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關於長大的故事

一個關於長大的故事

冶金研究院就在昆明的IT街上,我一直認為就是一個落魄的國企或者事業單位之類的,具體他是什麼性質什麼現狀什麼歷史,在這條街上快20年了,我也從來沒有興趣去了解過。

裡面的樓估計都比我年紀大,都有些破敗不堪,除了一些退休的老人家還住裡面之外,裡面的樓大多都租給了IT圈裡的從業者,我曾經一廂情願的覺得,這麼破敗的景象,也有點上海的那種老弄堂的感覺。事實上也是,這個院子裡除了緩慢的不知道時間流逝的老人家們之外,IT的從業者們都步履匆匆,對比非常明顯,有種數據溢出的矛盾感。

我們辦公室是2005年搬到裡面的,一呆就是好幾年。現在想想,這十幾年過去了,整個中國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就這個院子感覺沒什麼變化,時光似乎都沒有流逝一樣,除了裡面的IT公司換了一茬又一茬之外,可能就是住在裡面的老人家也越來越少了吧。

因為他們獨特的單位性質,裡面的保安可能就是職工子女,我們剛剛搬進去沒有多久,有一天因為搬東西我跟保安吵起來了,其中一個保安很牛氣的警告我:“信不信分分鐘讓你搬走?”把我都驚了,我一開始以為是氣話,後來瞭解了之後發現一點都不離譜,保安在院子裡面的話語權高的嚇人,不能以傳統的企業結構來理解。

可能因為院子裡生活的年輕人少的緣故,其中的一個女孩子就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2005年我們搬進去的時候,可能也才十幾歲,正是叛逆的時候,頭髮的顏色見天換,我在辦公室門口抽菸的時候,經常見她氣沖沖的走出去,我猜測應該是跟父母吵架了。

偶爾也會看到她在院子裡哭著打電話,說什麼聽不清楚,想來應該是跟男朋友吵架了。像是所有同齡的年輕人一樣啊,我看到的時候心裡總是會這樣想。

記憶比較深刻的一次,她交了新的男朋友,對方有一個車,牌子我記不得了,普通一點吧,那一天她就讓車停在院子裡的路邊上,車窗打開,她站在路邊跟所有來往的熟人打招呼,臉上一臉較勁的得意之色,一個破落單位裡的叛逆女孩,衣錦還鄉的感覺縈繞在我的腦海裡。

還有一位印象非常深刻的女性的老人,年紀不明,說70歲可以,說80歲感覺也差不多,頭髮幾乎全白了,從來不梳洗,有點駝背,每天在院子裡走來走去,面目陰沉。

我猜測她可能有點精神方面的疾病,我們剛剛搬到院子裡的時候,有一天我聽到外面傳來歇斯底里的聲音,我們以為是幹嘛了紛紛出去看,就見她在對著一個方向聲嘶力竭的咒罵,句句都帶著生殖器,院子裡的其他人熟視無睹,搞不明白狀況的我們一頭霧水。

隨後的幾年,我經常見到她這個樣子,對著某個路過的人瘋狂的咒罵,聲音大到能聽到她聲帶撕裂的沙啞。走過她身邊的時候我都會刻意加快步伐,眼神絕對不跟她對視,害怕她的憤怒突然宣洩在自己的身上。

有一天,在園西路上,她突然發作了,對著一個撿垃圾的中年婦女開始咒罵,這位常年混跡於社會最底層的中年婦女絕對不是我們這樣戰鬥力為負數的渣渣,那天就跟她槓上了,對著她火力全開,兩人對罵的聲音響徹整條園西路長達一個小時,盛況空前。雙方都戰鬥力超群,吵到後面的時候,互相的生殖器的出現方式以及跟對方直系親屬發生性關係的方法都被窮盡了,只剩下嘶啞的怒吼,圍觀者從開始的看熱鬧,到後來的哈哈大笑,到後來的肅然起敬,到再後面的心生憐憫。

不罵人的時候,她如同幽靈一樣,我經常在很早很早的時候,或者很晚很晚的時候,見到她在院子裡遊蕩,悄無聲息。

每當看到她的時候,我都從心裡覺得,老了太可怕了,我從來沒有覺得她可笑過,我只是覺得,如果有一天我也到她這個年紀,死亡將至,人生沒有任何希望,哪怕我沒有任何的精神疾病,我是不是表現的還不如她,也是一個歇斯底里的人?想到死亡,想到全無希望的生活,除了聲嘶力竭,沒有其他任何辦法。

十幾年過去了,我依然沒有任何進步,我依然還是這樣覺得。

後來我就搬走了,雖然經常還是會走路橫穿冶金研究院,但是故事的後續我已經不知道了。

有一天看到前面說的那個年輕女孩,已經做了媽媽,帶著自己的孩子走在我的前面,微微發了福,不再像當年那樣滿臉的倔強,過得如何,還會在樓下打電話哭泣嗎,吵架了還是氣沖沖的奪門而出嗎,不得而知。

愛罵人的老人家最近也沒有見到了,不知道是否還健在,冶金院的公告欄最大的特色之一,就是訃告多,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貼著一張白紙,上面寫著又一條生命的離去。當年我沒事就站在公告欄前看,猜測這位離世人的生平以及悲歡離合,不知道這位愛罵人的老人家是不是也被通知了,老去如此令人恐懼,希望她已經戰勝了自己。

到是那位噴我說可以讓我隨時滾蛋的保安,還經常能碰到,滿臉疲倦在坐在車輛出口的收費處,看到了互相還會點點頭致意。

我經常想,生活如此令人疲倦和絕望,他們都囿於這個院子,就算想逃,能逃去哪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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