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滅亡以後,梁、唐、晉、漢、周相繼建立,史稱五代。梁太祖朱全忠是一個出名的暴虐皇帝,淫威天下,不可一世。即令是身邊的人,稍稍違揹他的旨意,便立即遭到殺戮。因此,梁朝的官員每日上朝必先與家人訣別,安排後事,而平安回來必與家人慶幸稱賀。由此可見朱全忠的喜怒莫測,心狠手辣,人們談起盡皆不寒而慄。
進士杜荀鶴是晚唐著名詩人,自號九華山人,著有詩集《唐風集》。改朝換代之後,他把自己的詩作呈獻給皇上,請求朱全忠召見他。掌管接待客人的官員將此事奏明梁太祖,但皇上卻沉默不置可否。
杜荀鶴在汴梁(今開封)一住幾個月,心裡惴惴不安,七上八下,不知是禍是福。原來,凡有事要謁見太祖的人員,如果已通報但未曾得見者,有的在旅店中要長年等待,生活困頓,飢寒交迫。而掌管接待的官員卻又要你留下,不讓私自離去,不然的話,難免會大禍臨頭了。杜荀鶴無奈,只好每天去接待官那裡探聽消息。
一天,梁太祖在便廳裡忽然心血來潮,連問左右“杜荀鶴何在?”,侍衛回稟“現在旅店等候”,便讓接待官去召見。
正當接待官去召見時,忽有報事的使者急馳而至,皇上便立即接見,從巳時至午時兩個時辰方才結束,然後便起身轉回內宮,早把杜荀鶴忘到九霄雲外去了。而杜荀鶴在宮門外等候,飢腸轆轆,口乾舌燥,便對接待官說“在下實在太餓了!想回旅店去一下。”
接待官一聽連忙給他吃食,並且說“請求先生耐心一點,若皇上傳諭要見秀才,而你已回旅店,我等就沒有命了。”
果然,時至未申時分,梁太祖從內宮出,坐在便廳龍椅上,令取骰子來。侍衛遵旨辦理,皇上接過擲於碗中,其意似有所卜。一連擲了若干手,終不遂意,不禁勃然大怒,不住掉頭顧看左右。
侍衛和太監們見狀,嚇得心驚膽顫,十分害怕。一個個縮頸而立,兩腳交疊,猶如赴湯蹈火一般。過了一會兒,只見他又把骰子抓在手中,大呼一聲“杜荀鶴!”說著一下子擲入碗內。此時皇上一看,六顆骰子朝天的一面全是紅色,顯得吉祥如意,不覺高興萬分,乃連聲傳諭召見秀才。
掌管接待客人的官員急忙將杜荀鶴帶進宮內便廳中,催他動作快些。荀鶴來至便廳階下,誠惶誠恐地立即拜伏在地。梁太祖當即言道“秀才不必行此大禮,平身賜坐!”
杜荀鶴連聲喏喏,口稱謝主龍恩,再拜落座。然而面對這位剛威的皇上,仍然止不住戰戰兢兢,面色發白,神不守舍,驚恐不安。就在這時,卻聽到皇上高興地說“朕知道秀才的大名久矣!”荀鶴受寵若驚,起身欲再拜,而被梁太祖制止,說道“不必了!”
此時,太祖看了一眼廳外階下,對左右言道“天好像在下雨,是不是?”侍衛們一看地下,果然有雨滴的痕跡。接著又抬頭一看,天上卻無片雲,而雨點甚大,打在房簷上有聲傳來。於是,皇上自己起身熟視好久,重新坐下對杜荀鶴說“秀才曾見過無雲雨否?”
“未曾見過!”荀鶴恭敬地奏明。
梁太祖不由笑道“這種無雲雨,稱為天泣,不知是什麼祥瑞之兆?”說罷,又大笑著命左右“速取文房四寶來,請杜秀才題一首無雲雨詩。”
本來,杜荀鶴面對太祖而坐,猶如身在燃燒的火炭之上,憂心忡忡,現在又命即席賦無雲雨詩,怎敢推辭,隨即遵旨伏案,題成一絕:
同是乾坤事不同,
雨絲飛灑日輪中。
若教陰朗都相似,
爭表梁王造化功。
書畢,雙手呈獻太祖,皇上御覽之後,大喜。立即下詔賜酒,與秀才共飲,極為歡快。飲罷,又高興地吩咐“來日再為秀才賜筵一席!”用以表彰其歌頌皇上聖德的佳作。
荀鶴拜謝而退,由此聲名大震。然而,卻由於此番擔驚受怕,如履薄冰,禍福難料,竟使身心受到刺激而患了腹瀉,嚴重到水瀉幾十次,拉得身體瘦弱不堪,幾乎起不了床。幸虧旅店老闆熱心照料,供以湯藥,但病體尚未立即好轉。第二天早晨,接待官又來旅店傳諭“皇上要見秀才,請快上馬!”杜荀鶴不得已而掙扎起身,梳洗更衣,勉強上馬而至宮中。
趕到那裡時,只見應召而至者五、六個人,他渾身困頓無力,上前參拜皇上的動作遲緩,心裡更憂慮惶恐,不由冷汗淋漓,生怕皇上怪罪自己。殊不知此時卻聽見梁太祖大聲道“杜秀才,爾不是‘爭表梁王造化功’麼?”
杜荀鶴聽到這麼一聲,頓時渾身力量倍增,竟忘其病,健步奔向皇上,一再拜謝,連續四叩首。從此,梁太祖特命帳設賓館,安置詩人杜荀鶴,並賜衣物錢財,待之甚厚。
選自《洛陽搢紳舊聞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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