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柔和的橘色燈光照在桌前的茶几之上，彷彿為其披上了一層輕紗。宛若一名安靜的閨閣女子，靜靜地立在那裡，目光溫柔地望著敲著鍵盤的李亮，含情脈脈，任敲擊鍵盤的聲音在耳畔瀠洄。
【白月光，在心裡某個地方………】
躺在離茶几不遠處的手機許是不滿被拋棄在燈光暗淡的一邊，又或是因為長時間的不見主人理釆，竟開始調皮，哼起歌，搖擺起來。
碼字狀態的李亮眉頭一皺，半夜怎麼還有人給自己打電話？看也不看手機，只是伸出一隻手摸向手機，另一支手依然在鍵盤上活躍。
可是當看到手機屏幕上來電顯示提醒著打電話的居然是父親，李亮心中一驚，碼字的手在瞬間停下，一股不好的念頭在他的心中劃過：家中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了？
腦海中依舊在胡亂想著，李亮按下了接聽鍵，而電話那頭卻在此時掛了電話。
通話時間0.01分！
李亮一怔，快速回撥了回去，然而得到的只有：
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請稍後再撥……
奈不住心中的焦急，李亮連續給父親打了十餘個電話，可是反應始終是唯一的【您所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
身上冷汗漸起，李亮開始撥打母親的，以及自己所能聯繫到家鄉的每一個人的電話，可是他所得到的結果都是一樣的【您所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
心胸如同壓了磊塊，李亮迫切的想知道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面對未知，他有些害怕，害怕家中真的出了什麼事情。
飛速的登上買高鐵票的網站，李亮的目光隨著鼠標點向最近的回家的那一趟高鐵。
呼！呼！
就在這時候，一陣風透過晌開的窗戶吹在身上。冷汗浸透了背心，粘在身上，黏黏的，有些冰冷。
緩走到窗前，望著窗外的夜色，雙手託著腦袋，李亮進行了一個深呼吸。
不對，他怎麼這麼快！
眼前，一個白色上衣的男子愈來愈清晰！
李亮看著他就要走到自己身前，忽然意識到不對，他怎麼可能走上來！這樣分明是違背客觀規律！
時間，回到看向窗外那一刻。
李亮本只是做一個深呼吸，緩解一下自己的緊張情緒，卻意外發現不遠處的路燈下有一個白色人影，似是一個男子，在獨自徘徊著。
不知為何，他感到樓下這人有些熟悉。在他的身影中，李亮竟感覺到冷漠，悽清，惆悵？
這幾個詞正在李亮腦海亂跳著，那白色上衣男子如是發現有人注視，他停下了彳亍的腳步，看向這邊樓層，看向7樓，一步一步的輕輕走來。地上，恍惚有一條平常的街道，直通向李亮所在的7樓。
路，在白色上衣男子的腳下延伸，他明明是徐步，每一步都如此的清楚可見。然而，時間似是隨著風兒一個顫動，一切便變的不同開來。就在這短短几秒鐘的時間，白色上衣男子便到了窗臺的另一側。
瞬間，李亮看清了白色上衣男子的臉龐。許是穿的衣衫有些單薄，在窗外又一陣冷風襲來，李亮的雙臂有些顫抖，眼睛直勾勾的看著白色上衣男子的那張臉。因為那是一張自己熟悉了二十餘年的臉，一張自己天天撫摸的臉。
那是自己的臉！
白色上衣男子竟和自己長的一模一樣，不同的只是彼此的氣質，自己身上是陽光明媚下的儒雅，而他，是雨巷中淋雨的迷惘者，冷漠，悲傷。
“李亮。”
“你是？”
“李亮。”
在李亮的震驚中，白色上衣男子輕舒了一口氣，冷漠的臉上露出莫名的神采，微笑地看著李亮。
“你……你是我？！”思忖了片刻，李亮說道。
“是，我是你，但也不是。”白色上衣男子輕聲道。
“因為，你比我…幸運。”
