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陳永正:富士康投身工業網際網路的獨門祕籍是什麼?

很多人都知道富士康是一個規模很大的製造業公司,但對富士康大到什麼程度並無清晰的概念,如果看到這樣一組數字就比較直觀了:

在員工方面,1974年創始於臺灣肇基,1988年投資中國大陸的富士康,在國內擁有超過30個科技工業園區,百餘萬員工;在營收方面,富士康是全球最大的電子產業科技製造服務商,《財富》全球企業500強,2017年位居第27位;產值規模方面,去年年達到1500億美元,如果算上對夏普的收購,更達到1800億美元。如果上邊這些數字還不夠讓人驚訝,那麼下邊這組數字一定會讓人咂舌:中國過去一整年(2017)的出口,富士康一家公司就佔了其中的3.9%,一整年的進口,富士康一家公司佔3.2%。

但是規模巨大並非富士康的全部,富士康正在把目光投向高科技領域的 “工業互聯網”,並打造了一家在國內A股市場掛牌的上市公司——富士康工業互聯網股份有限公司(股票名稱:工業富聯)。2018年6月8日,富士康工業互聯網正式登陸上交所,融資規模271億,是上交所2015年以來IPO最大的融資額,也是A股上IPO規模最大的非國有企業, 將使命定為將工業互聯網所需要的技術“通信網絡、雲服務、精密工具及工業機器人”等,賦能給其他的製造企業。如果說之前的富士康是幫助客戶製造東西,現在的富士康工業互聯網則是幫助客戶藉由工業互聯網、工業大數據,成為更優秀的製造企業。

在富士康工業互聯網上市之後30天后的7月10日,借至頂網、科技行者參與承辦的2018中國(成都)電子信息博覽會暨2018中國大數據應用大會,“賽博故事”和富士康工業互聯網公司董事長陳永正有機會展開一席談。如果富士康工業互聯網是富士康從工業到高科技的跨界,陳永正作為掌門人則是反向,從高科技跨界到製造業。在多年職業生涯中,陳永正擁有豐富的高科技公司管理經驗,從摩托羅拉到微軟,都留下過他的足跡。

而從陳永正的視角來看,富士康多年來取得的成功,正是把握了每一個高科技的發展爆點。在陳永正的公開演講中,我們能聽到很多高科技公司才會談及的技術,比如工業領域需要專有頻率的“5G網絡”,再比如8K視頻技術,將影像識別用於工業大數據採集。

但我們和陳永正更多的話題,則是繼續圍繞富士康的獨特競爭優勢展開。工業互聯網不是一個新話題,工業大數據不是一個新理念,這個領域不缺乏玩家,從信息和通信技術公司,到互聯網雲公司,再到工業技術公司,都在涉足這個領域。

陳永正總結了富士康的三個獨家法門。

第一個法門:是“製造”本身。富士康的主業覆蓋的製造門類非常之多,談及對製造業的理念和製造能力的掌握,富士康有足夠多的自信。值得特別一提的,是富士康不只有高科技技術能力,更有製造工藝方面的技術能力。富士康在精密製造水平,用陳永正的話說,是別人學不來的。

第二個法門:是“數據”規模。富士康在過去40年的製造歷史中沉澱了大量的數據。這些數據可以成為富士康對外賦能的方法論基礎和智慧依據,這裡的一個獨特性在於富士康不止有生產流程數據,更有各種生產原材料的基礎數據。

第三個法門:是“生態“兼容。陳永正認為,相比於傳統工業技術公司,富士康工業互聯網的就似乎並不侷限在專有設備上,而是兼容於各種設備門派。

對話陳永正:富士康投身工業互聯網的獨門秘籍是什麼?

注:以下篇幅為“賽博故事(微信公眾號:cybergushi)”對話富士康工業互聯網公司董事長陳永正(對話視頻詳見“賽博故事”微信公眾號),文字根據訪談編輯整理,為便於理解,對比本人原話有較多順序、邏輯和文字修改。同時,內容供參考,不構成任何投資建議。

賽博故事:很多人對於富士康這個品牌都瞭解,但是對富士康工業互聯網不那麼清楚,富士康工業互聯網的定位和業務範疇是怎樣的?

