鄉野氣息的自由文學,從沒想過站隊,一直被冷落、排擠,甚至遺忘。他去世時,國內新聞一點聲音都沒有。巴金一連幾天翻看京滬報紙,找不到老友的名字。

1988年,沈從文第二次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提名,資深評委馬悅然認為沈從文這次很有可能拿獎,但當他得知沈從文逝世的消息,

哭著走出了會議室

▲ 1978年冬,沈從文在北京友誼賓館為《中國古代服飾研究》補充定稿(王亞蓉攝)

沈從文的一生大起大落,晚年時一直念著想要回到湘西。根據他的遺願,他的骨灰在家人的護送下魂歸故里。

從哪裡來,到哪裡去。這片他曾經誓死守護的邊城淨土,如今要來永遠守護這個純粹自然的鄉下人,埋葬他喜憂參半的一生。

▲ 沈從文1972年照。


物道


看過許多情詩,聽過許多情話,最喜歡的卻還是沈從文的這句:

我行過很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雲,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

許多人知道沈從文,都是從他的情書,他和張兆和的愛情故事開始,一段害羞內斂的鄉下小子愛上城市裡的“白富美”的故事,一顆用幾百封情書贏得的女人心,一段共度患難時光、生死相依的愛情。

但沈從文的人生,其實遠比這段愛情更加傳奇和跌宕。

一個來自湖南鄉下、小學都沒畢業的小子,自學成才成為文學大師,兩度提名諾貝爾文學獎;歷經新舊時代交替的殘酷,兩次自殺,卻靠對美和善的信念,頑強活下來,到老都熱愛生命;一個70歲,翻到妻子40年前寫給自己的第一封信,會哭得像個孩子似的溫柔男人......

知道了這些,我們才算真的認識了沈從文。

-01-

痴情人

情書寫得最好的男人

沈從文對張兆和,是一見鍾情。

據他們的兒子沈龍朱回憶說,一次沈從文看見兆和在操場上邊走邊吹口琴,走到操場盡頭,兆和瀟灑地將頭髮一甩,轉身又回走,仍是邊走邊吹著口琴,動作利索,神采飛揚。也許正是這一瞬間抓住了沈從文的心,一見鍾情。

穿著運動服的張兆和

沈從文一生喜歡“小獸”一樣充滿活力的姑娘,此後他小說裡的女孩兒都是兆和的化身,黑黑的臉、黑黑的美貌、黑黑的眼睛,甚至專門寫過一篇小說《三三》,而這正是他對兆和的愛稱。

沈從文寫給張兆和的第一封信只有一句話:“我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愛上了你?”此後四年,幾百封信,高質高產,每封信都很長,放到郵局寄送都是要超重的。

最開始,兆和受不了信裡這些“肉麻”的話,去找校長鬍適評理,沒想到這些才華洋溢的信打動了校長鬍適,他忍不住為沈從文說話:我看他是頑固地愛著你喲;也打動了兆和的姐姐允和,她覺得沈從文幽默有趣;

天長日久,這些信也打動了十幾歲的女孩兆和,縱然她的個性是如何的冷靜、理性,後來她甚至忍不住在自己的日記本里抄錄下來這些情話。

‘萑葦’是易折的,‘磐石’是難動的,我的生命等於‘萑葦’,愛你的心希望它能如‘磐石’。

一個女子在詩人的詩中,永遠不會老去,但詩人他自己卻老去了。

我們相愛一生,一生太短。

多年後,有人問張兆和,你到底喜歡沈從文什麼呢?張兆和說,沒辦法,他情書實在寫得太好了呀!

沈從文、張兆和晚年

此後的一生,二人經歷戰亂的顛沛流離,文革時期的打壓和困難,雖然有過不理解和摩擦,但始終相濡以沫,直到死亡將他們分開。

-02-

天才作家

小學沒畢業到提名諾貝爾文學獎

除了愛情,沈從文更重要的身份,是天才作家。

胡適最早發現,他的作品裡有單純自然的人性之美和精雕細琢後的詩意鏗鏘,認定他是一個天才。

諾貝爾文學獎終身評委馬悅然說,沈從文是20世紀中國最偉大的作家,花了20年把沈從文的所有作品翻譯成瑞典文。

馮唐說,只上過小學的沈從文比現在一百個博士對於中國文化的貢獻還大,體會中文的美,沈從文是必須要讀的。

在那個白話小說剛剛興起的時代,沈從文的語言自成一派,小說《邊城》、散文《湘行散記》讓人耳目一新,文字細膩、流暢、有古味、簡潔準確。

他的小說寫得像散文,有水一樣的感覺。看似隨意,其實背後有很深的講究。汪曾祺回憶說,沈從文曾告訴他寫文章最重要的就是準確,在萬千詞語中挑出最準確的那個使用。

代表他的語言和思想的高峰作品《邊城》,被《亞洲週刊》評選為“20世紀華文小說100強”第2名,力壓張愛玲的《傳奇》和錢鍾書的《圍城》等大作。

在民國時期,有一種說法,說沈從文是中國的托爾斯泰,其實這兩人有很多的不同處,但有一個共同點:都對底層人民懷有深厚的感情。

沈從文愛寫船伕、妓女、農民、最下等的士兵,如《邊城》《丈夫》《柏子》,寫的都是這些普通的底層人民;

