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他爲一個鬼在路旁留一把榛子,只因爲一隻燈籠

故事:他為一個鬼在路旁留一把榛子,只因為一隻燈籠

調皮鬼

農村,走夜路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在荒村野嶺的走夜路,又沒人陪著的話,你可要小心了。豺狼虎豹咱們不提,就是遇到點詭異的事情,你的神經也受不了不是?

今天說的,是二姨的舅老爺的真事。她舅老爺年輕的時候,用東北話就是:虎透腔了。啥啥都敢弄,啥啥不害怕。當時人家都叫他劉大膽兒。這稱呼既帶著揶揄,也帶著點敬佩的意思。

話說劉大膽年輕的時候是跑山的。就是沿山路挨個屯子收山貨,然後拿出去賣,再從外面買回輕便好用的東西回來賣。跟賣貨郎差不多。遠近的屯子都知道他。因為他有一個特點:為人實誠,要是幫人家捎帶買點啥吧,回來剩下的錢一分不少,貨也保質保量。大家都相信他的人品,有時候他本錢不夠的時候,大家也願意將自己的山貨啥的先賒給他,等賣了錢之後再拿錢。經常聽到外面大道上一陣銅鑼,然後他的大嗓門就喊起來:各家各戶有沒有山貨過來賣啊,山雞野兔狍子拉仨的,榛子蘑菇松子也行啊。然後各家大姑娘小媳婦就拿著自己家籃子去他的小獨輪車面前,將自己家的東西給他過目。他妖貨,不用稱的,直接打眼一看就能估摸大概價錢,然後跟你定妥了。要是你要現金他就給你,不要現金你也可以說想要外面什麼玩意:洋火、頭繩、燈油啥的都行。最有意思的是有一回他應人家姑娘要求給人家捎一條布拉吉(東北連衣裙的意思,似乎是俄語的翻譯),他倒是真給人家買了。買回來一條紫不溜丟帶紅花的,你說這色兒(SHAI兒)能往身上穿不?人家姑娘等著這裙子相親用,為了這個裙子揀了一夏天的蘑菇,讓他給弄回來一條這玩意,頓時給姑娘氣哭了。他可沒轍了,一個大老爺們本來沒眼光,遇到小姑娘的眼淚更沒招了,把自己從外面帶來的新鮮玩意一股腦的堆在姑娘家,說要賠不是。又給姑娘氣樂了。最終姑娘沒去相親,而是成了二姨的舅姥姥。

要說跑山這活,不能吃辛苦的人幹不來,一個獨輪車跑爛兩條腿,進進出出以貨易貨,賺的都是辛苦錢。要說鎮上本來也有集市,要想自己的東西能賣出去,就要往遠走,到更大的城市才能找到更新奇的玩意回來。所以有時候翻山露宿都有可能。這年夏天,大膽兒決定走遠點上貨,就提前跟媳婦說好了,推著獨輪車出門。一路走過來車上已經裝的滿滿的山貨。

大膽兒出門都帶一把防身的彎刀,這倒是個出土的玩意,應該是個上檔次的陪葬,這麼多年一直光閃如新。一般出土的玩意都會不認主的,大膽兒卻用他的虎勁把這刀給征服了。咋回事呢?

這刀原是阿城那邊一家農民的,當時有專門刨墳地找寶貝的,讓這農民帶過道,等人家把墓地裡的其他玩意都拿走後,這農民就弄回來這麼一把刀,本來想著留著以後賣個好價錢的。這把刀到手以後,就好好的包裹起來給藏在炕洞裡。結果自從家裡有了這把刀,他家處處是血光之災。媳婦沒事切菜能弄傷手,自己下地割草能弄傷腿,兒子砍柴能弄到腳,全家沒一個能不傷到的。這農民自己心裡有成算,知道土裡出來的玩意邪性,又捨不得扔,就想著趁早出手算了。趕上大膽兒過來收山貨,他就偷偷摸摸的把刀拿給大膽,想讓大膽出去找個當鋪或者古玩鋪子賣了。結果大膽看到這刀,愛不釋手,就想跟人家買下來。農民很實在,直接就說這刀出土的,邪性。大膽可不怕,死磨爛纏的用兩麻袋蘑菇的價錢把刀買下來了。因為這事回家還被她媳婦一頓好罵。

