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鐵生(1951年1月4日—2010年12月31日),中國作家、散文家。1951年出生於北京。1967年畢業於清華大學附屬中學,1969年去延安一帶插隊。因雙腿癱瘓於1972年回到北京。後來又患腎病並發展到尿毒症,靠著每週3次透析維持生命。後歷任中國作家協會全國委員會委員,北京作家協會副主席,中國殘疾人聯合會副主席。自稱職業是生病,業餘在寫作。2010年12月31日凌晨3時46分因突發腦溢血逝世,享年59歲。
史鐵生先生是我最敬重的一位作家,每細細拿捏先生寫的每一篇作品,都會經歷一次內心的洗滌,經歷一次恍若大徹大悟般的順暢。
先生在寫家鄉的衚衕時,說了這麼一句話。
北京很大,不敢說就是我的故鄉。我的故鄉很小,僅北京城之一角,方圓大約二里,東和北曾經是城牆現在是二環路。其餘的北京和其餘的地球我都陌生。
其實,每個人的故鄉,都是那一小塊自幼生長,熟知的故土。
二里方圓,上百條衚衕密如羅網,我在其中活到四十歲。編輯約我寫寫那些衚衕,以為簡單,答應了,之後發現這豈非是要寫我的全部生命?辦不到。但我的心神便又走進那些衚衕,看它們一條一條怎樣延伸怎樣連接,怎樣枝枝叉叉地漫展,以及怎樣曲曲彎彎地隱沒。我才醒悟,不是我曾居於其間,是它們構成了我。密如羅網,每一條衚衕都是我的一段歷史、一種心緒。
先生在此回憶著自己的童年,回憶著那片溫熱的故土。
四十年前,一個男孩艱難地越過一道大門檻,驚訝著四下張望,對我來說衚衕就在那一刻誕生。很長很長的一條土路,兩側一座座院門排向東西,紅而且安靜的太陽懸掛西端。男孩看太陽,直看得眼前發黑,閉一會眼,然後頑固地再看太陽。因為我問過奶奶:“媽媽是不是就從那太陽裡回來?”
奶奶帶我走出那條衚衕,可能是在另一年。奶奶帶我去看病,走過一條又一條衚衕,天上地上都是風、被風吹淡的陽光、被風吹得斷續的鴿哨聲、那家醫院就是我的出生地。打完針,嚎陶之際,奶奶買一串糖葫蘆慰勞我,指著醫院的一座西洋式小樓說,她就是從那兒聽見我來了,我來的那天下著罕見的大雪。
是我不斷長大所以衚衕不斷地漫展呢,還是衚衕不斷地漫展所以我不斷長大?可能是一回事。
離開故鄉三年後,卻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十八歲去插隊,離開故鄉三年。回來雙腿殘廢了,找不到工作,我常獨自搖了輪椅一條條再去走那些衚衕。它們幾乎沒變,只是往日都到哪兒去了很費猜解。在一條衚衕裡我碰見一群老太太,她們用油漆塗抹著美麗的圖畫,我說我能參加嗎?我便在那兒拿到平生第一份工資,我們整日塗抹說笑,對未來抱著過分的希望。
母親對未來的祈禱,可能比我對未來的希望還要多,她在我們住的院子裡種下一棵合歡樹。那時我開始寫作,開始戀愛,愛情使我的心魂從輪椅裡站起來。可是合歡樹長大了,母親卻永遠離開了我,幾年愛過我的那個姑娘也遠去他鄉,但那時她們已經把我培育得可以讓人放心了。然後我的妻子來了,我把珍貴的以往說給她聽,她說因此她也愛戀著我的這塊故土。
我單不知,像鳥兒那樣飛在不高的空中俯看那片密如羅網的衚衕,會是怎樣的景象?飛在空中而且不驚動下面的人類,看一條條衚衕的延伸、連接、枝枝叉叉地漫展以及曲曲彎彎地隱沒,是否就可以看見了命運的構造?
我們的故鄉,曲曲折折,與無數的記憶纏繞在一起,它是活著的無法割捨的一部分生命,是我們每一個人的歸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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