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舊事——靴子胡同的故事

京城旧事——靴子胡同的故事

京城旧事——靴子胡同的故事

沒聽說北京有靴子衚衕,卻有個靴子衚衕的故事。

兒時每到悶熱夏天晚上,父親總是在院裡支個行軍床,我每天都睡在行軍床上,早晨醒在室內,是父親半夜把我抱入屋裡。

趟在行軍床上,聽了不少乘涼老太太們的夜話。她們不介意我這個小屁孩兒,說話比較放開,大概覺得我還不懂事。她們的故事大多都是男女情愛,其中不少還是鬧鬼的,幾乎每個故事中都有大姑娘懷孕的情節。其中印象最深的就是這“靴子衚衕的故事”。

京城旧事——靴子胡同的故事

說是北京有一大戶人家,一天父母發現自己閨女的肚子大了。父母著急,忙問女兒那男人是誰。女兒說那人常在晚上來自己房間,人長得很帥,就是有點黑。母親告訴女兒,等他下次再來時問問他家住哪兒。父母都很開通,覺得如對方人家合適,及早把女兒嫁過去,免得招來閒話。

一天女兒告訴母親,昨晚那人又來了,他說他家住北京的“靴子衚衕”。於是父母急忙派人打聽北京的靴子衚衕。可是尋遍整個北京城也沒打聽到“靴子衚衕”在哪兒,父母越發著急。

一天父親在房頂清理雜物,發現不知誰扔到房頂一隻大靴。父親拎起這靴,立即一隻一尺多長的大蜈蚣從靴內躥出。父親猛然醒悟,高呼“他媽的,原來是你!”父親用腳猛跺蜈蚣,不料那蜈蚣體大身壯,迅速竄到房下。父親急令家丁堵殺,最後眾人用鐵鍬把它拍死。幾乎同時,有差人稟報,女兒生了。父親忙問生了什麼?差人說一窩蜈蚣!

每逢想起這故事,牙根就發涼。多年後才平淡下來。但自從入住約旦河西岸猶太定居點後,又強烈地勾想起來。那裡山上的蜈蚣有半尺多長,看著真有點嚇人。每逢看到,都用石頭把它們砸死,不由得脫口而出“他媽的,絕不能再讓你們去禍害良家少女!”

俺兒時的性啟蒙教育就是由這幫龍鬚溝下游的老太太們給予的。她們赤貧,但她們的精神生活並不貧窮。她們沒有文化,但她們嘴下的故事不比蒲松齡的《聊齋》遜色。我常想,大戶人家溫文爾雅的淑女們在夏晚乘涼時都談些什麼?說不定也談這“靴子衚衕的故事”。

京城旧事——靴子胡同的故事

講這故事的老太太一直是我們的鄰居,人稱“霍老太太” ,她命運悽慘。日本投降後,丈夫突然失蹤,她和她女兒靠做針線維持生計。好不容易熬到女兒結婚,覺得這回日子該好過了。不料女婿對她態度極壞,還經常打她。一氣之下嫁人,嫁給了霍老頭子。霍老頭子是位“打鼓的”。北京人都知道這“打鼓的”可不是戲班裡的司鼓,而是沿街“喝破爛的”(收破爛的)。老兩口日子十分艱難。人們曾質問霍老太太的女兒為什麼不幫母親,女兒回答很乾脆“要是幫我媽,起碼有一半讓那野老頭子享用了,沒法幫。”霍老頭子自己也有兩個兒子,對父親的態度與之類似。霍老頭子沒有退休金,一直靠撿破爛為生。霍老太太常向人們講述據說是她親眼見的故事,她說有一次她看到一輛小臥車突然叫住一個路邊行人,行人不認識車上的人,然後那行人上車、就走了。顯然,這是她一直在幻想有一天他原來的丈夫突然出現在眼前,用小臥車把她接走。

京城旧事——靴子胡同的故事

70年代中的一天,霍老太太說“小生子(我的小名),幫我安安煙筒!”。每到入冬家家都要安煙筒。安煙筒的活不復雜,就是把煙筒立起後,用細鐵絲把它固定到牆壁上。我發現其中一個煙筒彎頭不能再用了,老太太說沒關係,用紙糊上就行。我擔心煤氣中毒,立即到外邊花七毛錢買了新的。老太太笑眯眯地看著我說“小生子,你必有大福!”

這大福,直到今天我一直還在等。

離京多年後的1994年我第一次返京。不見霍老太太,人們說她已走了好幾年了。我急忙問“是不是有一天開來一輛小汽車有人把她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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