不過這刀到手之後,大膽還真把他收服了。不是必須有血光之災麼?大膽虎勁兒一上來,把刀出鞘就往自己小腿上割了下去,血一下子就下來了。刷刷又是兩刀,臉色都沒變。他媳婦都直眼兒了。趕忙扯布給他包腿。你別說,誤打誤撞的,他就收服了這有靈性的東西。還是後來鄧姑姑告訴二姨,這種東西生來帶著血氣,要是壓制不住就會傷人,但是大膽兒卻用自己的血氣養活了這把刀,刀就從此認主了。

出門走山路,帶著這把刀,大膽兒就有了底氣。那時候山上的鬍子也都認識他,還跟他買過東西,所以他在山上,真正怕的只有狼。眼瞅著天越來越黑了,大膽兒就取出了一盞氣死風燈點上,繼續推車上路。今天在馬家屯耽擱時間太多了,估計今晚上得走夜路才能在下半夜趕到下個屯子了。大膽兒有點跟自己生氣,要是不跟那幫大娘講價就好了。跟女人講價講不過不說,太耽誤時間啊。

走著走著,前面忽然也出現了一點亮光。大膽兒沒多想,尋思著應該也是哪個急走夜路的,正好搭個伴。於是加快腳步往前攆,越走越近,真是個人影。佝僂個身子,還帶著草帽。打著紙糊的燈籠,慢慢悠悠往前走。

大膽就喊:前面的大哥,你慢點,等等我咱倆一起搭伴唄。

那人影聽了,還真停下了。大膽兒走進了瞧,應該不是附近屯子的,有些眼生呢。就首先笑著問:大哥這麼晚你去哪啊?咱順路不?

那人也笑笑說:沒啥事,走親戚回家晚了,我就住前面屯子,翻過山就到了。你倒騰山貨的啊?都有點啥啊?說著就要過來翻騰大膽的獨輪車。

大膽兒雖有戒心,但看他是一個人,長的又不莽實,也不怕他,就隨手從山貨車裡抓出一把榛子和核桃遞過去,說:也沒啥好玩意,湊合過日子唄。

兩人一路聊,一路走,這人真不客氣,一把榛子吃完了,又自己去大膽車上掏。走了沒一會,已經抓了十幾把。大膽都沒看到他怎麼能把那麼堅硬的榛子殼磕開,只聽到一路上咔咔巴巴的,自己車上的榛子就越來越少。一個小時不到,這傢伙已經嗑了半袋子。這下大膽兒有點不高興了。你說你實在就實在吧,也不能沒完沒了的吃啊。這些貨都是挑選出來的上等貨,一點蟲窟都沒有,個保個的滿瓤,到城裡比一般的多賣一半的價錢呢。但是想了想,大膽還是沒出口說他。估計這人就是太實在了吧。

邊走邊吃,這人嘴裡還不閒著,問大膽這啊那啊的。大膽也一一應付。忽然大膽兒的燈晃了晃,光下漸漸暗了下去,大膽心說壞了,自己壓根忘了帶燈油出來,這燈在家就用過,沒將油蓄滿啊。不過看看對方手裡的燈籠,好像還挺抗燒的,就也不在意,有光就行唄。過會兒,大膽的燈呼的就滅了。

自己的燈滅了,大膽才覺得這人的燈籠咋不亮堂呢?光線的竟然不是橘色的光,有點綠幽幽好像鬼火。他就問了一句,那人回答說,啊,自己家裡的蠟燭和鐵釘子放一起了,估計粘上鐵鏽了,冒出光就這色兒。大膽不懂,也沒細問。只好靠近了那人,好借光走夜路。

只是靠近了,這人身上的味道太難聞,好像幾百天不洗澡一樣,臭烘烘的,大膽有點嫌棄的說:兄弟你多久沒洗澡了啊,身上的泥句了都能搓出捲了吧?那人不在意,還哈哈笑著說:是最近沒去洗澡了。你別說,我怕進水裡老泡著泡爛了。

