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昨夜的一場暴雨，讓S市這個初夏的早晨涼爽了不少，然而市刑警隊值班的刑警王賀卻愜意不起來。7點剛一過，正在迷迷糊糊打盹的王賀就被一則電話吵醒了。電話是從市110中心轉過來的，說在市區西南郊外的下莊路發現一具屍體，讓刑警隊值班人員儘快出警。王賀趕緊叫上兩個一起值班的同事，開車前往下莊路，同時打電話通知自己的上司，市刑警隊長韓成。
等王賀他們到現場後，附近派出所的民警已經將出事區域封鎖了，由於下莊路地處郊區，並不是交通繁忙地段，所以儘管現在是早高峰，也並沒有太多的車輛聚集。王賀到達後不久，市刑警隊長韓成便開車趕到了。韓成接到王賀的電話時，正在家裡吃早飯，一聽是命案，他不敢怠慢，馬上便從家裡直接開車趕到現場了。路上，韓成的心情也比較沉重：這幾年從公安部到省公安廳，下達的任務都是“命案必破”。近段時間，省裡市裡連續組織了多次打黑行動，因此S市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出現命案了，這次不知道會不會順利破案啊。
韓成和王賀他們會合後，便來到出事地點，一具屍體正仰臥在馬路邊上。死者約40歲左右，男性，身高大約在1米75到1米78左右，身材略胖，體重估計在150斤到160斤。由於昨天夜裡下了暴雨，死者的衣服被雨水打溼後大部分都貼在了身上，而附近的地面則被沖洗的幾乎看不出任何痕跡。韓成和王賀帶上手套，蹲下來，仔細的看了屍體一圈，然後又翻看了一下死者衣服的各個口袋，然後輕輕的把屍體放回原位。做完這些後，韓成站起來對王賀說：“是誰報的案？”
“哦，是兩個晨跑的人，”王賀剛剛已經跟最先到這裡派出所民警瞭解過情況了，“還沒讓他們走，我這就帶他們過來。”
很快，王賀領著兩個人過來了。這兩個人都是20多歲，一身跑步的裝備。王賀把他們領到韓成旁邊，說道：“請兩位把你們見到的跟我們隊長再說一遍吧。”
“昨晚下了雨，今天早晨空氣質量好而且溫度不高，我們便出來跑步。跑到下莊路這塊，便看到地上躺著個人。等我們跑近了，才發現這個人衣服都溼了，顯然昨晚上就在這，而且叫他也沒反應。後來我們看他面孔發白，我就試著用手探了一下他的鼻子，發現沒呼吸了，我們就趕緊打110報警了。”回答的是兩個人中個子比較高的那個。
“哦，你們為什麼到這裡跑步啊？”韓成問道。
“下莊路這裡車少人少，正適合跑步啊。”
“那你們每天早晨都跑步嗎？”
“那到不是，今天這不是空氣好而且溫度適宜嘛，我倆才約著跑步的。”
韓成揮手叫來一個刑警，讓他到一邊去給兩個人做筆錄，然後向王賀問道：“你剛剛也檢查過屍體了，怎麼看？”
王賀知道這是隊長在考自己，他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緒，答道：“屍體的腦部由幾處擊傷，看起來像是鈍物重傷形成的，估計這個是致死原因。死者衣物內沒有任何證件，也沒有錢包、零錢或銀行卡，很可能是被人搶劫。有可能是死者在這裡被人搶劫，但是死者不順從，雙方發生衝突，導致死者被搶劫者用重物擊中腦部死亡。”
“嗯，目前來看，只能得到這個推論。暴雨把周邊的痕跡都衝沒了，實在沒有太多線索，希望鑑證科能多查到點有用的東西吧。死亡原因很可能就是腦部受重擊所致，不過再等等法醫科的結論吧。另外，通知當地派出所，讓他們安排下認屍的工作，目前最緊要的是要確認死者的身份。還有，查查下莊路附近從昨天晚上8點到今天凌晨2點左右的監控攝像頭，看看有沒有拍到什麼有用的線索。王賀，這個案子既然是你最先接手的，暫時就由你負責，有什麼情況隨時向我彙報。”
“是。”
