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八,瘋狂的賭局!

1930年代,東三省這塊廣袤的土地是日本人做夢都想佔有的地方。那個時代的日本軍人個個以解決滿洲問題為己任。關東軍甚至在軍歌中毫不掩飾的唱道:“南滿,我們的家鄉!”


天才?怪人?賭徒!

在這些對東北垂涎三尺的大小鬼子中,有一個人是繞不過去的——石原莞爾!

抗戰後期,石原的同學橫山勇(陸軍士官學校21期)指揮著日軍在中國大陸唯一的機動部隊第11軍。曾有人問他:石原莞爾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橫山說:那個人既有激情,又有智慧,看問題看得很遠,像登上富士山一樣。

九一八,瘋狂的賭局!

富士山海拔3775米,在我們中國不算什麼,但對日本人來說已經挺高了。橫山的評價,可以理解為對石原的欽佩,也可以理解為這是一個怪人,因為不同尋常者即為怪。

石原畢業於陸軍士官學校21期,這一期有個中國留學生,炮兵科,名叫蔣介石。蔣委員長那會還不顯山不露水,而石原已經是學校裡的名人了。石原在學校裡出名並不是因為天才,而是因為有點神叨。以至於老師們提到這哥們總是這樣一句口頭禪:那個來自山形縣的小子又搞什麼怪名堂了?

讀書不怎麼用功,但成績相當不錯。每個人身邊都有這種戳人肺管子的“王八蛋”,石原應該就屬於這類人。石原莞爾最終以陸大第2名的成績畢業,順利進入“軍刀組”。

那個年代的日本軍人,大都具備良好的戰術素養,但戰略方面則以白痴居多,石原又是其中的一個異類。1920年春,石原被派往駐武漢的日軍華中派遣隊司令部,雖然身在南方,但這哥們的目光卻一路向北,始終盯著滿洲。

九一八,瘋狂的賭局!

身著中式服裝的石原莞爾夫婦

在中國待了一陣,石原被派到德國考察。在德國期間,迷上了魯登道夫的《總體戰》,並最終將其演化為“石原牌”世界最終戰論。按照石原的設想,日本最大的敵人始終是代表西方文明的美國,世界最終戰必由日美之間打響,而跟美國打世界最終戰的基礎,就是經營好滿洲。

1928年10月,帶著對滿洲的野望,石原被調到關東軍。在東北期間,石原拋出了最新研究成果——《關東軍滿蒙領有計劃》。石原認為張學良投向南京後,滿洲問題已經迫在眉睫,武力搞定張學良是唯一的對策。

日本軍界中,信奉石原這套說法的迷弟不在少數,關東軍高級參謀板垣徵四郎、關東軍參謀片倉衷、張學良軍事顧問今田新太郎、瀋陽特務機關長輔佐官花谷正,這些人都是石原的粉絲,也是策動“九一八事變”的核心骨幹。

山雨欲來風滿樓

1931年,日本國內局勢發生劇變。3月,橋本欣五郎(“櫻會”首領,這種老牌軍國主義分子戰後居然只坐了7年牢就放出來了)搞了一次政變,想建立軍部統治。政變失敗後,橋本沒受到任何懲處。這事給了石原極大的信心,原來激進的豪賭是被體系所默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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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陸軍的“政變狂人”橋本欣五郎

這年春天,石原基本確定了事變的行動方案——

  1. 炸燬瀋陽郊外柳條湖段的南滿鐵路

  2. 栽贓給東北軍

  3. 以此為由,發起攻擊


說實話,這個方案其實糙的嚇人。前兩步還說的過去,第三步跟賭命沒啥區別。

1931年4 月,關東軍進行了輪換,仙台第2師團(代號“勇”)從日本開赴東北接替了京都第16師團(代號“垣”)。第2師團是日軍最能打的六個師團之一(其餘五個分別是5、6、9、13、18師團)。這並非是有意安排,而是一次例行輪換。這個無意的調動卻意外地幫了石原。

儘管第2師團很能打,但非戰時日軍師團的規模也就一萬來人。加上南滿鐵路線守備隊和在鄉軍人、武裝僑民,能拿的起槍的攏共不過2萬人。而張少帥手裡的正規軍加保安部隊總計有40多萬人,雖然1930年中原大戰時,調了11萬精銳到關內,但關外還有33萬人,其中正規軍20多萬,光瀋陽附近就有6萬人左右,而且武器裝備比關東軍只好不差。

