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古閩國

站在八閩土地上,你瞭解身邊的這片山水和她蘊含的歷史嗎?

如果沒有公元前306年那一場越楚戰爭,福建的歷史就不會變成斷尾巴的蜻蜓,世人就可能領略到古閩國的原貌和她獨具的風采。但是遺憾,那一場戰爭不但斷送了越國,也讓中國江南大片土地的歷史改軌,更讓上古福建——七閩國及其她的青銅文明葬身於煙銷霧鎖中成為無人勘破的迷團。從那以後福建上古社會在歷史和我們的記憶中被撕得粉碎,我們被告知那場戰爭以前的福建是草萊初闢的“蠻荒之地”,同時被告知福建文明是從這場戰爭以後的“閩越國”開始。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這場戰爭正應了這句成語。本來這場越楚戰爭和古閩國毫無關係,但是不幸就發生了關係。讓我們跨越兩千四百年的時空到達春秋末年,到達那個楚越兩族廝殺的戰場。當時與中原抗衡的楚國無比強大,但是,比楚國更強大的是越國的野心。越王鄒無疆受不了齊國使者的譏刺加蠱惑,腦血衝頭地擎起先祖勾踐遺留下的“越王劍”豪氣干雲,他首開戰端提兵上馬決心血染戰袍滅掉楚國重振先祖稱霸天下的雄風。然而他太不自量力了,他呲著牙的血盆大口剛一張開,還沒來得及瞪著血紅的眼睛嚎叫一聲“衝啊……”,越國就在楚國的迎頭痛擊之下兵敗如山倒,無疆的西瓜被一刀劈落地上,越國從此改姓為楚。

楚越之戰讓七閩國人猝不及防。三面環山一面臨海的古閩國人顧自生存在古閩地上,埋頭甜美地生活,從來就沒有“戰爭”二字。現在突然見到被滅了國的越人船帆如蟻,車馬如蟻向古閩國潰散撲殺而來,要血腥地鳩佔鵲巢奪取七閩國的國土為他們的國土,只聽到古閩國人顫抖地一聲驚呼“蛇人……來了!”(蛇是越人的圖騰崇拜,“蛇人”即越人,古閩語詞中“蛇”、“越”、“野草”三詞同讀,仍遺留在今天以建甌話為代表的閩北方言語系中,閩人不崇蛇越人崇蛇的有關論說可參見拙著《遭遇萬年古閩人》《古閩人崇蛇嗎》,此處從略)就見到古閩人在呆若木雞中人頭落地。沒有把頭項塞到越人刀槍之下的古閩人張皇失措,跳上舟船死命地划向江海,鑽進野叢死命地逃向深山,或者舉族遷徙離開自己的家園——一個種族就這樣不復存在!

誰也沒料到越楚戰爭會是這樣的結局:發動戰爭的越國卻被楚國盡數佔有了國土,本該大難臨頭的越人竟在古閩地上意外脫險並易地生存下來,而在戰局之外的古閩國卻成了這場戰爭的犧牲品,不但丟了國土還被滅了族。當古越人強勢奪取了古閩人的生存空間,把“七閩國”堂堂皇皇地改寫成“閩越國”三個大字的時候,那是古閩人的血淚痛史:古越族人在古閩地上搖身變成了“閩越族”大肆慶功喝酒;而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七閩族人卻從此消散在歷史煙塵中再也找不到身影,連空中也聽不到他們的一聲嗚咽。

春秋末年以後,福建的土地上不再是本色面目,閩越人是歷史的大畫家,他們揮起畫筆用歷史的大色塊把這片土地油塗了一遍,讓古閩土地從此面目全非。後來中國西漢誕生了一個叫做司馬遷的大歷史學家,他接過閩越人的畫筆把它改成毛筆,憑著對閩越王無諸有助漢立國之功並被劉邦誥封為“閩越王”的好感,在他的《史記》裡揮毫寫下《東越列傳》,盛讚閩越人的光榮傳承而隻字不提這片土地的前世前身;後來中國東漢又誕生了一個叫做許慎的大辭書家,他接過司馬遷的衣缽作《說文解字》,把“閩”註解成為“東南越,蛇種”,從此中國人再也不知道這片土地的前世前身。就這樣兩千多年的風過雨往,湮沒了這個地面上曾經的文化,留下了這個地方的歷史失憶。