而且,不同於大多數中國現當代作家,把這些人當成國民劣根性的象徵,沈從文一生都對這些普通人懷著溫情,他覺得底層人民身上有最本真的善良、純真,有生活的智慧,甚至抱著學習的態度,去寫這些人的生活和心性。

-03-

赤子之心

星斗其文,赤子其人

沈從文出身鄉野,他一生都受惠於這段經歷,性格和作品裡有股自然的純真和野趣。

小時候他不愛讀書,總是逃學,去山上看鳥、爬樹、捉蚱蜢、採藥;去水裡游泳、釣魚、獵狐、泅水過河;去街上,看賣菜的小販,看打鐵的大叔,看打漁的船伕,自然的一切讓他看不夠。

14歲,他去軍閥軍隊中當了一個童子兵,生活艱苦,提刀弄槍,過上了刀頭舔血的日子。看過砍頭,收過朋友的屍,見過12歲的孩子挑著父母的頭顱......

生活的苦難,生死的無常,他過早成熟,但其個性柔軟又倔強,敏感又寬厚,將無數的黑暗,經過自己內心的消化,轉化為溫柔和悲憫表現出來。

一個什麼背景、學歷都沒有的20歲青年,只懷揣著寫作的夢想,他在北漂初期受盡艱辛,生活艱苦,但培養了“安忍靜慮”的定力,此後面對文革這樣的事情,仍能勉力向上,專心研究中國民間文物,寫成鉅著《中國古代服飾研究》,想為國家努力留下些東西。

晚年將近80歲,沈從文去美國講學,興致勃勃,像個小孩子一樣,眼睛裡閃著光,對許多新事物興致勃勃,完全看不出他是經歷過文革的人。

星斗其文,赤子其人,不折不從,亦慈亦讓。

沈從文去世的時候,他的妻妹、民國著名才女張充和在美國得知消息,為他寫了這四句輓聯。16個字,在沈從文的學生汪曾祺看來,是對沈從文一生為人、作文的最貼切寫照:

沈從文一生勤於寫作,留下文字足有500萬字,多如星斗,遠超同時代的許多作家;一生懷有一顆金閃閃的赤子之心,對生活對別人從不抱怨,慈悲又謙虛,柔弱又堅韌。


十點讀書


中國文學史上,沈從文先生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和同時期有家學淵源的,家境富裕的,不乏留美留英的海歸博士作家相比,沈從文僅僅以小學沒畢業的學歷,從湖南湘西鳳凰一個小兵,轉身成為20世紀文壇大師,代表作《邊城》成為20世紀中國文壇最大收穫之一。

(沈從文先生)

沈從文人生經歷很複雜,簡單概括,沈從文先生傳奇一生分為幾個階段:

第一階段:他是湘西鳳凰一個小兵。

先說沈從文家族。

沈從文1902年出生於湖南湘西鳳凰。沈家在當地還是一個頗有聲望的家族。

沈祖父沈洪富早年參加曾國藩湘軍,輾轉各地和太平天國作戰,並因此成為湘軍將校,獲升提督軍銜,後任雲南昭通鎮守使,貴州提督。

沈從文父親也早早入伍,並參加和組織了當地的反清起義,還參與謀殺袁世凱,失敗後逃到關外。

受此影響,沈從文在完成必要的私塾學習後,1916年加入預備兵技術班,1917年參加湘西靖國聯軍第二軍遊擊第一支隊,駐防辰州(沅陵)。1918年小學畢業後,此後5年時間,跟著鳳凰土著部隊流徙於湘、川、黔邊境與沅水流域一帶,過著很多人完全想象不到的痛苦嚇人生活。

(沈從文作品《從文自傳》封面)

第二階段:1923年他是北漂一族,北京大學旁聽生。

1922年,受到五四時代精神影響,對行伍生活的厭倦,對未來生活的嚮往,沈從文覺得脫下軍裝,去北京尋求希望。跟其上司“湘西王”陳渠珍說明想法時,陳不僅支持他北上,還意外資助他三個月薪水,做北上盤纏。

1923年夏天,沈從文離開湘西,獨自一人走過長沙、漢口、鄭州、徐州、天津,到達北京。先是落腳在大姐夫田真家,因為學歷太低,報考燕京大學失敗,沈就到北京大學旁聽,開始了“北漂”生活。