打炮是個技術活

縱觀“九一八事變”的細節,實在沒法認為石原這夥人計劃鬧事時武器裝備有多好。他們不但缺少重炮,更沒飛機,而張少帥那邊,飛機大炮,什麼都不缺。

5月,陸軍省軍事課課長永田鐵山(號稱“日本陸軍的最強大腦”)到關東軍視察。永田也覺得石原這個計劃有點太糙,因此建議石原搞兩門240㎜大炮壯壯聲勢。於是,兩門240㎜口徑的野戰重炮被悄悄運出東京,拆成散件經神戶港運抵旅順,然後被秘密送到駐瀋陽日軍獨立守備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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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田鐵山

石原有點尷尬,這兩大寶貝是日俄戰爭用過的老傢伙。而且瀋陽日軍獨立守備隊沒炮兵,由於是秘密搞事情,又不能向第2師團的炮兵請教,只能自己摸索著把大炮攢起來。炮是裝好了,又沒人會發射,打炮也是個技術活。石原只能破罐子破摔,東北軍北大營那麼大,只要能把炮彈打到北大營裡面,能夠嚇唬嚇唬人就行。

不足懼,這是個態度問題

前面說了,小張在東北有20多萬正規軍,瀋陽周圍有6-7萬人。如果幹起來,小張會怎麼辦?石原認為小張不足懼!至於怎麼個不足懼,其實石原也沒底。但他還是覺得不足懼,因為他看來“不足懼”是個態度。昭和時代的日本軍人最唬人的地方,不是他們有多兇狠,而是他們狂妄到超乎想象,兜裡揣著兩塊錢,就敢上賭桌打一億飄十億。

九一八,瘋狂的賭局!

少帥張學良

6月底,石原跟他的迷弟們說機會來了,並正式提出起事時間:9月28日。

  1. 爆破南滿鐵路柳條湖段

  2. 甩鍋給東北軍

  3. 動用獨立守備隊對瀋陽城外東北軍北大營展開第一波攻擊

  4. 第2師團懟上去,拿下瀋陽

  5. 侵佔整個滿洲。

從第4步開始,就已經不完全在石原的控制範圍內了,關東軍司令官,參謀長三宅光治一點都不知道石原的計劃。 在昭和參謀的眼裡,司令官就是一個事後擦屁股的角色。

搞事情,靠司令不如靠隊長

因為第一波攻擊要由瀋陽獨立守備隊和憲兵隊承擔,所以石原和板垣在起事前聯繫了一堆中隊長和小隊長。

  • 瀋陽日軍憲兵隊分隊長三谷清少佐

  • 瀋陽日軍獨立守備隊第2大隊的四名中隊長:第1中隊長小野正雄大尉,第2中隊長川上精一大尉、第3中隊長川島正大尉、第4中隊長高橋金一大尉以及獨立守備隊第2大隊隊副兒島正範少佐

  • 第2師團駐瀋陽第29聯隊大隊長名倉梁少佐

  • 預備役軍人和田勁中尉、甘粕正彥大尉

準備搞事情的瀋陽獨立守備隊和憲兵在隊長們的帶領下,在北大營附近演練的熱火朝天。而準備擦屁股的關東軍司令本莊繁還沒上任。1931年8月1日,在陸軍定期人事調動中,本莊繁從東京飛抵旅順,就任新的關東軍司令官。 這位司令官是剛剛上任一個多月,人頭還沒認熟,就撿了“解決滿洲問題”的英雄頭銜,受勳一等旭日大綬勳章,被封男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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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八事變,時任關東軍司令本莊繁

日本陸軍中,師團是戰略單位,聯隊是編成單位,中隊是獨立作戰單位。中隊在日軍裡的位置非常重要,把中隊長抓在手,就等於把士兵抓在手裡了。因此,昭和時代捅破天的大事,基本都是由“佐級軍官+中隊長”搞出來的,佐級軍官出計劃,中隊長管實施。

928到918

石原計劃是9月28日開搞,但中間發生了一個小變故。東京來人了!

