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有個秘密從沒告訴別人，在我很小的時候，心裡就住了只兔子。它不是嫦娥懷裡溫順華美的那隻，而是帶著愛麗斯鑽兔子洞，穿馬甲，揣懷錶的那隻。它在我胸口噗通噗通地鬧騰催促很多年，神秘而狡黠地鼓動我出發。我問去哪兒，它說天上！隨後詭異的一笑說，也可能是兔子洞。
“在哪遙遠的小山村，小呀小山村……”在我的耳朵第一次被柔美抒情的旋律撫摸得無比溫婉的時候，兔子突然換臺，一曲從沒聽過的高亢透亮破空傳來，異樣的律動在血液中游走：“北京地金山上光芒照四方……”，並且嘩啦一下抖給我一條才旦卓瑪同款，搭配神秘色彩的藏族長裙。
我迷李娜的時候，兔子串聯她唱《青藏高原》。氣勢磅礴的曲風，遇上爐火純青的演繹，遠古的呼喚，千年的期盼，我彷彿看到了雄偉的珠穆朗瑪峰日照金山。
我因為《灰姑娘》追鄭均的時候，兔子鼓動他唱《回到拉薩》。那包容著恢宏文化的布達拉宮，咆哮而又純淨的雅魯藏布江，巍峨綺麗的雪山，美麗的雪蓮花，怎不令人心動。
當青春開始被愛情迷醉，它給我讀倉央嘉措的情詩。”住進布達拉宮，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薩街頭，我是世間最美的情郎。““曾慮多情損梵行， 入山又恐別傾城， 世間安得雙全法， 不負如來不負卿。”
當我的目光終於被吸引，並且再無法移開，它給我展開一幅虔誠匍匐，千里朝聖的恢宏畫面。每個藏民一生至少都要去朝聖一次，一次朝聖甚至要走上幾千裡，有許多人賣掉房子，牛羊，換成朝聖途中的旅費。他們滿臉風霜，衣衫襤褸，卻每個人都在熠熠生輝，虔誠且堅定，無怨無尤。無所謂時間，無所謂艱難，這是一趟動身就要抵達結尾的行程。
很多很多衝擊力極極強的畫面反覆出現在腦海裡，總覺得那是個與眾人不同的人間，總想探尋那些神秘而美好的傳說，總想知道它呼喚我是要告訴我什麼，總是隱隱預感著它將會深刻的影響和改變我。
2
就像是暗戀上一個人。這顆心不知不覺的被征服，並且愈來愈美好著，愈來愈堅定著。終於有一天我問兔子，怎麼去？話音剛落，金光一閃，一條鐵路從天上鋪開，蜿蜒幾千裡，直垂腳下。
我驚愕地張著嘴說，好吧，我們走。”什麼時候！“兔子情緒失控地尖叫著。等到有錢有時間，找到合適的旅伴兒咱們就去。兔子咣鐺一下倒地昏死過去。
我搖醒兔子，有點尷尬地說：“呃……其實我都還沒有過一個人走太遠”。兔子撲稜一下站起來說：“哦，這是個問題，那你先從學習旅行開始吧！”兔子嘴裡碎碎念，用它毛乎乎的爪子輕輕一劃，內蒙、黑龍江、遼寧、北京、山東、上海、浙江、福建、雲南、江西，我沿著中國大陸的邊線走了半個圈，時間也過去了N多年。
這時有個驢友恰逢其時的出現了，他是我多年的朋友，同我一樣夢想西藏多年，並且正在計劃近期完成，於是我們約定結伴同行。之後我們一有空就在一起研究攻略，設計行程，交流甚密。有一個週末的中午，他正在為媳婦準備愛心午飯，突然倒地昏厥，還沒來及得搶救，人就走了。
我抱著兔子默默地哭了很久。兔子說，你可以等時間帶來水到渠成，可是你不知道生命有多長，如果它只到明天呢？它不會問你還有沒有願望未完成。”我用力點頭說，“我懂了，懂了，咱們走！”
我一要買衣服兔子就叭一下合上錢包說：“攢錢！”
我一想請假兔子就毛乎乎地堵住我的嘴說：“攢假期！”