二
兩天之後，早晨剛一上班王賀就雙眼通紅的抱著一摞資料來到了韓成的辦公室。
“怎麼，熬通宵了？”韓成笑著給他倒了杯茶。
“韓隊，這兩天可把兄弟們累壞了。白天到處跑去了解情況，晚上回來整理資料、加班看監控，每天就在辦公室睡兩、三個小時。好在兄弟們都給力，總算有不少成果！”王賀雖然疲憊但還是掩飾不住臉上的興奮。
“那說說啊，看看你們都查到了什麼。”
“好，韓隊，那我先說一下鑑證和法醫的結論吧。”王賀翻出兩沓資料：“鑑證科這邊，由於暴雨的沖刷，並沒有在屍體附近發現有腳印、指紋或是別的什麼痕跡，只是在死者屍體附近的路面上發現了微弱的血液反應，血液本身已經被大雨衝沒了，只有在魯米諾溶液下才有微弱的反應。而且血液的分佈很不規律，無法從中得到有用的信息。法醫這邊的屍檢結果也出來了，死者是由於頭部遭到鈍器的連續性重擊，導致顱內出血死亡的，死亡時間大約是7月19日夜裡21時到7月20日凌晨1時。”
“7月19日？也就是在下莊路發現屍體的前一天晚上？”
“對。”
“死者身份確定了嗎？”
“確定了。死者家就住在下莊路附近，發現屍體的第二天，死者的父親由於看到兒子失蹤超過24小時，就去當地派出所報案了。派出所拿照片一對比，死者的父親就確定了屍體就是他兒子的。死者叫梁興民，男，42歲，離異，身高1米77，體重約160斤，高中文化，本市戶口，居住在本市西南的民園小區，跟自己的父親和女兒同住。梁興民沒有固定的職業，靠打一些零工過活，以前也有些偷雞摸狗的行為，被當地派出所抓到過兩次，但由於情節都不嚴重，所以也只是進行了批評教育。最近一年，梁興民加入了一個叫做‘樂貸’的貸款公司，主要工作就是替公司催要欠款。”
“貸款公司？就是放高利貸的吧。”韓成聽完後問道。
“對。”王賀答道：“最近幾年，這種公司特別多，梁興民在這個樂貸公司就是負責催收欠款的，說白了就是貸款公司養的‘打手’，遇到不能按時還錢的客戶，這些‘打手’就出馬，逼著客戶還錢。”
韓成皺了皺眉頭，最近幾年，隨著金融市場的放寬，民間出現了很多個所謂的貸款公司。這些貸款公司的貸款利率遠遠高於國家規定的上限，但是他們往往通過一些小的伎倆連躲避法律上的風險，例如本來借給某客戶10萬元，一年還清，但在貸款合同上就寫是借了20萬元，客戶在一年後就需要還給貸款公司20萬元，這樣一年的貸款利率就變成了100%。而找這些公司貸款的客戶往往都是急於用錢，不得已只能在合同上簽字。到期一旦還不上款，這些公司的“打手”就出馬，對借款人威逼恐嚇，甚至打罵侮辱。很多借款人一沾上了這些貸款公司，往往都伴隨著家破人亡。
“死者是一家‘高利貸’公司的催債人，有點意思。你那還有什麼收穫？”韓成繼續問道。
“還有不少呢。”王賀喝了口水，繼續彙報：“我先說下監控的情況。下莊路地處西南郊區，是一條雙向兩車道的道路，全長只有1.3公里。這條路是南北向的，南北各有一個入口能進出，但是下莊路全程都沒有分岔路口，也就是說這條路只有一南一北兩個出入口。由於地處郊區又不是重要道路，下莊路全程都沒有攝像頭，我們只能去查這條馬路附近的5個攝像頭。從7月19日晚6點開始，一直查到7月20日早晨3點，這5個攝像頭都沒有拍攝到梁興民的身影，同時也沒有發現可疑的人或車輛。”
“這5個攝像頭能覆蓋全部進出下莊路的區域嗎？”
“這個不行。下莊路本身沒有攝像頭，我們查的這5個攝像頭也只能覆蓋大概50%的可能進出下莊路附近的區域。”
“也就是說，梁興民是從沒有攝像頭的區域進入下莊路的？”