陳永正:富士康是一個製造企業,在過去四十年在不斷地轉型,2000年的時候,富士康的產值大概30億美元,到去年年底,富士康的產值達到1500億美元,漲了50倍。如果加上夏普(70%比例收購),就是60倍,到了1800億美元。在這裡面最關鍵的,就是富士康把握到了每一個技術的爆點,而未來下一個真正的爆點,就是工業互聯網。大家都說互聯網的紅利(現在)已經差不多了,但是工業互聯網剛剛開始,它代表了更大規模數據的產生。富士康早在幾年前就開始佈局、轉型到工業互聯網,當然那個時候叫做工業4.0,(因為)富士康擁有更多的數據和經驗。

去年年初,我們成立了富士康工業互聯網公司,把跟工業互聯網相關的技術,不管是網絡設備,通訊設備,雲平臺設備(服務器、存儲器),加上精密工具、工業機器人和AI能力,整體剝離出來成立了工業互聯網公司,並在今年6月8號上市。

我們希望做兩件事情:第一是希望和未來工業互聯網的發展同行並進。第二是希望在中國能夠紮根,中國已經是全世界的生產中心。我們希望幫助中國的製造業企業轉型。

賽博故事:也就是說把富士康在工業互聯網方面的能力帶給外界。

陳永正:對。

賽博故事:你也談到中國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市場,在中國有沒有特別的佈局?

陳永正:中國的市場最近走了一下,發覺有幾種不同類型的企業。

1、國有企業:

國有企業規模比較大,有不少底蘊,也在不斷升級,它需要的是大數據分析、人工智能,和精密製造的能力。在精密製造方面,我們做蘋果手機的結構件,是全世界最高級的,日本、德國都做不出來的。我們把這種精密的技術拿出來,希望能夠幫助到國有企業。

2、中等(中小)企業:

中等企業遇到的問題是怎麼互聯,第一步它要做到信息化,這方面一些企業已經做了一部分,但是多數設備都沒有互聯。我們最近走訪了很多企業,即使是一年幾百億產值的企業,設備都沒有互聯起來。所以設備的互聯、信息化和互聯後產生的數據建模,是我們要幫這些企業做的。

3、小微企業:

小微企業,我們要用最簡單的方法,做一些比較基本的工作,包括工廠環保、安全和消防等,再加上一部分的工業互聯網的能力。

賽博故事:你剛才談到對大型企業精密製造的賦能,是怎樣的情況?

陳永正:舉一個例子,我們精密製造工具,能夠做到的水平把金屬用刀具拋光出來,像鏡子一樣,精密度達到了微納米級別,這個大概全世界沒有其他人做到。

當然很多時候,我們不需要這麼高端,可以把精密度放低十倍,用在衛浴設備,用在五金設備上。比如中國的陽江,陽江是全世界刀具集散地,但是它的刀具是偏向中低端的。我們可以利用對材料的瞭解,對精密工具的瞭解,幫助這個產業集群賦能,開始做高端的產品。

賽博故事:相信你也看了很多製造業企業,結合從富士康本身的角度出發,未來製造業的核心能力到底是什麼?

陳永正:我覺得現在最重要的是質量的提升,中國做大量的東西沒有問題,全世界大量東西都是中國做的。但是中國在過去是靠人口的紅利來做的。我們可以說,以前的核心能力就是大量製造,所依靠的是我們有最善良、最勤奮和有知識水平的工人。

但是時代變了,製造業遇到了困難,現在招不到工人了,現在年輕人不來了。

賽博故事:(他們)不幹製造工作了?

陳永正:不願意做製造了,他們在服務業、在餐廳等,或許賺得多,或許更自由一點,所以製造業的人口紅利已經消失了,估計今明年國內的工廠缺工可能達到3000萬人。所以製造業必須往自動化、高質量的方向升級。另外一方面則來自外部競爭,印度和越南的製造業已經崛起了,越南的人工成本是我們的一半,工作也比較勤奮。所以

中國製造業不能再走低端製造,不能是依靠人的產業。必須往核心走,能夠自動化、智能化、高質量,這是所有的製造業,不管大中小都會遇到的問題。

賽博故事:具體什麼手段,可以推動整個製造能力的提升,比如工業互聯網?