這是啥玩笑啊?大膽沒往心裡去。只是覺得今天這路走的長久啊,咋前面還不見屯子亮光呢。就問那人“你們屯子離著還多遠啊。都走了這麼久不見個亮光。

那人說:前面不遠了。慢慢走就行。你小心腳底下哈,這段山路客不好走。剛說完,大膽就被腳下一塊大石頭絆倒了,獨輪車也歪倒在一旁,車上貨物散落一地。那人見到竟然高興的哈哈大笑起來。大膽兒憋了一肚子氣,衝他喊:傻笑啥啊,還不過來幫我拾到一下啊。

那人這才過來,邊撿還邊往嘴裡塞榛子。大膽竟然給氣笑了。收拾完了倆人繼續走道。那人又說:哎大兄弟,你也得注意頭頂上,這塊兒樹多,老有鳥往地下拉屎。話音沒落呢,大膽兒臉上就落下一泡鳥糞。大膽可真生氣了,甕聲甕氣的說:閉上你那破嘴,別胡咧咧,咋跟烏鴉似的說啥來啥。然後生氣的把鳥糞抹掉。只聽那人嘻嘻的偷笑,好像很好玩的樣子。

走著走著,前面出現燈火了,那人就說“前面屯子到了,大哥你得小心點,這屯子裡狗可兇,你一會借宿的時候別被狗掏了。大膽氣壞了,說:你咋就不能說我點好啊?這一路你又吃又拿我都沒說啥,你咋還喪氣我。

那人好像很委屈,就莫不聲的拎著燈籠走前面。果然,沒到屯子呢,屯子裡的狗就汪汪汪的衝著這邊叫喚起來。大膽兒就問:你家住哪啊?我今天上你家歇一晚上得了,當你賠我榛子錢。

那人忽然就站住了,連連擺手說:你可不能上我家住,我家不招待生人。你去屯子東頭第一家住吧,那是個老兩口,家裡沒年輕媳婦,能收留你住一晚上。我家到了,我可得快走。對了,你明天走的時候啊,回來這邊看看,剛才咱倆收拾你車上掉下來的東西時候,我藏了一袋子榛子在道邊呢,嘿嘿,想看你著急不著急,結果你都沒發現。

邊說著,邊一溜煙就跑了。大膽只看見燈籠忽忽悠悠的往前一閃,跟鬼火似的就不見了。他罵罵咧咧的往屯子走,邊走邊罵說“咋遇到這麼個玩意,背字。

到了屯子,果然村東頭第一家是一戶老人家,很熱情的就招待大膽住下來。早上起早趕路還給大膽做了熱乎飯。大膽想昨天那個人說還有一袋榛子在道上,趕緊起身去車上點貨,卻壓根不少,只是少了那人吃的多半袋子。於是也不準備往回返,吃過飯很感激的說:大爺大娘你倆人真好,可不像你們屯子那個噶骨人,就喜歡戲弄人。

大爺聽了就問他咋了,大膽就把昨晚上的事情說了一遍。大爺一拍大腿說“孩子啊,你哪裡是遇到人了啊。你分明遇到調皮鬼兒了。我們屯子這邊過夜路的人經常能遇到,不是惡鬼,就喜歡捉弄人玩。要是有歹意啊,把你往他家一領,你就再也出不來嘍。

大膽不信邪說:不過就一個怪人,咋讓你們說成是鬼了呢。我走這麼長時間的夜路,也沒見到鬼啊。

大爺就指著他腰間的彎刀說:孩子,你這玩意帶著煞氣呢,要是惡鬼過來,它都能知覺,會護住的。昨天這個調皮鬼就是跟你開玩笑,沒有惡意,所以它才沒反應啊。不信你就去昨天走過的路上看看,肯定能讓你嚇一跳。

大膽還真就推車往回走了,到了翻車那一看,一堆榛子原封不動的堆在道旁,正正好好就是少那半袋子。大膽這才相信昨天真的遇到了調皮鬼,這傢伙就是喜歡戲弄人,原來昨天他壓根不是吃榛子,就是使了個障眼法而已。包括讓大膽摔跟頭和挨鳥糞,都是他太寂寞了找人尋開心。但是這鬼真的心地不壞,是不肯害人的一種。頂多讓你迷路繞彎子他在一旁偷笑而已。以後大家如果遇到這種鬼,大不了讓他戲弄一下,沒什麼損失的。

後來大膽兒賣貨回來,路過那段山路的時候,特意將一把榛子留在了道旁,為了這個肯在夜裡為他打燈籠的寂寞的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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