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文藝工作的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吃瓜看戲需要和不準低俗、不準八卦、不準負能量的長官意志之間的矛盾。
比起民營的產品公司、視頻平臺,官辦的電視臺顯然更加撓頭,在收視率和主旋律之間進退失據,於是炮製了很多精分的產物。
新近的《少年說》就是一例。
要說,還是要主張?
文|小綠
1
芒果臺最近出了檔節目,叫《少年說》,改(chao)編(xi)自日本綜藝節目《未成年主張》。
讓中小生一個一個走上學校的天台,對著樓下的老師同學和家長喊出心中所想。
但,從“主張”到“說”,姿態上就微妙地差了十萬八千里。
內容上也果不其然。日本孩子在天台上自由談愛,中國孩子卻只能在節目裡口播命題作文,談爸媽,談學習,談偉大夢想,談友情,唯獨——不談戀愛。
少年說,說的都是主旋律思想, 這叫有限範圍內進行創意性的安全復讀,遠非“主張”。
而主張,總是暗含危險。
人們渴望看到主張,節目組渴望用主張吸引觀眾,但,頭上架著一把利刃在提醒你,可以玩,不能過火。
這種不得已的虛假,是這檔節目最遺憾的地方。
2
《少年說》就像是高考作文,規定了主題,設定了禁區,製造了越軌的爆點,又穩妥地收回,一切都太恰到好處了。
談情說愛和控訴家長,無疑是在除非法活動之外,青少年最越軌的行為,也是觀眾最想看到的東西,自然也就是節目組盡力想挖出的爆點。
可惜,早戀不被允許,沒有孩子敢站上去說,但節目組仍然花盡心思製造疑似表白的情境作為噱頭。
比如有個小女孩大聲說她喜歡一個人,節目組便拿這一點賣足了關子,結果說到最後人家只是在跟李白“表白”,簡直是美文課堂現場。
還有一個男生,站在臺上感謝自己的同桌,說要一起好好學習,考上同一所大學,本以為接下來就要表白了,結果緊跟著一句“然後各自成家立業”,讓人不禁唏噓。
節目裡這種彆扭的“精分”,反映出正是整個社會的慾望受抑,不光屬於孩子們,也是屬於大人的。
大家都想看到某種真情的流露,但偏有個紙枷鎖把攝像機前後的人都牢牢鎖住了,不敢逾越。
這種慾望和壓抑的撕扯,是整個節目最分裂的所在。
3
控訴家長是另一大爆點。
有人抱怨父母的打擊式教育,永遠都是別人家的小孩最好。也有人控訴唯成績至上論,成績不好父母就不讓孩子參加課外活動。
還有人不滿學業負擔太重,孩子根本沒法自由愉快地成長。
這些問題已經被充分討論了幾十年,每次都引來眾多聲援,但絲毫不見起色。
這次同樣如此。節目一播出,又激起了一波針對中國教育的控訴。可是,這些控訴有用嗎?
控訴就像是一個情緒垃圾桶,吼一吼,發洩一下,然後繼續被趕著走。
教育問題不僅僅是教育本身,更是整個社會競爭白熱化的問題。
很多媒體在看了這個節目之後,抨擊家長太打擊孩子,太看中成績,不懂真正的教育。可這顯然不止是家長的問題。
投胎在此,就約等於選擇了hard模式,輸在起跑線上很可能意味著輸掉一生。
有人可能會問,幹嘛這麼在乎輸贏?這是因為,在這裡,輸贏不是遊戲,而是生存。
真正的題眼在家長的焦慮,在全社會的焦慮,教育方式本身只是一層面紗。
對家長和教育方式的控訴是最安全的,因為它並沒有揭露更深層的矛盾。《少年說》把矛頭指向“野蠻的家長”,不過是消費成見,剝削話題。
這些可憐的家長,一方面因工作繁忙養家餬口而無力陪伴孩子,另一方面又因無路可走不得不push孩子,但在節目播出後,大家的批評都落到了他們身上。
在這樣的輿論背後,並不是正中核心的人文關懷,而是在
販賣一種幻想式的中產素質教育,在一片沒有中產條件的土地上販賣架空的奢望。這是該節目最偽善的呈現。
4
在壓抑的情感表達和悲情的控訴之外,節目並非沒有愉快動人之處。
孩子們互相表達友情時的真誠,是節目中最令人動容的地方,友情也是唯一一種被公允放行的平等的現代的私人情感。
儘管大部分孩子在臺上表達友情時仍然要強調一起學習進步,但還是有那麼幾個像是無所事事的小活寶。
他們打打鬧鬧,互相吐槽,眼中只有單純本真的快樂。放下那些所謂的偉大理想,所謂的孝道,所謂的優秀,只有這個時候的他們,才更像是孩子。
只可惜,這樣的時刻還是太少了。
在日本的節目裡,幾乎每一個孩子的眼中都閃爍著這樣未經打擾的單純,即便表達夢想也是非常熱血中二的風格。
而《少年說》當中,卻處處流露著壓抑和控制的分裂感。
並非孩子們喪失了單純,只因在我們的社會,無論是個人還是節目組,頭上都套著緊箍,孩子想說的不能說、不敢說,觀眾想看的也看不到,永遠只能隔靴搔癢,顧左右而言他。
何止節目、綜藝,我們的電影電視又豈能倖免?
在無人敢觸及現實的當下,上面卻三令五申多拍“現實主義力作”,可這個“現實”是誰的“現實”?
是被官方濾鏡製造出來的現實?
還是個人眼中赤裸豐富多元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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