陳永正:郭臺銘董事長一直在說雲移物大智網+機器人,(包括)工人都會背了。雲就是雲計算,移就是移動,物就是物聯網,大家相接,大就是大數據,智就是人工智能,網就是網絡傳輸,然後是機器人智能製造。

這些都是工業互聯網不可缺少的能力。很多公司在工業互聯網裡面各做其中一小部分,我們比較幸運,這些年積累下來讓我們具備全部的能力,這也是富士康工業互聯網和別人稍微不一樣的地方。

賽博故事:這裡包含的很多的技術,對很多傳統制造業企業來說,可能是陌生的。

陳永正:對,其實大部分都是陌生的。

賽博故事:這對製造行業的企業管理和發展戰略,是不是有一定的挑戰?

陳永正:很大的挑戰,我們覺得實施工業互聯網,真的可能是一個十年、二十年的過程。

工廠需要互聯,之前還要信息化,有了這兩樣還要建模和分析,不同的生產流程,不同的具體行業都不同。我們也是先做離散型的製造業,這和我們的業務比較類似。同時,我們會做一些通用的方案,從上邊說的過程一點一滴做起。這個過程是非常困難的,一個公司要靠自己實現這一切更是困難的。好在國家現在對這方面很重視,有一些工業互聯網的相關政策。

而對富士康而言,我們之所以能夠發揮作用。如剛才所說,一方面有四十年的製造業累積,一方面我們在資本市場的體量也比較大,還有我們不斷走在前沿,做新的東西。現在富士康工業互聯網在中國大陸上市,在這邊紮根,能夠幫助製造企業,也是有一個社會使命跟社會責任在裡邊的的。

賽博故事:也就是富士康的製造的能力都會實時地輸送到工業互聯網業務中,然後再把這家公司對外賦能。

陳永正:是,而且按照中國上市公司規定,集團和上市部分不能同業競爭,相關的能力一定會放進來。

賽博故事:過去幾年,工業互聯網和智能製造一直是熱門話題,很多傳統(工業)企業也在做(比如GE或西門子),富士康做工業互聯網,和它們的區別是什麼?

陳永正:第一個差別:一些企業往往是在推自己生產的設備,希望他能夠把他們的設備用到更好。我們的技術比較通用,各種設備都可以互聯。

第二個差別:一般供應商製造的產品沒有我們這麼廣泛,全世界30億的產品,大概有1/3都是富士康生產,舉例來說40%的服務器都是我們生產的,覆蓋的產品多,經驗也更多。

第三個差別:有一些精密的工具、模具,西門子、GE等,它們不具備。

第四個差別:

是我剛才講的雲移物大智網+機器人的綜合能力。當然,我們也是要靠合作伙伴的公司,我們會要建一個生態系統,不可能都是自己做的。

賽博故事:談到做生態,其實生態也是現在很多高科技企業講的很多的,大家都在做生態,那富士康生態的額外價值是什麼?

陳永正:確實,大家都在做生態,(好像)不做生態這個公司就不值錢了。富士康的生態有幾個基礎,第一個還是我之前強調的,四十年來生產積累的大數據,我們不光知道機器人的數據,我們還知道材料的數據,這是很關鍵的。

中國整個一年的出口,富士康集團去年佔其中3.9%,進口方面我們佔3.2%,其中很多是原材料。我們懂得怎麼去選擇上下游,這是我們最核心的。相信比全世界所有的生產企業而言,我們的數據應該都是最多的。

當然,做生態系統,數據要能夠分享,大家可能會蠻擔心這個問題。還好現在有區塊鏈,未來會有一個比較平等的方法,就我的數據,可以分享,但我不能拿到你的數據,大家的數據在自己手裡是安全的,分享以後不會外洩。我們會將上下游的數據先打通,再來就是對外的數據打通。

賽博故事:所以數據的規模和對外賦能數據的價值,應該是我們吸引生態合作伙伴很重要的一點。

陳永正:對。

賽博故事:現在除了工業互聯網公司之外,傳統的互聯網公司也紛紛地談製造,和這種從雲出身的公司比怎麼看?