二、

商周的代表文化是青銅文化,而青銅文化自古被認為是中原的驕傲。古閩國被滅於東周(春秋)末年,她是不是也有過青銅文明的光芒?但我們知道史家對古閩時期下的判詞是:“春秋以前福建基本處在原始社會狀態,最多處在新石器向青銅器進化的初期”,人們異口同聲:“古閩文化蠻夷”,是“不羈之地,不牧之民”。

一條山脈既承載著山林,也蘊藏著歷史;一條江河既流動著喧鬧,也漫散出記憶。在這個地面上,有沒有什麼物質或非物質的東西給我們留下暗示的疤痕,召喚出我們對這個土地祖先的探軼?

山水以自己的形式忠實著這片土地的先人,也懷揣著一肚子要說的歷史並以特殊的方式給你透露一絲半點看你能不能理會。但她卻是靜穆的達人,持著無言冷峻的目光觀看這片土地上上演的朝代更迭,觀看身邊的子孫有多少領悟的智商。

公元2001年初春,當從東北吉林趕來參加一場盛會的文博專家陳相偉先生第一次走進武夷山閩越王城博物館時,他非常震驚。閩越是承接古閩發展而來的時期,閩越王城集中展示出閩越文化。他在這裡看到“從故城出土的鐵農具上看,這裡的農業分工已經很精細,用於各種工作程序的專門工具已經齊備,既有春播時的深耕大鐵犁,還有夏季中耕易耨的除草工具,又有秋收的鐵鐮。”這些鐵農具“與當時先進發達的中原地區相比,應當說毫不遜色。”作為資深古鐵器研究專家,他對古鐵器的子醜寅卯瞭如指掌:中國最早的人工鐵出現在春秋晚期,那是江蘇東周墓出土的鐵條和鐵彈丸,僅是生鐵而已;作為史學家他也明白,春秋時越人雖然擁有當時中國第一流的青銅劍,但並沒有大量銅鐵製品在越國出現,就那些青銅劍而言相傳也是在閩地的湛盧山打造出的。他當時心裡倏地產生一個疑問:是什麼讓越人一進入閩地,就發生了駭人的飛躍,一下子就達到這樣先進的鑄造水平?為什麼閩越國的國都福州那時叫“東冶”?不明就裡的幽思在他心間一閃念也隨即熄滅,受會議時間以及身處東北的侷限,他沒法往下想,把疑問擱在武夷山就返回了東北。

其實早在唐代就有兩個人與他一樣,和深入古閩國堂奧失之交臂。其中一個最著名的是大文學家韓愈,他在古閩人遺留下的“仙字巖”面前好不困惑。福建有十多處深山幽谷上有摩崖石刻,似畫似字,散佈在八閩各地,它們被喻為“仙篆”,俗稱叫“仙字巖”,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華安縣的19字“仙篆”。大學者韓愈怔愣在它們面前,受時代的和文學的視角侷限,他困惑的是它們“字耶圖耶”?就連這點他最後也還是一頭霧水無法弄清含恨離去。從他開始歷代的學者都把注意力放在分辨是字是圖上,結果也跟韓愈一樣都迷惑於圖形考究,沒有再盪開一層去追問這些上古“仙篆”,是用什麼鋒利堅硬的東西,鏤鑿在堅石上的?特別是華安的“仙篆”還是鐫刻在硬度極高的火成岩上!古往今來人們都只對巨石上的字圖怪像感興趣,根本沒有考究這“仙字巖”透露的歷史玄機,沒有理會到這是青銅文明的間接暗示,沒有想到這仙字是青銅文明的遺存。我們今天站在“仙字巖”面前想一想古閩文明,都會毛孔乍起。

