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和《紅樓夢》誰更偉大?

《金瓶梅》和《紅樓夢》誰更偉大?

《金瓶梅》和《紅樓夢》誰更偉大?

劉曉蕾

騰訊大家專欄作家,北京理工大學老師,南京大學文學博士,《文匯報》“閒話紅樓”專欄作家。

《金瓶梅》和《紅樓夢》誰更偉大?

導讀

富人們事業有成、精明強悍,卻掩飾不住滿腹焦慮和不安。窮人們一肚子的不甘心,迷戀成功學幻想一夜暴富。夾在中間的中產們,既焦慮,又不甘心,外加不安全感爆棚。

近幾年,《金瓶梅》忽然熱了起來,一時,讓人生出“文人不談金瓶梅,便是讀書也枉然”之感。

有趣的是,文化大咖們多褒金“貶”紅,說《紅樓夢》固然好,但顯然《金瓶梅》更偉大。田曉菲在《秋水堂論金瓶梅》裡,說她讀完《金瓶梅》最後一頁,竟覺得:“《金瓶梅》實在比《紅樓夢》更好。”

從紅迷“叛逃”為金粉的,還有作家格非,以及高曉松。而臺灣的孫述宇,一直是《金瓶梅》的忠實擁躉,都不用倒戈。

我理解他們對《金瓶梅》的偏愛,因為我也喜歡《金瓶梅》。

《金瓶梅》早《紅樓夢》約百年,但《紅樓夢》位列四大名著,家喻戶曉,《金瓶梅》卻依然被視為小黃書,大陸公開出版的都是潔本,很環保。

然而,每一個推崇它的人,都愛死了它。明代袁宏道說其“雲霞滿紙,勝於《七發》多矣!”田曉菲說它是“成年人的哀書”,格非說它“是一部憤激之書,也是一部悲憫之書”。

《金瓶梅》和《紅樓夢》誰更偉大?

金瓶梅:豪華去後行人絕

問題是,偉大的書只能是一本嗎?

我從不覺得一本書或一個作家,就可以寫盡生活寫透人性。英國有莎士比亞,也有喬伊斯;俄羅斯有托爾斯泰,也有陀思妥耶夫斯基……他們沒有誰最偉大,群星閃耀,相互映襯,文學的天空才更為遼闊而迷人。

高曉松說:《金瓶梅》寫的才是“真正的生活”,而《紅樓夢》就是一出經典的偶像劇,太理想,太烏托邦了。田曉菲也持類似觀點,說:《紅樓夢》是真正意義上的“通俗小說”,“詩意小說”,是“賈府的肥皂劇”,而《金瓶梅》的世界才是真實的。

問題是,什麼才是“真實的”生活?

西門慶家的紅燒豬頭肉、蒜汁面、燒鴨子和油炸螃蟹,鮮亮甜膩,固然接地氣,榮國府裡的茄鯗、椒油蓴齏醬和荷葉蓮蓬湯,很美學,未必就不真實。

西門慶開生藥鋪、綢緞鋪,開當鋪,娶有錢寡婦、結交官府、升官發財泡女人,是生活;賈寶玉讀閒書、淘胭脂、作詩、捱打、談戀愛,愛博而心勞,日日憂心,也是生活。

潘金蓮嫁給武大郎,愛上武松,不得,移情西門慶,殺夫,嫁給西門慶。妒忌李瓶兒生兒得寵,擔心西門慶找別的女人,四面出擊,又雪夜彈琵琶,有說不盡的寂寞,最後慘死在武松刀下,是生活。

黛玉進賈府,愛上寶玉、寫詩、發呆,俏語謔嬌音打趣湘雲,跟寶玉一起,桃花樹下讀禁書,春困發幽情,吟詩葬花,“半卷湘簾半掩門,碾冰為土玉為盆”,給劉姥姥起“母蝗蟲”的外號,教香菱寫詩……為了愛情,淚眼朦朧,愁腸百結,卻心事終虛化,也是生活。

李瓶兒嫁給花子虛,又與西門慶牆頭密約,花子虛死,擇吉佳期卻鬼使神差嫁了蔣竹山,終於曲折嫁到西門家,心滿意足,隱忍賢良。生了官哥,卻被潘金蓮視為仇寇,官哥死,她也活不了,死前萬分不捨西門慶,這是生活;

寶釵藏愚守拙,儀態萬方,口碑極好,撲蝶、金蟬脫殼,坐在寶玉床前繡肚兜,勸寶玉讀書顯名,借扇機帶雙敲,小惠全大體,“珍重芳姿晝掩門,自攜手甕灌苔盆”,最後卻“金簪雪裡埋”,難道不是生活?