陳永正:很有意思的話題,和互聯網行業相比,實業加互聯網,相對容易一點,而互聯網要去做實業,我覺得這個難度很大。所以我們把互聯網企業更多看成是生態的合作伙伴,互聯網有這麼多的客戶,這些客戶裡面,如果需要工業的互聯網的知識,我們其實是可以跟他一起來合作的。我們常常講雲連雲,工業互聯網,互聯網的雲,大家雲連雲,彼此連接提供服務。

賽博故事:富士康的雲也可以提供雲計算能力。

陳永正:是,工業互聯網的計算能力其實非常不同。

(一個是時延的要求),互聯網是人和人的接觸,稍微晚一點、慢一點沒關係,掉幾個包沒關係,看影像的時候卡了也沒關係。但是在工業上,如果掉包、卡包就完蛋了,機器是在不斷地生產的。所以工業互聯網跟傳統互聯網是非常不同的。其他互聯網從業不見得那麼瞭解。

(第二個是邊緣網絡的要求),我們做了一個實驗,在一個樓層裡面,一百多個機器,全部用視頻數據來傳輸,一天要七個TB,如果都傳到網上去,網都打爆掉了。這時候,邊緣運算變得非常重要,它可以實現在本地解決,再傳輸。互聯網可能CDN(工業互聯網不行)。

賽博故事:現在國家正在強調數字經濟,打造數字強國,也提倡用大數據去賦能實體經濟。我們理解,富士康有點橫跨實體經濟和數字經濟之間的味道。

陳永正:是,因為工業互聯網就是所謂的實體經濟跟數字經濟的融合。嚴格講起來,我們過去是實體經濟,我們因為做工業4.0,做工業互聯網,開始有更多的大數據,所以我們已經跨到(數字經濟了)。如果定義什麼是工業互聯網?其實就是實體跟數字經濟的融合,我們已經跨出去一步了。

當然,接下來怎麼去服務外界?讓數字能力對外。這方面,我們也要向互聯網公司學習。

賽博故事:怎麼看待實體經濟和數字經濟它們的發展差別?好像數字經濟的發展比較具有爆發性,實體經濟慢一點。

陳永正:其實沒錯,數字經濟是比較發散的,比較感知的。實體經濟是精確的,是一毛一秒都不能差的,所以這兩個本質是非常不同的。

正因為如此,他們的結合其實是有難度在的,一個實一個虛的怎麼結合,當然如果能結合得好,作用就很大了。舉個例子說明一下把虛擬經濟跟實體經濟融合的結果,就是沒有中間環節,喜歡一個東西,在網上下一個單子,工廠就幫你做出來給你了。我覺得真正做到極致的時候,就是大家的數據都能打通,虛擬數據跟實體數據打通,這還需要有一段過程。但這就是未來,真正實現工業互聯網,數字經濟跟實體經濟融為一體,沒有界限。

賽博故事:你其實在高科技領域工作多年,現在在製造業,兩個領域切換之間,有沒有一些特別的觀察?

陳永正:實體制造和高科技互聯網最大的差別在於紀律性和程序性。高科技則更多要強調創造力。富士康這些年走過的路是從一個實體制造跨到一個高科技公司,從30億到1500億。現在大客戶要什麼產品,只要把他的想法給我們講了,富士康就可以配合做出產品,已經跨到了一個高科技公司的階段,高科技加上紀律性、程序性。

但是說實話,我們的文化還是一個比較傳統的實體經濟的文化,這一點來看,未來也要要有新的基因,引進互聯網基因。我們在工業互聯網公司下面,有一個科技服務的部門,就引進了有相關基因的資源人才。

賽博故事:是不是可以理解是高科技能力,助力了富士康從30億到1500億這樣的過程。

陳永正: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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