從韓愈的遺憾我們要談到另一個遺憾。福建的道教發端甚早,相傳武夷山就是道教的鼻祖彭祖率著他的兒子彭武彭夷開闢的。福建北部的政和縣洞宮山,自古就是道教的“福天洞地”之一。近年有個遠客到此“福天洞地”遊覽,不慎將旅遊帽掉到了洞宮山的河谷中,下到河谷尋小帽他尋出了驚訝。在河谷的岩石上,他看到了和華安仙字潭同工異趣的怪象:有古人類在這河谷的8塊岩石上刻下或深或淺或單圈或復圈大大小小280個同心圓。岩石亦是火山形成的火成岩,極其堅硬,風鑽砸到岩石只冒一些火花留下一點白印。仔細觀察這些怪圈,像是宗教的神秘圖符,有些圈的外沿還刻有裝飾的幾何紋痕,明顯是人工所為。這些怪圈像讀不懂的天書,讓人產生“是古代火山爆發所致,是滄海桑田時海生動物所為,是外星人所遺”的種種猜測,卻沒人把它和古閩青銅文明聯繫起來。

唐代的另一人倒是直接和古閩青銅器零距離接觸了。可惜此人是名僧人而不是學者,可惜他研究的是“啊嗎咪呢嘛哞”而不是研究歷史,因而他不能神交古閩文明得到正果。福建省會福州市的鼓屏路北端,有一處小山阜叫做“將軍山”,相傳歐冶子曾在此淬火鑄劍,因此自古得名叫“冶山”,福州自古也就叫做“東冶”。山上有一池叫“歐冶池”,唐代佛教從北漸入福建,福建一時僧寺眾多,這冶山上一個名叫惟乾的僧人,一日提領僧俗對這歐冶池進行疏浚,結果在池中清理得到春秋時期的青銅寶劍,還有青銅刀、環一批。按春秋歐治子在福州鑄劍時福建還是古閩國後期,那麼這批武器就是直接的古閩青銅器。可是僧人想不了那麼多,再說古代中國文物到處都是,壓根沒有今天的考古學,寶物也不像今天這麼稀罕,於是直擊古閩青銅文明的大門剛剛打開,就又被這些僧徒把鏽跡斑斑的寶貝當作武器向武庫一交了之後重又關上。

古人和外人我們不好責備,他們都有這樣那樣可以饒恕的侷限。但是我們卻不能不對武夷山的船棺科考黯然神傷。面對著船棺這樣顯著的古閩青銅遺存且在今天這樣科研發達的時代,我們還不能突破一切侷限破解出古閩青銅奧秘那是不是千不該萬不該?

可是不該的事情還是不該了——從1978年考古工作者取下船棺至今整整三十年,我們沒有得出對船棺科考的結論!碳14檢測武夷山船棺屬商末以至於春秋初的古閩國興盛時期文物是無可置疑的事。但是面對著船棺展現出來的先進技藝,學界表現出面面相覷噤若寒蟬:製作船棺和懸葬船棺的樁樁件件,毫無疑問地表明是發達的青銅文明支持的!加工船棺已顯露太多的刀斧鋸削痕跡,砍倒和刳空這麼巨大的古木也肯定要堅斧利器,隨葬的精緻竹蓆也必須要有精緻的刀具。青銅技藝已通過船棺裡的大量事實開口說話,無知者無畏,知之而後畏,我們想一想這些先進技藝都心裡戰棘!