“對，從我們目前掌握的監控情況，是這樣的。” 王賀肯定的答道：“我再說一下樂貸公司的情況。這個樂貸公司，就是一個打著合法融資旗號的高利貸公司，由於有法律的空子可鑽，他們的總經理似乎都不避諱這個。他們為了保證收款，特意招來了很多地痞流氓，還給個名號叫催債經理。一旦借款人到時無法還錢，這些催債人就上門威逼恐嚇借款人，有時還會打罵侮辱借款人，直到借款人連本帶利還完錢為止。梁興民就是眾多的‘催債經理’之一，據他的同事講，這個人平時喜歡吹牛皮，喜歡喝酒，有時還賭博，而且催收欠款的能力也不強，經常要不來錢。”
“梁興民最近有在向借款人催債嗎？”
“有，他最近只負責1個借款人的債務。據說催債的情況不好，錢沒有按時要來，前一陣還被經理狠批了一頓。”
圖文無關
“他負責的這個借款人，有資料嗎？”
“有，”王賀翻了翻面前的筆記本：“這個借款人叫李達儒，我們看到過他的借款合同，合同上寫著他大概一年前向樂貸公司借款45萬，借期一年，到期後還款50萬。最近應該是到還款期了，所以樂貸公司安排梁興民負責向他催債。李達儒今年58歲，在本市開了一家小型的傢俱加工廠，負責給人生產組裝傢俱。這些年經營不善，導致欠了很多外債，所以才向樂貸公司借錢週轉。我們聯繫到了李達儒的兒子李進，從他口裡得知，李達儒實際上只向樂貸公司借款25萬，但是被逼著按‘借款45萬還款50萬’籤的合同。合同到期後，李達儒為了還錢，已經將工廠賣掉了，但一共也只湊了40萬還給樂貸公司，還差10萬他們實在還不上了。李達儒因為操勞過度，再加上還款壓力大，前一陣還生病住院了，至今還沒有出院。”
“嗯，那梁興民的家庭及鄰里關係有沒有查？”
“查了。根據梁興民家屬及鄰居的反饋，這個人就是一個不務正業的混混。以前總因為雞毛蒜皮的事跟鄰居爭吵，有時還偷鄰居的東西。不過自從他進了這個樂貸公司後，似乎有點事幹了，不再那麼遊手好閒了。”
“那他有跟別人結仇嗎?”
“我估計他的鄰居十有八九都跟他有仇,但要說仇恨大到要殺了他的,好像也沒有。”
“案發當日，也就是7月19日，梁興民的行蹤查到了嗎？”
“查到一些。當天梁興民快到11點才出門，出門後在他家附近的一家小飯店吃了午飯——這個我們已經向飯店的服務員證實過了——吃完飯之後他去了哪，目前還不清楚。不過當天晚上6點，他本來約了李進到李家商談剩餘10萬欠款的事，但是李進當天下午單位臨時有事，晚上10點多才回家，所以他們並沒有見面。我們查過李進家所在小區的監控，當天下午6點左右，梁興民確實進過李進家的小區，也有目擊證人證實了梁興民在李進小區附近出現，不過監控並沒有拍到梁興民出小區的畫面。晚上10點多，小區監控拍到了李進的私家車進入小區的畫面。”
“李進家的小區有幾個門，都有攝像頭嗎？”
“李進所在的小區共有2個大門，還有1個小門。本來是都有攝像頭的，但是小門的那個攝像頭前幾天不知道被誰用石子打壞了，至今還沒修好。拍到梁興民進入小區的是其中1個大門的攝像頭。”
“這麼說，目前能確認的梁興民最後出現的地方就是李進家所在的小區了？”
“對。”
“難為你們，短短兩三天時間，就查到這麼多。你覺得這個案子接下來該怎麼偵破呢？”韓成笑著問道。
王賀斟酌了一下，答道：“韓隊，從目前調查到的證據，雖然梁興民這個人人品比較差，到處惹是生非，但是真的跟他仇大到要殺了他的人，我們也沒有查到，所以仇殺的可能性不大。我覺得這個案子還是搶劫殺人的可能性大。可能梁興民在夜晚走在下莊路上，正好碰到有不法分子經過，對他進行了搶劫。而梁興民不順從進行了反抗，導致他被殺”
“不錯，目前似乎是搶劫殺人的可能性更大一點。但還不能完全排除故意殺人的可能性。這樣，你跟李進約一下，就說要找他了解下情況，地點就約在他家裡。”
“韓隊，您懷疑李進？”
“畢竟目前已知的情況，梁興民最後是出現在了李進家附近。就算他的死和李進無關，我們也得去排除下這個可能。”
“明白，我這就安排。”
三
