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節這一天,我的父親正在公路邊抬石塊。幾天前,下了一場大雨,公路的路基塌方了。父親承包下來,他算了一筆賬:如果他再轉包給別人,可以賺上三百多塊錢;但如果自己天天參加,那麼,至少可以賺上五百塊。父親在電話裡和我談這事時,十分興奮。
現在,我一下車就看到父親在汗流浹背地搬石頭,根本沒有注意到我。
我叫聲“爸”,父親一愣。看到是我,他咧嘴一笑,說:“你先回家吧。”我一個人走在鄉間的小道上,心裡有些空落落的。回到家,我坐在門口喝茶,翻著一本閒書。很快就晌午了,天陰沉下來,開始飄起了細雨。我想可能父親沒有帶雨衣,就從雜物間翻出一件舊雨披,準備送到工地上去。剛想出門,父親一瘸一拐地進來了。
我問父親怎麼了,父親說:“被石頭砸中了。”
我掀開父親的褲腿,發現鮮血正在汩汩地流。我大驚失色,讓父親趕緊到醫院包紮。父親說:“只是流點血而已,上醫院瞎花錢。”
父親瘸著腿走到屋後,採了一把草藥,搗成碎末,敷在了傷口上。他滿嘴“絲絲”地叫喚著,顯然,傷口很痛。
我不放心——傷口如果感染,那就麻煩了。我趕到醫院,買了一些消炎藥,等我回到家,父親又準備出工了。父親見我手中的藥,埋怨著說:“不是讓你不要買嗎,花那麼多錢,不划算。”
父親就是這樣,他這一輩子都在愁錢,他的喜怒哀樂都與錢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我準備下午回城,父親說:“明天再走吧!”我說:“單位有事,晚上還得加班呢。”
父親嘆口氣。一會兒,父親拿一隻大袋子說:“拿些米去吧,城裡的米不好吃,而且貴。”
父親很快把袋子裝滿了,足足有六七十斤,他把米袋扛到肩上。我說:“爸,還是我來背吧。”父親說:“我來背,這袋子會弄髒你衣服的。”
父親扛起米袋在我前頭走了。
我來到公路邊,發現米袋已被放好,父親在公路下面搬石頭。他一次次抬頭朝我站著的方向瞅,終於有車來了,父親一路小跑地上了公路,扛起米袋等著車子靠近。他把米袋扛上車後,對司機說:“到城裡麻煩你幫我兒子搬一下。”
司機朝我瞧瞧,又看看父親,有些莫名其妙。
我突然覺得自己犯了一個錯誤。我才三十出頭,正是身強力壯的時候,而父親卻已六十開外、滿頭銀髮了。可是,對於父親為我所做的一切,我卻沒有感到任何不安。
晚餐是用父親送我的米做的,很香,很軟。電視中說,今天是父親節,如果你忘記了給父親祝福,現在還來得及。
我拿起電話,想對父親說些什麼——但那句話我自己卻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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