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州籍78歲遊子回憶:我的母親

我的母親

張兆忠

編者按:本文作者張兆忠今年已經78歲,他生長在濱州,後來參軍入伍。轉業去了煙臺,現在煙臺居住。退休後老人寫了很多回憶家鄉回憶長輩的文章,這是其中一篇。

滨州籍78岁游子回忆:我的母亲

一提起“母親”二字,這個偉大的稱呼。她包含著多少“愛”意,她對我孕育著多少“養”意,她對我肩負著多少“疼”意,她承受著多少“苦”意……

一提起母親就有無比的尊敬、無上的榮光,一提起母親就有無限的悲傷,一提起母親就有無比的後悔(後悔母親一輩子沒吃一頓像樣的飯,沒穿一件漂亮的衣裳,沒住過一次寬大亮堂的房屋)。

母親已病故多年了,但村裡老人一提起母親都豎起大拇指說:那可真是全村甚至全鄉少有的良家女性。

母親是村裡的老美人,四鄰五舍說她賢惠大度

母親姓牛,從小沒讀書,可以說一個字不識,連大號都沒有。但世道的倫理、人情往事心中很有“小九九”。母親是村裡的老美人,又很有“道道”,全村“張家”要“會親家”,李家的小孩要過“十二日”……都請我母親做客,母親一出門都愛拾掇打扮,穿的又漂亮,人長的又愛看,說話又得體照板。村裡人都說“奶奶”(在全村輩分最上)剛的好哩。“奶奶”的辦事能力,話上得來又恰到好處,那是很有名氣的。

我父親是個老實人,種一輩子的地,幹一輩子農活,但治理家務還得靠我母親。這樣子我母親就太累了,家裡家外都靠她料理打算。農忙時節收麥子,那時段又急又忙,我母親親自揚場(去土),種地瓜,切地瓜幹,種玉米剝玉米皮,一干就是半夜。冬春農活少了就紡線織布,一熬就是大半夜。有時紡著紡著聽不見動靜了,我家屬一看,母親手裡拿著線團卻打起呼嚕來了。

平時家裡沒零錢花,有時趕集上店就拿幾毛錢。我記得那時三月三日逢大集,母親就給我三毛錢讓我買塊糖吃,買幾個花生嚐嚐。家裡的日子太緊了,我母親就養雞餵豬,養的雞隻給菜和糠,下蛋下得很少。餵豬人家的豬不到一年就兩三百斤,而她喂的豬一年下來卻不到一百斤。村裡人開玩笑說“奶奶喂的豬,省的減肥。”

我父親和我叔分家時,出嫁的姐姐說“大家庭”欠她一筆債,為此父親和叔父鬧頂了,讓父親單獨處理。當時姐姐對父親說“寧肯不要孃家,也要這筆債,”一氣之下父親咬牙還了債,但姐姐說從此十幾年不進“張家門”。等父親二婚的母親知道此事,親自出面調解此事,並大度地對待姐姐,從此關係已經良好。對待親戚朋友、四鄰五舍母親處理的關係都相當好,都說母親是賢惠大度的女人。

現在已經50-60歲的相親,當時他們大多在10歲左右,常常聚在母親家耍,並都說起當年“奶奶”的故事:“老奶奶,有人緣,小孩圍她轉,奶奶、奶奶叫不完。”我母親手底下小吃特別多,如萊陽梨、煙臺蘋果、小糖塊、葡萄乾……大多是我帶給她的,她自己推磨、推碾比較困難,她就利用小孩玩的機會幫她推一推,幫她擁一擁。幹一幹,休息休息,吃點“小吃”,這樣小孩願意幹,她又解決了沒勞力的困難。

全憑母親培養教導,貧寒家境裡我讀到高中畢業,在部隊當到團政委

那時候家中實在窮,來個客人母親就千方百計地讓他吃好,我記得當時母親說:一次我的老同學郭澤汝從下窪來看我母親(我已入伍不在家),我母親到我嬸母家借一勺子油,又到集上買了半斤肉,包了一頓包子,當時感動地郭澤汝同學從兜裡拿出20元錢給我家屬,讓其零用。說起來現在都很感動。

上世紀60年代農民生活確實很苦,尤其是三年自然災害之年,那時我已上學,村裡樹皮早已被老百姓剝光。那時吃一點東西都是生產隊分,分的地瓜幹都是黑的、長毛的,炒菜沒有油,剝點蓖麻子砸砸當油吃。地瓜葉曬乾碾碎了蒸蒸吃,苞米糊用碾壓成粉蒸蒸吃。我記得有一次我從縣城中學放假,我母親說你爹餓得渾身腫,你用這幾十斤玉米救救你老爹吧,幾十斤粗糧,再加點穀糠、草種子才把我爹救過來。到63年底,生活稍有好轉,我高中畢業在黃升區公所工作。我回想起母親常說一輩子沒吃熱油條,一天我把母親和嬸嬸叫上到樓子集上在炸油條攤前,讓兩位老人好好吃了一頓。