在李亮的愕然中，白色上衣男子一笑，拉著他，一步跨出。
世界，瞬間是兩個模樣。
白天，一口小湖，湖邊有半畝菜園，然後是一處人家，低矮的院牆，灰色破舊的土瓦房，最後是一條筆直的小路。
此刻，李亮正和白色上衣男子立在這條小路上，入目的是那熱鬧非凡的小院。只是距離較遠，聽不清那裡的人們在說著些什麼。
“還記得這裡麼？”
“東湖。”
東湖，自家村子東頭的東湖，自己怎會不知？只是，這裡怎會是十多年前的模樣？
“還記得去上初中那一年麼？父親拉著你的手，為了學費，四處借錢。”
怎會不記得？那可是自己第一次拼命學習。
那一年，自己成績下滑的厲害，父親對自己說：“考不上初中，就別上了。”於是，和父親賭氣的自己最後考的很好，很好。而緊皺眉頭的父親，卻會心的笑了。想到這裡，李亮的臉上也不禁洋溢起一絲陽光。
對於李亮的笑，白色上衣男子沒有多說什麼。沿著筆直的小路，低矮的院牆撲面而來，鬥地主的說笑聲大的驚人，恍若吵架。是九功叔，只有九功叔的嗓門這麼大，無論輸贏，總是這麼的豪邁。
熟悉的場景，熟悉的嗓門，李亮似乎看到了那些年，年幼無知的自己，任性，驕傲。那時，真好。
這時候，李亮看到灰色的大圓石桌旁不禁一怔。那是一個穿著藍色布衫的小男孩，他有一個漂亮的名字，叫做：李亮。
小李亮正依靠九功叔的身子，貼在九功叔左邊，安靜地看著九功叔的一副好牌，似乎他隨時可以贏下這一把。
“他們看不到我們的。”
立在院子的正中央，緩緩地看著每一個人的動作，抓牌，抱孩子，笑罵……耳邊，白色上衣男子的聲音傳來。
“你帶我來這裡到底是為什麼？”
“為什麼...呵，我心裡也一直在問。你我本是一個人，為何我們在今天的命運卻是不同的。”
李亮愕然，來不及思考白色上衣男子的言語，一聲冰冷的話語襲來。
“顧哥砍樹時，被砸死了……顧哥為了孩子，太要強……。”
死了！顧哥！
霎時間，李亮臉色慘白，腳下一個不穩，跌倒在地。
他們口中的顧哥，分明是自己的父親啊！父親！
“爸！”
“你亂吼什麼！那是我父親，不是你父親！”
白色上衣男子一個巴掌拍在李亮臉上，冷冷的看著李亮道。
“我們明明是一個人，憑什麼我的父親砍樹時死了，而你的還活著！憑什麼！”
白色上衣男子宛若盛怒的獅子，肆意爆發著自己的憤怒。此刻，他就像一個噴發的火山，左腳劃過一道華麗的軌跡踢在李亮胸口。
鮮血，自李亮口中溢出。然而李亮並沒有反抗，躺在那裡，以一種說不出的眼神看著白色上衣男子。
李亮想憐憫他，用憐憫的目光看他。可是，自己有資格麼？
身邊，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們安慰著兩眼泛紅，身體顫抖著的小李亮。
李亮能夠清楚的感覺到小李亮眼中對生死無知地茫然不解，但因親人逝去身體自行傷心，難過。
憐憫自己？荒謬。
“你是知道的，從小我們家窮，所以父親平時會很努力，很努力的賺錢。可是，你現在回過幾次家？！給他打過幾次電話？！”
在各種想法在腦海中激盪時，白色上衣男子悲苦的憤怒再次傳來。
“你告訴我，我那麼的愛父親。憑什麼是我的父親死了，你的活著？！”
剎那之間，這些年自己與父親相處的一切畫面一一在心底劃過。每一個，都是那麼的簡短，自己是那麼的無禮。而父親始終是微笑著，慈愛的看著自己，小心的說每一句話，生怕哪一句會惹的自己生氣。
原來，自己是這麼的混賬！
“對不起…對不起…”
————
枕前，淚水染就一副不成形的畫。
心底，疼痛依舊似醒來前那一刻刻骨銘心。
伸手摸到手機，05:47分，父親已經吃飯開工了吧。
翻開電話薄，停留在父親的手機號碼，然後撥出。
“嘟…嘟…嘟…”
“有啥事？亮兒。”
“沒事，我就是想你了，爸。”
（完）
閱讀更多 閒眠居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