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龍從志
第五回 心花怒放迎接盜子 大擺宴席侍候佳賓
安駱一進門就雙膝跪地道：“恭喜爺爺奶奶，二爺和小主人下午就到，二叔吩咐要如此這般迎接。”
寨嘎和楊氏聽了非常高興，急傳關三結疤、關四麻子。
寨嘎高興道：“今早安駱來報，二弟為兄抱得押長兒子來了，下午就到，他叫我們去半路迎接，還說要備辦火炮樂器，人越去得多越好，我想，不必了，我們三兄弟素素淨淨的去就行了。”
關三結疤、關四麻子道:“大哥！此言差矣，這是去迎接貴人，還是要按二哥說的去辦，搞它隆重一點，聲勢浩大一些，熱熱鬧鬧才體面嘛。”
一切準備就緒，寨嘎兩老口子坐上八抬大轎，關三結疤、關四麻子騎著黃膘大馬，一百多小嘍囉穿紅掛彩，浩浩蕩蕩前去迎接。去到樸德寨便迎上。幾兄弟一見面，就擁抱在一起，道不完的親熱。楊氏急忙過去看抱來的兒子是何模樣。走進一看，這小傢伙漿糊似的鼻涕粘滿整個面孔，亂蓬蓬的頭髮和濃濃的鼻涕把臉膠織成一塊亂絲皮板。睡得鼻息如雷，含淚不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楊氏驚道：“你們怎不跟他打理乾淨？讓他糊成這個樣子。”
安駱說：“越跟他擦他越扳，越叫喊，越摳咬你的手，連二爺也哐不乖他，小主人從過了索橋一直哭罵到烏嘠的狗場丫口，哭了八九十里路程，哭累了才睡著哩。”
楊氏想到自己的命運，悲哀地道：“才四五歲的孩子，離鄉別境，不見他爹媽，你們都是陌生人，哭罵是自然之事。”
寨嘎看到關二寶等人風塵僕僕，感激道：“兄弟，你們大家太辛苦了。”
關二寶正要答話，關三結疤叫鳴炮，一時喜炮沖天，炮聲樂聲響應山谷，透徹雲霄。寨嘎門前張燈結綵，燈火輝煌，炮聲濃濃，震天動地，觀望的人熙熙攮攮，喧譁不斷，熱鬧非凡。
到堂屋剛坐下，大家就爭先恐後地擠看偷來的小主人，二寶道：“列位諸親請等一下，給他洗了臉再看。”
安駱背得汗流浹背，將董刁放在關二寶手中，丫鬟急忙輕輕地跟他擦洗臉垢，直把鼻涕垢汙洗乾淨，換了新衣褲鞋襪，都還沒醒。眾人一看，此兒腦殼癟癟、頭髮卷卷、耳朵耷耷、眉毛淡淡、眼睛鼓鼓、鼻子翹翹、嘴巴尖尖，一副賊眉鼠眼相。一陣激烈的火炮聲，才把他驚醒。醒後要吃飯，寨嘎兩口子喜而應道：“我兒寶貝你餓了？”迅速接在手中，丫鬟忙去盛飯菜。董刁聞聽人聲有異，觀堂不同，抱他的寨嘠奇形怪相，就大哭不止，淚水如泉，拼著要回家。關二寶急抱在懷中安慰道：“乖侄兒別哭，二叔明天揹你回家去好嗎？”董刁聽罷，止住了哭聲。
“好！就要這樣才乖。”關二寶抱董刁進哥嫂的臥室。楊氏取出早就準備好的金馬、玉兔、金獅等玩具，擺放在床上，小子一見非常高興，玩得不亦樂乎。楊氏每天陪他狂玩逗笑，出門背，進門抱，愛如親生。
寨嘎安排管家安雄殺豬宰羊、剁牛剮馬，大擺筵宴，款待前來祝賀的人。席間，三親六戚推關二寶坐上席，他也不推讓。人人給他敬酒添杯，問長問短，他就揚揚得意地高談闊論，描述他如何施展盜子妙計、董野雞如何上當等等，眾人佩服得五體投地，忘品佳餚，紛紛豎起大拇指，讚頌關二寶文武雙全、機敏過人，勝過諸葛亮……
和關二寶同去的奴僕分散各席陪親友，邊飲邊聊這幾日假扮獵人借屍換主的經過，家奴和親朋越聽越有滋味，鼓掌讚頌。
管家安雄說：“若是我去，頂多在他家耍兩天，待他不防之時叫個僕從背起小主子一趟跑了，他找誰？何須去轉那些彎子。”
關二寶道：“賢侄只之其一，不知其二。董家多麼謹慎，圍牆高聳丈餘，朝門五道，惡犬幾十條，司閽有七八個，輪班守衛，僕人隨從。況且異路繁門，樓角堅固，插翅難飛。只能智取，不可魯莽。如果不深得他家奴僕之心、順和小主人之意，隨意出入董家，沒有入窮家尋子替換，造謠猛虎下山，騙得董家和窮奴不起疑心，借屍換子之事能成嗎？我等沿途能暢通嗎？”問得安雄面紅耳赤，無言以對，滿座稱奇，笑聲如雷，非常欽佩關二寶。