我在家庭那麼困難的情況下,一直讀到高中畢業,在部隊當兵一直當到團政委,全憑我母親的培養和教導。就說我初中畢業後我回家和我母親說:“學校已保送高中。”我母親不但沒高興反而一宿沒睡覺:考慮如果繼續讀高中,家中困難太大,如果不讓上高中,那就太可惜。第二天就帶我到舅舅家,舅舅聽說我已被保送高中就對我母親說:“讓孩子上高中,困難親戚都幫一幫,”而且舅舅對我說:“要好好學習,一生防止‘酒,色,財,氣’,酒——有些人喝酒壞了事、傷了人;色——注意男女關係要走正路;財——有的愛財如命、貪汙腐化;氣——簡單粗暴是無能的表現……”

就這樣我繼續上高中,沒學費媽媽就把家中存的幾個銀元從牆裡拔出來給我換成錢,沒書費就把家裡的破舊衣服讓我賣掉。這樣勉強混了三年高中畢了業。我回家沒在家幹了三個月,在我村駐點幹部賀輔導就推薦我到區公所幹財糧員。當時領兵的李排長住在我屋裡,他說啥要我去當兵,可我母親和大隊書記有阻力,結果他說通了大隊書記的情面,就督促我。我記得母親當時對我這樣講的:“孩子,只要你選的路,你儘管去。家裡請你放心。”我知道我不在家,我母親和我家屬那邊還不知道多吃多少苦……心想到部隊好好幹,報答家庭。

一到部隊老兵團,召開歡迎新兵大會,就安排我代表新兵發言。到了老兵連,連隊也召開歡迎晚會,指導員拿稿講話,100多人連隊我沒怯場,當時連稿沒拿,代表新兵說了幾句話。當場一些老兵說:連隊來人才了。連隊負責生產,我分到指揮班負責種菜,整天和“大糞”打交道,從不怕苦和累。老兵當時看了都說:“這個小張,有一定文化,還能吃得苦,真是好兵。”當兵9個月後老文書要退役,連裡安排我當文書。年底我入了黨,不久團長帶著工作組蹲點搞年終總結,本連隊去年是三等功、四好連隊。今年掉下來了,全連開大會找原因,人人可發言,直到下午快開飯了,十幾個人發言都沒找到什麼原因。對連隊的問題,我是文書,我稍微清楚點,我舉手發言。當我說到:“連隊之所以掉下來,主要是連隊領導班子有驕傲自滿情緒,”團長立刻站起來,讓我暫停,他說:“你們連隊一百七八十個人,問題找了一天沒一個能找出連隊存在問題的根本原因,唯獨一個當兵不到一年的新兵一語就把問題給找出來了……”當時就列為幹部苗子,三年提為排長,三個月又提為副連,又三個月提了正連,在團裡當幹事。後來政委找我談話,讓我到濟南軍區榮譽連隊安丘連當指導員,要把今年現場會搞好。我硬著頭皮拼命幹,年底現場會開得相當成功。這時正遇上團以上領導班子要老中青三代結合,團裡要30歲以下年輕幹部,全團排以上幹部在大禮堂投票選舉,結果把我給選上了。我28週歲從正連直接當了團副政委,後來又當了政委立了三等功,這下給母親添了彩、撐了腰、圓了夢……我家屬緊接著隨了軍,不幾個月就把我母親接到部隊住了近一年。我哥哥接我母親臨走時我母親說,這二三十年從來沒和兒子一塊住這麼長時間。

可愛的母親、忠厚的母親、聰明的母親安息吧

1980年1月23日下午五點多我在團裡開會回到家,我見到家屬一邊做飯一邊哭著說:“家中來電報了,第一封電報‘母親病危’第二封電報‘母親病故’。”我已蒙了,趴在炕上悲痛欲絕。家屬說:“今天是回不去了,明天一早就回家吧,家裡還在等著我們呢。”一路上坐汽車,坐火車,也不知怎的。第二天下午來到村口,黑壓壓的一片人,我叫了一聲“大藏嫂子、七妗子……”就嚎啕大哭,她們說趕快回家……我不知是爬還是滾,還是走就到了正房孃的靈柩前,我哭著說:“娘啊,你病了怎麼不告訴我呀,我來晚了,我接你接晚了。”本來幾個月前,丁洪昇股長代車送方德芳副政委轉業到淄博,我給家寫信,讓我哥哥送到淄博,可不知怎的,沒能接了去。那時電話不通,後來才知道信壓在大隊會記室裡,家中沒接到信。我趴在孃的身上說什麼也不起來。當時長義赤腳醫生告訴我,“奶奶”的病就是兩天,是心肺病,屬不治之症。晚上商量要什麼骨灰盒,我說“要最好的”。第二天出喪,我送出母親不遠,自己就癱倒了……被幾個人架著到了墳地裡。骨灰盒一下葬,我感到我可愛的母親、忠厚的母親、聰明的母親可安息吧……

又等了一段時間,我已轉業在煙臺。我回老家,在縣城見到了大侄子新城,讓新城給他爺爺奶奶立個碑。我母親在這個家第三代接班人,小國兩口子真好,尤其是對我兩口更好。我倆每年收冬棗時都回家幫幫忙,每次都去給母親上上墳寄託我們的哀思。母親,你好好安息吧,現在我們全家都挺好。(注:圖片為網絡轉載資料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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