“中原文化中心論”的強大慣力讓我們堅守著青銅文化是中原的文化傑作文明成果,我們就像只認證件不認人一樣,寧肯相信歷史主義演化論的教條,用“古閩文化蠻夷”的理論禁錮我們的思維,讓我們守候在慣性意識裡不敢思想,也讓我們患下“集體失語症”而對先祖的脈跳不敢去把摸。

三、

人失憶了,山不會失憶,山只是以她的厚重在特定的情況下對她懷裡的珍貴礦產保持緘言;人失憶了,水不會失憶,水只是表情匆匆並沒有把歷史的巨石帶走而是溫潤著河床深處的結晶。

山水像哲人一樣知道,寶庫打開在當開時,寶物獻出在當獻時。在溫飽不足的朝代,在把為生計奔忙為生存奮鬥擺在第一位的年代,兒孫們既不會有發現文化的深思,也不會有珍視文化的情懷,過早地把寶庫打開把寶物獻出,只會滿足兒孫的饕餮之慾而讓佛頭著糞把歷史撕毀。

也許我們今天到了講究科學發展的年代,到了珍重文化的年代。中國真正意義上的考古學起於現代發展於當代成熟興盛於當今,所以今天八閩山水一再把她的胸懷敞開把寶物敞亮,先祖的青銅遺產和文明歷史,一樁樁一件件開始呈現在世人面前。

1965年,一柄和古閩國間接相關的珍貴青銅劍在湖北望山沙冢驚動海內外地閃亮亮相,這就是被喻為“天下第一劍”的“越王劍”。這年12月,考古工作人員在被稱作“望山一號”的楚墓棺內發現一把裝在黑漆木鞘內的名貴青銅劍。出土時青銅劍與劍鞘吻合得十分緊密,拔劍出鞘,寒光耀目,毫無鏽蝕,刃薄鋒利。試之以紙,20餘層一劃而破。精美絕倫的劍身上刻有兩行鳥篆銘文,這八個篆書變體的“鳥蟲文”釋讀頗難。經郭沫若、於省吾、唐蘭、容庚、徐中舒、夏鼐、陳夢家、胡厚宜、蘇秉琦、史樹青等當時一大批著名學者兩個多月轟動一時的書信交流、切磋研討,最終釋讀出來是“越王勾踐自作用劍”。

越王劍的面世,讓人們不由地想起《越絕書》、《莊子》、《戰國策》對越王劍的傳聞。史傳歐冶子曾在古閩地為越王鑄過湛盧、純鈞、勝邪、魚腸、巨闕五把寶劍,古越曾有名劍鑑賞家薛燭評論“純鈞”寶劍說:“手振拂,揚其華,淬如芙蓉始出。觀其鈑,爛如列星之行;觀其光,渾渾如水之溢於塘。觀其斷,巖巖如瑣石;觀其才,煥煥職冰釋。……雖復傾城量金,珠玉竭河,猶不能得一物”;傳聞越王劍“肉試則斷牛馬,金試則截盤匜”,能“吹毛斷髮”;其身價昂至“柙而藏之,不敢用也,寶之至也”,以致寶貴到它出土後我國曾經長期“藏而不展”,世人難以一睹。越王劍的出土,讓這些歷史記載從傳聞變成了真實。

杜甫有詩“朝士兼戎服,君王按湛盧”,既然越王劍是真實的,緊接下來的的疑問是:歐冶子真的在湛盧山鑄過這樣的頂尖國寶嗎?歷史發現就這麼奇巧地一連串串起,越王劍發現十年後,松溪縣鄭墩鎮陳坑村村民劉根生、吳珍鳳到湛盧峰下西側山坡打柴,奇怪地看到一片荒蕪的場基。經考古工作者勘察發掘,被證實是春秋時期的冶煉遺址。在這遺址的茅蒿叢中,2500年前的歐冶洞、歐冶祠、鑄劍爐、爐坪、淬劍池、磨劍石、炭焦石遺址仍依稀可見。這一遺址的發現,確證了歐冶子在古閩地的湛盧山建爐鑄劍的傳說有據。再結合唐代僧人在福州冶山歐冶池打撈出的青銅劍,那麼史傳歐冶子鑄劍,可以相信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就在福建北部發現湛盧山青銅冶煉遺址的同時,在福建南部的南安縣大盈村,村民們在一個叫做寨山的地方平整一個地塊修建一個籃球場時,觸到了一個西周貴族的墓葬。這一傢伙挖下去,就得到了戈矛匕首等20多件極具古閩特色的青銅兵器。此後幾乎是不停地,在大田、長汀、武平、光澤、建陽、政和、浦城、武夷山,泉州、莆田、寧德,收穫了大量斧、鋸、錛等青銅兵器,八閩各地,幾乎可以說是青銅兵器遍佈。