《金瓶梅》寫市井,《紅樓夢》寫貴族,都是生活。

親愛的,誰能告訴我,“真實的生活”到底是什麼樣子?

“真實的生活”,本不曾存在。大千世界,娑婆眾生,所謂真實再現,根本就不可能。所謂真實,無非是想象,是語言,是鏡中花水中月,是“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人人試圖抵達,卻終究抵達不了。

《金瓶梅》和《紅樓夢》誰更偉大?

紅樓夢:賈寶玉神遊太虛境

與其說是“真實的生活”,不如說是我們所理解的生活。哲學家胡塞爾認為:每個人的世界都是“自我構建出來”的。至於傳統思想奉為圭臬的“本質”、“真正”等宏大概念,他說,不妨懸置起來,換一種方式重新進入生活的世界。而尼采早就宣稱:根本沒有事實,只有解釋。

所以,《金瓶梅》和《紅樓夢》,寫的是同一個世界,只是看世界的方式不同。

我是紅迷,也是金粉。

東吳弄珠客說:“讀《金瓶梅》而生憐憫心者,菩薩也;生畏懼心者,君子也;生歡喜心者,小人也;生效法心者,乃禽獸耳。”認為它不過是一部小黃書的,只能看見潘金蓮醉鬧葡萄架;想蒐集歷史生活細節的,看見的是明代的市井生活;相信“文以載道”的,看見的則是一個毫無節操的人間……這本書,就是這樣豐富而駁雜。

初讀《金瓶梅》,最讓我心驚的,不是床笫故事,而是西門慶的死:“相火燒身,變出風來,聲若牛吼一般,喘息了半夜,捱到巳牌時分,嗚呼哀哉,斷氣身亡”。他貪慾喪身,本是自作自受,但在作者筆下,死得如此艱難,如此痛苦,讓人“不忍稱快”,反而生出深切的同情:原來他也只是一個普通人!

《金瓶梅》的結尾,寫吳月娘帶兒子孝哥、丫鬟小玉,一路逃難,來到永福寺,遇見普靜和尚。小玉偷看普靜和尚唸經超度——西門慶、武大、李瓶兒、陳敬濟、潘金蓮……這些人,個個投胎轉世。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方生方死,永遠死不了,而是兜兜轉轉繼續活下來,成了我們。

這是蘭陵笑笑生的慈悲,也是他的殘忍。他就這樣提醒了我們:《金瓶梅》的故事,其實就是你、我和他的故事。就這樣,照見了我們沉重的肉身,無窮的慾望。

在《水滸傳》裡,西門慶是萬惡的地主老財,但在《金瓶梅》裡,他“秉性剛強”,精明富有,手段了得,又有性吸引力。他喜歡女人,卻有底線,從不霸王硬上弓;他官商勾結,“太陽底下沒新鮮事”,現在依然如此。至於他的貪婪、軟弱和慾火,我們很熟悉。

他是成功人士,卻充滿寂寞和焦慮:潘金蓮、李桂姐、李瓶兒、宋蕙蓮、王六兒、鄭愛月、林太太、賁四嫂、惠元……走馬燈一樣的女人,依然填不滿他的慾望。他最愛的李瓶兒死了,他哭得一蹦三尺高,不吃也不喝,這痛苦當然是真的。但在一個守靈夜,他還是把奶媽如意兒拉上了床:我的兒,你和你娘(李瓶兒)一樣白。摟著你,就像摟著你娘一樣。

失去愛人的空虛寂寞冷,他一個人承受不來。

《金瓶梅》和《紅樓夢》誰更偉大?

