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臉譜|河南特展:張鮮明

張鮮明的《暗風景》自成一個世界:一個介於現實和夢魘之間的世界,一個交織著恐懼、荒謬、虛無和正義幻影的世界,一個如同蒙克的《吶喊》那樣迴盪著尖厲的喑啞的世界,一個靈魂受難、神魔不分,我們每個人心中都有或可能有的世界。在他的筆下,語言,正如詩所要求的那樣,顯示出它深度揭示我們生存和內心真實的力量。

——唐曉渡

诗脸谱|河南特展:张鲜明

張鮮明

1962年生,河南省鄧州市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系河南省作家協會副主席、河南省詩歌學會會長,現供職於河南日報報業集團。

在《詩刊》《十月》《大家》《星星》《中國攝影》等各類期刊發表大量文學作品和攝影作品,出版詩集《夢中莊園》、《詩說中原》,報告文學集《排場人生》,攝影集《空之像》,散文集《寐語》。曾獲第二屆中國濟南當代國際攝影雙年展最佳攝影獎、第23屆中國攝影藝術大展優秀作品獎、天津市第十八屆全國孫犁散文獎一等獎、中原詩歌突出貢獻獎、河南省優秀文藝成果獎。

他是“幻像攝影”的首創者、“夢幻敘事”的實踐者、“魔幻詩歌”的探索者。

繩子咬著我

繩子咬著我

進入我的骨頭

進入我的心

成為我的一部分

即使把它取下

我依然保持

被綁縛的姿勢

我一邊詛咒

一邊思念那繩子

就像皮膚想念衣裳

掉下

我偽裝成一枚奔跑的硬幣

那條槍,還是認出了我

它變成巨蟒

死命地

追我

我模仿老鼠,爬到油罐上

巨蟒

在下面

等著

接下來該怎麼辦?

正要請教老鼠

我腳下一滑

從油罐上

掉下

下面

是黑洞洞的嘴巴

渾身的毛孔正在裂開

我的眼睛軟塌塌地

閉著

已經沒有力氣睜開

而你——

我的神啊

卻把眼睛越瞪越大

就像宇宙大爆炸

你是擔心誰把這個世界偷走

還是有更深的想法?

你大概是橫下了一條心——

只要這個世界還在

你就會強行借我的身體

朝著人間

瞪下去,瞪下去

如今,我只剩下一張皮

我的神啊

看你怎麼借我的眼睛?

哎呀,我渾身的毛孔

正在裂開

海里鬧水荒了

失蹤多年的表哥

突然現身

他滿身水草和汙泥

捧著一個髒兮兮的蚌殼

許多年之前,他去老龍潭捉魚

再也沒有回來

那潭

連著大海

“你怎麼回來了?”

表哥紅著臉回答:

“海里鬧水荒了,他們把我遣返回來。”

他說他回來的時候

找不到從前的水潭、草地和沙灘

只好從一個臭水坑裡

拱了出來

望著腥臭的表哥

我不知道說啥才好

只好跟他一起

發呆

潛 伏

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了——

長期以來,我一直潛伏著

田野是我的組織

村莊是我的上線

說得再具體些——

我就是一粒

從田野飄到城裡來的芝麻

我臥底,為的是有一天

當人們說,田野只是一片

生長莊稼的寂靜的泥土

當人們說,村莊從來只有

白花花的房子和別墅

我會站出來

替野草、野花和野菜說話

替貓頭鷹、叫天子和喜鵲說話

替野雞和土撥鼠說話

替狐狸和黃鼠狼說話

替炊煙和打麥場說話

替鬼魂和妖怪說話

替老樹和精靈說話

我還要坦白——

從我出生的那一天

甚至在我投胎的那一刻

當然,也可能更早——

在我父親出生的時候

潛伏令就已下達

現在,是我

站出來說話的時候了

叛 徒

那人以我的模樣站在我面前

用陌生的眼神

看我

而我

也在審視他

一轉身,那個冒充我的人

走到我的仇人面前

對他諂笑、鞠躬

“你是叛徒,你出賣我!”

那傢伙扭頭看了我一眼

滿臉傲慢和大度的神情

夾著公文包,氣宇軒昂地走了

他笑笑

打著梆子,走向大街

前面傳來熱烈的歡呼聲

陀螺與鞭子

鞭子抽著

陀螺轉著

鞭子

從上頭來

從下頭來

從左邊來

從右邊來

鞭子,像網一樣

撒過來

誰看見鞭子

誰就是陀螺

陀螺不想成為陀螺

它嗚嗚地哭著

而鞭子卻脆生生地說:

“這是對你的信任,你哭個什麼!”

終於有一天

暈頭轉向的陀螺

轉成了鞭子

朝著自身

不停地

抽著

就像一個人的肉搏

指頭在動

那沉,那重

日夜不停地把我的身體

朝床墊,朝床板,朝地下,

如果繼續下去

早晚有一天,我的身體會

穿透地板,穿透地殼

穿透地心,到達地球的另一面

然後,砰地一聲

掉進

不行,不行,這太可怕了!

所以,我決定動員全部神經

造出一根指頭

像皮筋一樣背在我的脊樑上

一旦出現最後的情況

那指頭就會自動彈起來

摳著我的身體

朝著相反的方向運動——

從虛空回到地面

從地殼回到地心

從地心回到地球的這一面

沿原路返回

回到家,回到地板,回到床上

此時,我面臨兩種選擇——

要麼,繼續向上

往天花板上去,往雲上去,往星星上去

要麼,就地變成旋風

不論哪種選擇

都比眼下這種狀況好些

所以,我的指頭

在動,在動

膽子大起來

那天,我意外地發現

天空

離我越來越近

我的膽子像發芽的油菜籽那樣

悄悄地

大了一點

又有一天,我感到雙臂

似乎在生長羽翎

我的膽子就又

大了一圈

後來,我感到自己的腦袋

長出尖喙

我的膽子不但繼續大著

而且連身體也

一動一動地

想飛

當我的膽子大得就要包住天空

我已經成了一隻

站在

某個雲朵之上

此時,人間在我的眼裡

越來越遠,越來越小

就像一粒正在

墜落的

豌豆

一粒結石

世界,就那麼一點風景

已經被我看得

滿臉皺紋

我不忍心再看下去

我怕把這個世界

看出

一千個窟窿

我閉上眼睛

世界

卻成了我眼中的

一粒結石

怎麼摳

也摳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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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臉譜欄目主編: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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