這邊搞得熱火朝天,東京方面一點沒察覺是不可能的。內閣到軍部幾乎在同一時間聽說關東軍有人要搞事情。陸軍大臣南次郎不是不想在滿洲搞事情,只是覺得時機未到,跟陸軍總長金谷範三商量後決定,派建川美次到滿洲看看。如果關東軍真的在搞事情,那就“勸一勸”。建川這邊剛剛從東京出發,“政變狂人”橋本欣五郎(時任參謀本部俄國課課長)就給石原、板垣連發三份急電,要他們提前動手。

建川借道朝鮮去中國,後來被很多史學家認為是故意耽誤時間,給關東軍留出動手的機會。實際上,對當時的日本軍人來說,經朝鮮去中國是很常見的路線,未必是建川在搞名堂。但並不能說建川就一點都沒收到風聲,建川其實代表了日軍高層的一個基本態度,對這件事,不反對,只是擔心其成功概率。

既然有人要來“勸一勸”,那就乾脆提前!最終,石原把事變時間從9月28日改到了9月18日。

最長的一夜

1931年9月18日,這一天到來了!板垣作為關東軍代表,見到建川的第一句話是:一切都沒有問題!滿洲沒問題?還是在滿洲的行動沒問題?板垣沒有解釋,建川也沒有追問。

當建川在菊文酒館“喝高”的時候,川島正帶著他的中隊向柳條湖方向奔去。川島中隊在文官屯設立指揮所,河本末守連同7名士兵摸向柳條湖南滿鐵路段。關於這次爆破,石原有明確的要求,要炸的響,但必須保證這段鐵路還能順利通過火車。 河本在鐵軌邊埋好炸藥,看錶,指針指向1931年9月18日22點25分,爆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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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東軍三羽鳥之一,花谷正

河本起爆炸藥,隨後向文官屯的川島中隊、虎石臺大隊和瀋陽特務機關同時發去內容一樣電報:

東北軍炸燬柳條湖南滿鐵路,我中隊為保路護僑,決定向敵人進攻!

南滿鐵路獨立守備隊第2大隊第3中隊(虎石臺路段中隊)的180名士兵隨即向北大營發起了進攻。 九一八事變爆發!

花谷正事後用“明月落入高粱地,疏星點點,長空欲墜”來形容這個註定載入史冊的夜晚……

多米諾骨牌

得知爆破成功後,坐鎮瀋陽的板垣和花谷立即向關東軍參謀長三宅光治和陸軍大臣南次郎發去急電:

18日晚22時半許,暴戾之東北軍在瀋陽北大營以西破壞南滿鐵路,襲擊我守備隊,與我前來之一部發生衝突。據報告,瀋陽獨立守備第2大隊正向現場出動。

隨後又發出第二封電報:

北大營之東北軍炸燬南滿鐵路,其兵力有三四個中隊,隨即逃入兵營。我虎石臺中隊晚11時過後正在與北大營之五六百敵軍交戰,並佔領其一角。但敵軍正在不斷增加機槍和野炮。我中隊正在進行苦戰。野田中尉身負重傷!

陸軍大臣南次郎接到電報後,反而是鬆了一口氣,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事變爆發前,本莊繁視察完南滿鐵路的日本駐軍,剛剛趕回旅順。此刻,這位上任只月餘的關東軍司令正在聽參謀長三宅光治一字一句地念板垣發來的電文。本莊正在蒙圈的時候,身邊的一位參謀提醒到,為了掌握主動最好是立刻把第2師團派上去。他一看,這名參謀正是石原莞爾。

中大獎的石原莞爾,不足懼的張學良

駐北大營的是東北軍第7旅,旅長王以哲當時沒在營中,最高指揮官是參謀長趙鎮藩。遭到日軍突襲後,趙鎮藩急報東北軍參謀長榮臻,一個問題,打不打?榮臻立刻把電話打到北平,但沒找到張學良。小張同學正在前門的戲院看梅蘭芳演戲。好容易聯繫上小張同學,榮臻還是一個問題,打不打?

九一八,瘋狂的賭局!

