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城

摘自新書《夏夜花事》

一個人的城

給我一張廣州市區的地圖,巨大的一張,足夠能寫下很多的字。

地圖上,可以空白,只留下那些縱橫交錯的大街小巷很淺的經緯痕跡就行。

小時候住在龍津路,以前叫過向陽路。幼兒園在新風路,現在叫做多寶路。我可以在這張空白的地圖上,清晰地標註出多年以前路邊的糧店煤店百貨店,

雲吞麵店糕點店。

那麼長的時間過去,每家店都有點小故事,待閒時在地圖上寫掌故。

上小學要經過逢源路,一路走到寶源路,再一頭扎進條小巷子叫寶源中約。

巷子們的名稱讓遊客覺得疑惑不解各種奇怪:逢源中約。逢慶首約。逢慶中約。逢慶西約。

這神秘的“約”是啥意思?嗯給我點時間,我好好地追根溯源,然後在地圖上寫註解:為什麼此處不用“街”“巷”“裡”?我們還有十八甫。

從前的小男朋友住哪裡?恩寧路,顏家巷。與之平行的路叫蓬萊路。還有大堆的小同學,寶華路,長壽路,文昌路,珠璣路……他們現在怎樣了?

多年以來的上班路,一定一定要填上:人民北,環市東,黃沙大道寺右新馬路廣州大道。

上班生涯的記憶碎片無窮多,地圖上一定寫不完,那就——在上面一路從北寫到南,城東嘀咕至城西。

舊雨新知,吃喝玩樂,攜手同遊,眼淚歡笑……

這個太要緊了,均要記下座標——脆皮圓蹄在濱江東,那家老店在詩書路;蔥油雞在龍津東,他家分店在犀牛路;芝士蝦包在天河東,蟛蜞粥在沿江路;淘舊書在新港西,蟹子云吞在恆福路。

每天每天,在這城裡徜徉或奔忙,置身其中,看路人匆匆,老人小孩,春夏秋冬。

人人心目中的那張城市地圖,是完全不一樣的吧,可以交疊,但絕無雷同。

歸根結底,自始至終,站在你那張圖上的,也就只有你自己。

真悲哀是不是,也不要緊吧,自然有別人的圖,在某處,和你嚴絲合縫絲絲入扣,一起走過大街小巷,白雲越秀,珠江兩岸,看太陽昇起,看星星閃爍,看萬家燈火,然後,或共同或分頭地去標註……那已經很夠。

地圖上最後的備忘會是:此城私設違建白蘭花香最盛區,雞蛋花含苞待放大街,紫薇花繁茂路,粉花羊蹄甲首約,燒鵝坊,乳鴿巷,明火例湯號,粥粉面

棟,芝麻糊室。城裡面,有真善美也有髒亂差,還有些柴米油鹽和八卦……

咱們盤踞其間,喁喁私語,雲山珠水,蜚短流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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