剛好李進今天下午休班，因此王賀就跟他約好了下午見面。一吃過午飯，韓成就和王賀開車來到了李進家所在的小區。這個小區處在市中心區域和郊區的結合部，屬於普通檔次的居民小區。韓成讓王賀帶著自己繞小區外圍轉了一圈，果然看到小區有3個門。其中2個大門口都有保安值班，可以進出車輛和行人，另外還有1個小門，只能進出行人，而且門口沒有保安。3個門口都有攝像頭，但是小門前的那個攝像頭有明顯損毀的跡象。
圖文無關
“小門為什麼沒有保安值班啊？”韓成問道。
“昨天我來查監控時，跟物業瞭解過了，小門只在早晨6點到晚上10點開放。到晚上10就鎖上了，所以一直都沒有安排保安。”
兩人又在小區裡轉了一會，就來到了李進家所在的單元。這個單元有8層樓，每樓住2戶人家，共16戶，地下還有1層停車場，李進家住在3層。兩人在樓門口門禁處按了李進家的門鈴，很快樓道門就打開了。韓成進了樓道，先觀察了一下樓道的情況，然後和王賀一起進電梯。電梯到3層後，一出電梯門，韓成就看到了李進正在樓道里等他們。30歲左右，中等身材，帶一副眼鏡，看起來像個本分的知識分子，這就是李進給韓成留下的第一印象。
“是王警官吧，快請進。”李進將兩人讓進屋裡。韓成進屋後大致打量了一下整個房屋，這是一個普通的兩居室，一進門左邊是餐廳，右邊是客廳，再往裡有兩件臥室，一個廚房和一個衛生間。
李進安排兩人在客廳的沙發就坐，又給兩人各倒了一杯茶，然後自己搬了把椅子坐下。坐下後，李進顯然有點不知所措，想要開口又不知說什麼。
王賀注意到這點，笑著說道：“李進，我先介紹下，這是我們刑警大隊的韓隊長。你別緊張，我們今天來找你就是了解點有關梁興民的情況，沒有別的意思。”
“噢，韓隊長，您好。”李進急忙跟韓成打招呼。
“你好。”韓成笑著向仍然有些緊張的李進說道：“李進，因為你和梁興民有一些聯繫，而前幾天他遇害了，所以來找你瞭解點情況。你放鬆點，就跟平常聊天一樣就行，有什麼說什麼，不用刻意就好。”
“好的，那您想問什麼。”
“你跟梁興民認識多長時間了，平時接觸多嗎，對他印象如何？”
“韓隊長，其實我跟梁興民認識就是因為我爸借了他們樂貸公司的錢。這幾個月來，梁興民沒少到我們家催要還錢，我爸賣了工廠，又東拼西湊了40萬，還給他們。但是剩下的10萬，我們家實在拿不出了，我爸因為著急還突發心臟病住院了，至今還沒出院。我爸住院後，主要就是我和梁興民交涉，我希望他能寬限一段時間，給我們一個籌錢的時間。但是他說晚還1個月，就得再多還10萬，這不跟搶錢一樣嗎？我跟他吵過幾次，也提過要報警，但是他根本不在乎，說合同白紙黑字，警察也沒辦法。”說著，李進不斷的唉聲嘆氣。
“他在向你父親和你催債的過程中，是不是對你們有暴力或別的什麼非法手段啊？”
李進苦笑一聲，“韓隊長，梁興民向我們家催債這段時間，對我們父子真是非打即罵。他每次來我們家，都是罵罵咧咧的滿口髒話，在我們家裡看到什麼好的東西就自己拿走，不開心了就亂砸家裡的物件。我爸稍有反抗，他輕則謾罵，重則動手打人。有一次我不在家，他一進我們家門，門都沒關，就把茶几上的幾個杯子往地上亂砸一氣，我爸剛要上來阻止，他一下把我爸推到地上，然後上去邊罵邊踢。後來因為聲音太大，來了好多鄰居，他有點怕了，才離開。我爸就是因為那次的事情，第二天心臟病突發住的院。”
“那你有沒有報警？”
“唉，報警最多就是把他抓進去關兩天。但是他一出來，還不得更瘋狂的報復我們。韓隊長，這些人都有黑社會背景，我們是真惹不起啊。”李進無奈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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