寨嘎滿懷豪情而謝：“為兄命運不佳，賢弟勞苦奔波，餐風飲露，煞費苦心抱得兒子，愚兄永世難忘。”
關二寶道：“弟兄乃手足之情，理應替生換死，願兄長宏業有承，家道榮光，小弟費點區區微勞，理尚應該，何須過謙。”連飲連祝賀，談笑風生，歡慶三日三夜。
客散後，夫妻倆喜氣盈盈，寨嘎紅顏悅色，滿面春風。楊氏詳盡查看了報來的兒子後，長吁短嘆，心事重重。寨嘎道：“賢妻你為甚不開心？難道不喜歡這個醜子嗎？”
“非也，夫君。”
“哪你怎不愉快呢？”
“因我自從生了那兩個短命兒以後就停經，一直到現在一點兒反應就都沒有，今春為妻已經四十歲了，如果再不懷就無指望了，古語道‘田要自耕，兒要親生’，這個孩子是二叔偷來，我們把他撫養長大後，必知其來源，那怕你割肉喂他也不領情。“
寨嘎寬言安慰道：“賢妻，你不要擔心，不可悶悶不樂，憂壞身體，生不生娃沒關係，我們只要無微不至的關心小董刁，把他撫養成人，娘有恩情兒有孝順，你不過少懷他幾個月而已，還不是跟像我們親生的一樣嗎？”
楊氏視偷來之子猶如掌上明珠，每天形影不離，懷抱背背，穿的是綾羅綢緞，吃的是美味新鮮，玩的是金玉寶物，從來都是兒長兒短，寶貝心肝，想得不得了，要什麼就給什麼，只差天上的星星摘不到給他了。
由於董刁肚量大，頓數多，脹得肚子高過胸膛，像個孕婦，放屁跟放花炮樣嘩嘩地響！有一天，董刁吃得太多，屎尿一路來，還未走到廁所，屎都垮作一褲襠，大喊：“媽媽！快來跟我揩屎！”
楊氏跑去脫下褲子，驚叫道：“媽喲，兒子，兒子，你怎屙這麼多屎？整褲子都裝滿，大水牛也屙不倒這麼多屎呀。”把屎褲丟進廁所，然而打水沖洗下身的屎，換上華麗的衣褲道：“兒，你怎不知飽足，每日不分頓數的吃，把你脹憨脹呆，屎來都不曉得，從今天起老孃不跟你揩洗，讓你在屎裡吃睡。”越罵他越傻笑。
寨嘎勸道：“賢妻別罵了，此子雖然愚笨痴呆，但是年紀還小，將來他會變的。”
楊氏道：“他已經十多歲了還不知事，我看是腦子遲滯，請個先生教他念幾天書，開動腦筋學點道德品質看有轉變不沒有。”
寨嘎聽妻子講得有理就放信四處尋訪學問深、教得好的先生。
有一天，關四麻子請得個眉青目秀的教書先生來。坐下煙茶畢，寨嘎便問四麻子“兄弟，這位先生是你代表為兄聘請的教師嗎？姓甚名誰？”
關四麻子尚未介紹，先生答道：“啟稟老爺，小可姓嚴名肅。因應麻四爺邀請特來試教一下，吾才疏學淺，唯恐教不了貴府子弟，因此還望老爺海涵。”
寨嘎道：“哪裡，哪裡，先生氣宇不凡，一定教導有方，犬子就交與先生了，期望尊師嚴肅管教。”
關四麻子大笑道：“家兄講得太恰當了，先生本來名叫嚴肅，一定能教出好子弟來，不必擔心。”
嚴肅道：“二位爺過譽，使我汗顏，老爺家學堂設在哪裡，請帶我去看看，準備明日開學。”
寨嘎在前，登上他家二樓轉角房間，一看，書桌凳子擺得整整齊齊，窗紙白得像雪，室內清潔亮堂堂的。
迴轉寨嘎室內，三人聊到五更，第二天早晨，寨嘎帶兒子董刁來見，老師看他骨骼視和相容：腦殼粗得像馬桶，眼睛細細像個鼠，眉毛更此皮膚黃，頭髮亂如一芃草，鼻子凹跟臉樣平，嘴巴大得像口盆，耳被亂髮遮蓋完，滿口牙齒亮如銀，穿的均是綾羅緞，香餅常擩嘴內塞。
教室裡全是土豪劣紳子弟，老師問：“同學們讀過書沒有？”
“沒有！”
“既沒讀過書，今天老師教你們讀書，要乖乖聽講，把書本擺在桌上，看準書上的字，我教那個字，你們讀那個，要把那個字看進眼睛裡，印進腦海裡，牢記在心裡，眼、腦、心三家要配合使用，共同完成學業任務。要專心聽老師講課，不許東張西望，不許交頭接耳，不打鬧喧譁，更不許在課堂上吃東西，聽到沒有？”
“聽到了！”
“那麼，今天老師教你們認識‘人’字，一撇一捺很簡單，我、你們乃是高等動物，‘人’有大‘人’小‘人’，像我們叫大‘人’，你們小孩叫小‘人’。還有當官的、土豪劣紳稱大‘人’，貧民百姓呼小‘人’。”