如果第一流的青銅兵器還不足以證明古閩青銅曠世風流的話,那麼建甌小橋鎮陽澤村忍不住有話要說了。

三十年前初冬的一個黃昏,陽澤村的幾個村民正準備在黃窠山的茶山揮最後一鋤然後荷鋤而歸。這時,意外發生了。只聽“當”的一聲脆響,鋤頭撞到了一個堅硬的物體,撞響了古閩震驚中華的天籟之音,撞出了古閩青銅又一個頂尖級的國寶。

陽澤村民撞擊的,是一件距今3000多年的西周早期大銅鐘,有人把它叫做“鐃”,也有人把它叫做“特鍾”。如果說鼎是中原青銅的代表,那麼鍾就是中國南方青銅的首席。陽澤村民鋤下的這件神器高達76釐米,重達100多公斤,是我國迄今為止發現的最早最大最重的銅鐘,任何讀者都會明白她的意義。專家指出:“小橋‘特鍾’,代表著我國銅鐘的源頭”,“是先秦閩族青銅文化的典型器物。”

民間風傳,小橋陽澤在大鐘出土後,後來又有十數件青銅禮器從磚瓦場和茶山中被挖出,均被村民私下拍賣出境,我們不得其詳。(同樣,風聞在閩越國階段,在漢武遷徙閩越人北上江淮階段,福建民間也曾有大規模盜墓的說法。古往今來八閩地下有多少青銅文物被民間盜掘盜賣,我們也不得其詳。)但我們知道十年過後的1989年,與陽澤毗連僅隔五公里的南雅鎮梅村丘坑山上,茶農在除草時又刨出了大中小一組編鐘,年代屬西周後期,也是國寶級的青銅器。

第一流的青銅兵器,加上第一流的青銅禮器,是不是給我們訴說出了古閩青銅鑄造術和青銅鑄造業的輝煌?我們私惴,如果從福州七星井考古發現的商周時期兩塊為青銅錛砍削過的木頭殘片上算起,古閩國從商朝起就應踏上了青銅之路。

四、

福建山水最盛大的文化宴席,終於在2007年大張旗鼓地擺上了。福建北部和打造越王劍的松溪縣毗連的浦城縣,在連續兩年斬獲“中國考古十大發現”後,去年四月,福建省博物院院長楊琮先生向世人朗聲宣佈一個驚天消息:在浦城縣土墩墓中發掘出十餘柄早於越王劍一千年的西周青銅寶劍。在這個消息裡,我們是不是破讀出另一番含義:當中原冶鑄“鼎尊”熱火朝天時,古閩地上鍛鑄刀斧的技術已爐火純青!

這些橫空出世的青銅寶劍,烘托在浦城管九村土墩墓出土的70餘件青銅器之上,像金雞獨立,柄彪於世。這批寶劍雖然沉埋地底3000多年,仍然鋒尖鍔利,寒氣森森。去年十月國慶節,浦城西周青銅劍在福建省博物院舉辦的中國國寶文物展上第一次公開亮相,就緊緊攫住了千萬觀眾的目光。古閩國沒有文書歷史替她說話,古閩國只能一而再地用地書歷史替自己說話。

我們都以為,青銅為古閩國書寫了文明史,但是,但是,但是,但是山興奮得太早了,水歡激得太早了,她發現自己敞開的寶物仍不為兒孫所認識。八閩群山為之垂首,八閩江河為之低咽。