第三階段;1924年開始,他成為著名作家、編輯、教授、評論家。

1924年,經過不斷學習,投稿,沈從文文筆逐漸成熟,沈從文陸續在《晨報》、《語絲》、《晨報副刊》、《現代評論》上發表,受到郁達夫、胡適、徐志摩等作家賞識,開始在文壇嶄露頭角,成為作家

1930年後到國立青島大學(國立山東大學前身)執教,成為教授。出版包括經典名篇《石子船》、《虎雛》、《月下小景》、《八駿圖》等。

1933年9月9日,與張兆和結婚。同時主持《大公報·文藝副刊》,提拔培養了大批青年作家,成為著名編輯

1934年完成的《邊城》,也是沈從文小說創作的一個高峰。

1938年11月,西南聯大中文系教授

(沈從文)

第四階段:1949年後他自殺未遂,終止寫作,轉身成為物質文物歷史學家。

1948年,郭沫若發表《斥反動文藝》一文,無理指責沈從文是“一直是有意識地作為反動派而活動著”,將他定義為“桃紅色”反動作家。

受此影響,沈從文一度自殺,幸虧被及早發現搶救。但因郭沫若“定性”,沈從文因此正式中斷了文學創作活動,工作重心開始轉移到文物研究。

1949年後,沈從文轉移到中國歷史博物館和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主要從事中國古代服飾研究工作,成為著名物質文物歷史學家。

第五階段:1980年代他“再次出土”,差點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改革開放後,文化領域開始解凍,一批解放前的優秀作家作品被陸續發現發掘。

沈從文作品因其濃郁的浪漫主義創作風格,小說的詩意效果,對人生的隱憂和對生命本身的哲學思考,重新得到讀者喜歡。

代表作《邊城》、《湘西》、《從文自傳》等,作品被譯成日本、美國、英國、前蘇聯等四十多個國家文字出版,並被美國、日本、韓國、英國等十多個國家或地區選進大學課本,兩度被提名為諾貝爾文學獎評選候選人。其中《邊城》入選20世紀中文小說100強,排名第二位,僅次於魯迅《吶喊》。


大宋三郎


有關沈的人生經歷在其百度百科詞條中已有詳細介紹,這兒我想與大家分享一段關於沈的傳聞,這是與沈從文相交四十年的學生兼老友蕭乾的說法。

左起:蕭乾、曹禺、沈從文、靳以(攝於上世紀三十年代中期)

據蕭乾回憶:“我們的關係維持到1972年。我從幹校返京回來看他,見他住房困難,想託市委一位朋友幫他解決一下。他知道後大怒,痛罵我耽誤了他的政治前途,質問我‘你知道不知道,我在申請入黨?’兩人從此絕交。”

“沈從文文革中要求入黨”,這一說法如此地富於戲劇性,所以獲得了爆炸性的傳播效果。但是蕭乾這段回憶也受到很多人的懷疑。

首先蕭乾是否在北京市委有如此能力的朋友就是問題,因為當時蕭乾自己的住房問題還沒解決,只能住在由門洞改成的小房裡。他在回憶文章中說,他從外地回到北京後,一次次象進廟燒香一樣,去房管所求人,褲子都快在房管所的椅子上磨破了,也沒有任何結果。如果在北京市委有過硬的朋友,怎麼不把他自己的住房問題也解決了?

其次,按李揚的說法,“按常理推測,沈從文申請入黨是不可能的,中國共產黨那時也不會讓他加入。”

在解放後,沈從文非常清楚他的邊緣地位和敏感身份,從沒有提出過入黨。他確實在閒談說到過入黨的事,不過顯然只是一時戲言。 解放前後他曾經多次拒絕過統戰工作者的入黨或加入民主黨派的邀請。遠離政治,是他的明哲保身之道。在1975年動輒得咎的政治氛圍之下,沈從文再天真不通世故,也不會貿然提出入黨。

再次,沈從文自己當時正一次次為房子問題找領導,態度極其堅決,甚至當著領導落淚,根本不是一副為“爭取入黨”或其他而有所忌諱的姿態。

所以從常理來看,蕭乾說的是假話。


張宏傑


沈從文人生經歷複雜,當個兵,軍閥混戰,他親生經歷,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的動盪時代,湘西舊社會土匪為患,親眼看見過,土匪殺人,在河邊,對湘西民俗,民'風非常熟習,各種方言瞭如指掌,在小說邊城,用洪江話寫進小說中,罵人語,洪江機駁船,洪油,竹木排,洪江,會同,沅陵,辰溪,放木排,機駁船裝農產品下洞庭,出長江,入上海,都有描述。


周江龍8


個人認為,沈先生的文學水平,起碼在那個年代,劉文典先生的評價,還是比較中肯的。

並不是否認沈先生的文學貢獻,只是按當今的標準看,也難算是主流。沈先生給我們帶來了不一樣的視角吧。

野性,血性,底層的反應,對我們來說,都是非常新穎的。真正文化上的功底,在那個大師太多的年代,難說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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