這個人字教了月餘，其他學生基本寫得又認得，要求老師另外教，唯獨董刁這小子還是認不得。叫他指人是誰，他指其他動物。
課堂上，董刁自顧自的吃東西，不聽講課。老師道：“董刁！上課時叫你別吃東西，怎不聽講！”拉他手來打了幾下，他就大哭起來：“我又不是吃你家的，為何阻止我？既不准我吃東西，那就不要你教我了，教這麼長時間，我一樣都不懂。”
老師氣透了膽，心想世間再也找不到比此子傻的人了，就與寨嘎道：“你的這孩子上課時不看字不學習，專門吃東西，希望你們家長不給他帶吃的到教室裡來吃影響學業。”
老寨嘎問妻，楊氏道：“不給他就不去讀，甚至亂罵，望著我背捶。”
“既然如此放縱，另請名師吧，”老寨嘎百般挽留，嚴肅道：“老爺，我還是不得本事教你這個聰明兒子了。”就告辭了。
寨嘎還是不放棄兒子的學業，重金四五次聘請教員進家，仍然教了幾個月都被氣走。
這個痴子，就請神仙也是枉然，一串串的臭屁瀰漫教室，甚至放在掌上去蒙同學的鼻子，反問人家香不香？打架又下手，大部分同學都打不贏他。其父母怎不嚴格束縛讓他放浪形骸，因為寨嘎兩老怕像親生的那兩個兒子突然死去，所以對董刁嬌生慣養，寵愛縱容。
辭別的老師們議論：“我們聽他嘴還有點會講，動作靈敏，以為是個聰明之子，認真傳授他知識得個名譽，殊不知他腦子裡一條文路都不得，毫無記性，文曲星下凡也難教此蠢子。”
從此寨嘎再也找不著人教他這個兒子了，只好走到哪裡就帶他道到哪裡你。到狗場趕場，他對寨嘎說：“爹，今天趕狗場壩你帶我去嘛。”
寨嘎道：“這裡近，定要我帶？自己去。”
“那我先趕前去，你在後。”董刁走到集市上，人山人海，樣樣吃的都有，一聞鮮味撲鼻，口角流涎。看到那些鮮美的東西，比如糖食果品，就垂涎三尺，禁不住亂拿攤攤上的豆腐乾、粑粑、糖果等咬吃，不香的咬了一口就扔丟地上，吞不下喉嚨去就倒人家肉罐裡的湯喝。
街上的人們議論，穿得這樣華美的人會如此下流。全街人都認不得是哪裡來的夥子，就一打二罵，揍這狗日的！這一頓打得他爹媽都記不著喊。這時寨嘎來了，看見街群圍著他兒打罵，便問是怎麼會事，大家道：“老爺，這個私兒不知是誰家養的野種，養得到教不到，睛天白日在市場上亂抓我們賣的東西，吃不完遍街扔，糟蹋人，老子們就要很很的教訓教訓他。”
寨嘎不好意思講是他抱養兒子：“鄉親父老們，別打了，這個孩子吃了你們多少東西，各人算好我來付錢，饒他去吧。”隨後一攤二攤的付錢，不但原付而且多給，不要都不行。大家不知來龍去脈，讚道：“這尊菩薩真善到頂了，這樣的好心人世間難尋。”
回家後，寨嘎把董刁拉來跪下，一陣鞭子打他皮開肉綻。大罵：“你這畜牲，呆子，讀了幾個月的書認不到一個字，上街搶人家東西吃數第一，家裡什麼珍饈美味沒有？還去街上用五爪抓人家小本錢的果品吃，並且跟人家弄得髒兮兮的賣與誰吃？太可惡了，下次再幹，老子就把你的雙手剁了，等你這禿臂去抓去搶吃……”
董刁膽戰心驚地道：“如果你真使這種殘忍手段來對付我，那我立馬轉回水城老家董地去，讓你斷子絕孫。”
楊氏聽到董刁和他爹頂嘴，反而大罵丈夫跟兒子賠不是。寨嘎也怕此子悄悄亂跑被狼蟲吃掉，對不住兄弟關關二寶，自己也絕了後，反過來央求董刁：“兒，寶貝，爹是嚇你的，那個捨得剁你的手。今天爹若慢點到街上，趕場的人都把你打死了，還有命和爸爸頂嘴，你回憶街上的情境，爸爸是想你嗎？還是恨你？你說要轉回老董地去，叫你去都不敢去，路途遙遠，山荒地野，豺狼虎豹遇上你還不夠它們填肚子，豈不是去送死？另外，你不識路徑瞎走碰上綠林匪特抓去把衣服刮光，扔丟荒山冷都把你冷死，都是野獸的快餐。只有乖乖在家改過，做個正人君子，老命才活得長。”
欲知董刁改好改壞，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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