每天晚上回家，兔子就生拉硬拽我上跑步機。我說：”西藏不需要大肺活量！“兔子尖聲說：”西藏需要好體力！“隨後掏出懷錶算計著說，”跑三個月！“
經驗攢夠該升級了，體力攢夠可以出去打怪了，錢攢夠了可以購置裝備和預訂行程了，假期也攢夠了可以出發了。但是我猶豫要一次休這麼久，領導一定不會同意。兔子噌一下竄出來說：”領導會同意！“為了這事我倆爭論了好幾天，最後兔子用毛爪子懟著我的鼻子說：”你就是在找藉口逃避，你渴望實現夢想，又害怕接近夢想。“”哦……呃……領導要是批了，我們立刻就去。“其實我說這話的時候，倒有點隱隱的希望領導不要批，或許兔子說的是對的：近夢情怯。
好容易約到領導得空接見，我卻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無關緊要。把兔子急得按捺不住叭一下跳出來尖聲說：“我要請假！”“十五個工作日！”“我要去西藏！”兔子著實把領導嚇一跳，緩緩神，領導問：“有團隊？”兔子攥著拳頭咣咣捶我胸口說，“自己去！”
一個身材又矮又瘦的小黛玉，看上去弱不禁風卻要一個人去西藏，我猜領導一定在懷疑我撒謊。我緊盯著他的表情，拿好盾牌準備擋噴。結果領導很平和地說：“那你去吧，注意安全。”盾牌嘩啦一下掉地上了，我看著兔子，兔子看著我，好意外！我猜領導心裡也一定有個西藏夢。
3
四月去還是五月去，吃紅景天還是高原安，走青藏線還是川藏線，去藏南還是藏西……哎瑪！這些日子跟兔子掰扯地腦袋疼。但是不管怎樣，時間都已來到了2016年的5月3日，五一小長假的最後一天。午飯後，我最後一遍清點行李，整裝待發。拿著手機猶豫很久想給母親打個電話。兔子說，算了吧，別讓她擔心吧。
好吧，跟誰都不要告別。只把一封信悄悄放到床頭櫃的抽屜裡，裡面是我手寫的交待。萬一我旅途遇險回不來……“呸，呸，呸！”兔子捶胸頓足地說，“那麼多去西藏旅遊的人都好好回來了，哪有這麼嚴重。”
本來晴好的天氣，臨近出門卻突然狂風大作，暴雨傾盆，五點多鐘的天已漆黑如夜。家人和朋友們送我去火車站時，最快速的雨刷都撥不開雨水，長長的閃電在前方不遠處聲雷俱下。這多少讓人有些心慌。兔子一直盯著我的表情，凝重地說：“追逐夢想本來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你必須要學會，並且敢於逆風飛翔。”
家人朋友們千叮萬囑，依依惜別，好像我真要上天一樣。我一臉輕鬆笑著說沒事兒！可是火車一開動，我便不敢再看他們的臉，轉身抱著兔子泣不成聲。是不捨，是膽怯，還是孤獨，我說不清楚。兔子卻拍著我的肩膀平靜說，“自己選擇的路，哭啥！”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矛盾，嚮往遠方，又依戀故鄉；渴望出發，又不忍別離；該轉身時，放不下牽絆；該勇敢時，內心又太柔軟。但是，即便很糾結，有矛盾總是好的。有矛盾就至少有兩個選項，沒有矛盾了，也就別無選擇了。
這是兩年前的旅行，但是一直沒有落筆，因為它給予我深刻的觸動、啟發、感悟和影響，至今還在路上。現在，我想試著講述它，和你分享我的旅行，還有我的兔子。
閱讀更多 水花兔營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