不用多高的指揮水平都能看出來,日本鬼子肯定不是來北大營搞聯歡的。北大營駐軍的任務是衛戍瀋陽,日軍打北大營,目的很明顯,就是要佔領瀋陽。這是個簡單的邏輯,小張同學沒可能看不出來。日本人佔領瀋陽後,無外乎就是兩個選擇:

  1. 就此打住,開始談判,獲取更多的權益

  2. 僅僅是一個開始開始,拿下瀋陽,再鯨吞整個東三省

小張同學選了“1”,按局部事件處理,以免給日本人擴大沖突的口實,不抵抗!石原莞爾第一次中大獎。

九一八,瘋狂的賭局!

衝進北大營的180名鬼子已經做好“玉碎”的準備了,這些小鬼子雖然狂熱,但多少還是識數。北大營駐紮著一個旅,好幾千人。就算小鬼子個個都是葉問,一個打十個,那也是難逃一死。小鬼子並不知道,此時北大營裡的東北軍發愁的不是如何讓他們“玉碎”,而是如何讓他們“不玉碎”。

不抵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啊。不能打,那就只能撤,可是大門讓180個鬼子堵著,往哪兒撤?沒辦法,最後只能冒著槍林彈雨,推倒圍牆撤走。

按石原的設想,雖然小張同學不足懼,但關東軍也必將陷入苦戰。佔領瀋陽,樂觀估計也得要三天時間。這一次,他失算了,當平田聯隊於19日上午10點開進瀋陽時,距柳條湖爆炸12小時不到。日軍傷亡24人,瀋陽陷落了。

連鎖反應

9月18日當天,蔣介石登上“永綏”號軍艦,前往南昌督剿紅軍。9月19日,到達江西湖口時,蔣委員長才接到關於事變的急電,這份急電不是來自東北,而是經由上海來自東京,隨後南京才接到張學良的電文。蔣介石從湖口趕到南昌立刻給張學良發去電報:

中刻抵南昌,接滬電知日兵昨夜進攻瀋陽。據東京消息,日以我軍有拆毀鐵路之計劃,其藉口如此,請向外宣傳時,對此應力避之。近情盼時刻電告。

東京方面,陸軍大臣南次郎和參謀總長金谷範三順坡下驢,既然關東軍已經開幹了,就先看看形勢再說。在關東軍“盛情邀請”下,日本駐朝鮮軍司令官林銑十郎也派軍隊進入中國境內。他的參謀神田正種發揮了關鍵作用。關東軍參謀片倉衷後來在《“滿洲事變”機密政略日誌》中這樣感慨:

如果駐朝鮮日軍不來增援,結局不過是重蹈昭和三年事變——“皇姑屯事件”的覆轍而已,不設法將其牽扯進來,一片苦心很可能化為泡影!

倉衷顯然是多慮了!

再次中大獎的石原莞爾,依然不足懼的張學良

在瀋陽,小張同學判斷失誤其實是可以理解的。畢竟事發突然,任誰都有可能看錯局勢。那麼接下來在錦州,關東軍再次中大獎,這事就怎麼都說不過去了。

九一八事變後,張學良把東北軍主力近20萬人都聚集在錦州周圍。 1931年年底,關東軍決定打錦州,作戰計劃報上去以後,東京陸軍參謀本部連下了四道命令,讓關東軍立刻停止作戰計劃。倒不是東京方面突然變得愛好和平了,而是心理實在沒底。萬一小張同學死磕到底,關東軍那點人很可能會全部交代在錦州。

小張同學死磕到底的概率,看起來是很高的。其一,全國群情激奮,南京國民政府(孫科主政,蔣介石已引咎下野)嚴令東北軍進行抵抗。其二,熟悉歷史的人都知道,錦州丟了,就相當於東北大勢已去。老張辛辛苦苦積攢的家底,小張同學再敗家,也不至於敗的這麼瀟灑。

關東軍雖然鬧得兇,其實心裡也突突。因此並沒有派步兵跟進,而是派了飛機轟炸。託了張少帥的福,關東軍這幫土包子也有了飛機。張學良的東北軍有飛機300多架,都在瀋陽拱手送給了日本人。本來關東軍也是想先探探底牌,沒想到小張同學一槍沒放,瀟瀟灑灑的把整個家業都敗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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