諸君,請您坐好,當我宣佈以下事實時,請你們萬勿驚訝和驚跳,請你們一定製怒和抑躁:為什麼船棺取下三十年不見答案?是因為人們一頭撞進了傳統教義的死衚衕,既把它看作是“古越人”或“閩越人”的遺產,又不相信“蠻夷的”古閩族人有高超的青銅技藝,左衝右突一團亂麻所以無解;至於建甌銅鐘,人們怎麼也無法想像它咋就出現在了“蠻夷的”古閩地,所以被解釋為“是中原貴族帶入福建的”(這樣的銅鐘非一般貴族能夠消受,我們從未翻檢到有如此顯赫的中原貴族入閩的信史記載,而且試想一下有一個吃飽撐的子虛烏有的中原貴族用什麼馬車拖家帶口並載著這麼一個笨重狼犺的東西逶迤入閩的情景就覺得荒唐可笑);而鍛鑄大師歐冶子,自古同聲一詞否認他是古閩人,均認定他是古越人帶著古越國的先進青銅技藝揣著越王的使命瀟瀟灑灑遊山玩水到古閩國打劍來了;還有更多的學究,畢其力於青銅紋路上,努力尋找古閩青銅接受中原影響的關係(習慣思維就那麼奇怪,難道就不可以古閩在先中原在後倒過來探查中原青銅受古閩影響嗎?)。一句話,所有在福建出土的青銅文物,都和古閩國無關,人們壓根不相信七閩族人會有這樣的榮光!

所以,請您能夠理解:浦城青銅劍照例被宣佈為“越式劍”。

放眼八閩山水,讀者,山有時會凹,那是在引導人們作退一步的思考,等待鳳凰來儀發現蔭蓊的森林;水有時會回,那是在引導人們轉一個思維,作一番逆反追尋一下來路。因此,山水就睿智在當晴天朗日無法天日昭昭的時候,她轉換成黑夜睜開黑暗的眼睛,星星點燈,指點人們走出錯綜的叢林小徑找到來時的路,照亮回家的門。

曾經,筆者帶著一腦殼的疑惑,拜會了我省考古名宿歐潭生,我們作了一次有意思的對話。這位前福建省博物館研究員、原曇石山博物館館長、歷史學教授,同時也是中國歐氏學會會長、世界三歐學會副理事長。他以歐氏後人和資深考古學家的身分讓我頓開茅塞:先秦福建為七閩國,部分地方也被叫做東歐(甌),因為青銅鑄造業發達所以又被叫東冶,這些稱呼在今天的福州和建甌都留下了痕跡,顯而易見史上的“歐冶子”為古閩人無疑;“歐冶子”不是一個人的專有姓名,而是一個群體的共有泛稱,“歐”代表地名,“冶”代表行業,“子”為有身份的男子概稱,“歐冶子”一名即類於“福州打鐵師傅”或“建甌打鐵師傅”,所以幾代為越王鑄劍、為吳王鑄劍的人史上名字一概都叫“歐冶子”;為越王鑄劍的第一代“歐師傅”,是古閩地上繁盛鑄造業中的傑出代表,因其鍛鑄技藝高超,故越王聘為其鑄劍,儘管受聘於他國,但歐師傅從福州到松溪,也仍然是在古閩地鑄出劍的;正因為古閩地有發達的青銅鑄造業所遺留,故戰國以至漢,入閩的閩越人才承繼了這個基業迅速發展出發達的鐵器和發達的農業。

許多的歐冶子們生活在這塊土地上,大家爭奇鬥異,各呈絕技,爭相捧出世所罕見的青銅圭臬,一時間古閩國爐火通旺,海內傳揚,也留給了我們今天數不盡的曠世稀珍。

至此,您也許願意和我共同呼喚一聲:八閩山水,我的青銅古閩國!也許我們可以問一聲:上古社會,是中原改變了古閩,還是古閩影響了中原?

任時光如梭一切俱往,但山河依舊在,太陽古今照,河水相續流,一切都不該忘記。讓我們追思這片土地的先祖,還青銅古閩國的真實,探尋出閩文化和武夷文化的根源,破解那一份神秘,承繼那一份光榮,以回報這一片生我養我的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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