誘惑無窮盡。後來又來了一個何千戶的妻子藍氏:“儀容嬌媚,體態輕盈”,美麗富有,儼然翻版李瓶兒,西門慶“不見則已,一見魂飛天外,魄喪九霄,未曾體交,精魄已失。”最終在王六兒、潘六兒和胡僧藥的多重刺激下,一命嗚呼。

本來拉伸慾望的春藥,卻成了勾魂使者。

西門慶的悲劇,在於慾望無邊,而肉體卻有限。

潘金蓮也一樣。她不愛武大,愛上武松,不得,又愛上西門慶。西門慶馬不停蹄地找女人,她嫉妒焦慮,充滿不安,內心越來越黑暗,慾望越來越強烈,最終吞噬了自己。

《金瓶梅》的世界裡,連最本分的吳月娘和孟玉樓,內心也有一個黑暗的江湖,更不用說應伯爵、王婆和薛姑子們……人人都只看見眼前,盲目地生,盲目地死。這個世界是真正的浮萍之海,荒涼無邊。

而這,卻也是我們當下的生活——

富人們事業有成、精明強悍,卻掩飾不住滿腹焦慮和不安。窮人們一肚子的不甘心,迷戀成功學幻想一夜暴富。夾在中間的中產們,既焦慮,又不甘心,外加不安全感爆棚。慾望與焦慮,相互催生,人人都一臉聰明,卻沒有真正的智慧。

這應該就是高曉松們所強調的“真實的生活”。越來越多的人,從《金瓶梅》裡看到了自己和時代,原來千百年來我們的生活似乎從不曾改變。從這個意義來說,《金瓶梅》就是我們的現實。

然而,卻不應該是我們的全部

人性如此繁複而幽深,每個人都有創口和深淵,也有光榮和夢想。

《紅樓夢》第五十一回,麝月夜裡出去小解,晴雯溜出去嚇唬她,寶玉怕嚇到麝月,也擔心凍壞晴雯,操碎了心。待晴雯回來幫寶玉掖被子,雙手和兩腮冰冷,寶玉便說:“快進來渥渥罷。”麝月回來看不見晴雯,寶玉笑道:“這不是他,在這裡渥呢!”

平兒受了委屈,寶玉請她來怡紅院,先替賈璉和鳳姐賠不是,又拿出自己淘制的紫茉莉粉和胭脂,小心翼翼地幫平兒理妝。待平兒走後,他把她落下的手絹洗乾淨,再把她換下的衣服熨好,又想起平兒的遭際,流下淚來。

《金瓶梅》和《紅樓夢》誰更偉大?

全是體貼,全是尊重。

有人說:這詩意,不過是少男少女羅曼蒂克的遊戲。確實,在現實世界裡,寶玉少,西門慶多,“意淫”罕見,而“濫淫”常有——西門慶見了女人,不是心搖目蕩,酥了半邊,便是一手摟過脖子來,親個嘴。

然而,“現實不應該被認為是理所當然的”,它不應該被辯護,應該被批判,被超越。木心說:浪漫主義是一種福氣。其實,浪漫主義也是一種信仰,借用杜拉斯的句子,還是不死的英雄夢想。

對於《紅樓夢》,魯迅說:“經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我更願意看見愛、美和自由。

那天,正是芒種節,滿園繡帶飄飄,花枝招展,大觀園的美好生活剛剛開始,黛玉卻一個人去葬花。當她吟出“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之時,寶玉亦由落花想到青春易逝,人終有一死,愈美好的事物愈脆弱,不由得慟倒在山坡之上。

就這樣,這兩個最敏感最柔軟的人,與死亡迎面相遇了。

是什麼讓寶黛淚流滿面?《葬花吟》裡的“天盡處何處有香丘?”其實是在追問:我是誰,我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落花與死亡,引發了寶黛對生命的困惑與質詢。

《金瓶梅》和《紅樓夢》誰更偉大?

哲學家齊澤克說過一句:“真實眼淚的驚駭”,是說在日常感受力最敏感,最充盈的時候,往往是哲學的最佳時刻。在這樣的凝神注視下,那些曾經熟視無睹的事物,一下子被翻轉,變得陌生起來,生命中最重大的問題由此浮現。

黛玉葬花,寶玉慟倒,是通過死來觀照生——既然終有一死,不如直面它,接受它。惟其如此,要有愛,要有詩,要有豐富而鮮烈的人生。所以,黛玉獨喜李商隱的“留得殘荷聽雨聲”:既然死亡不可避免,不如“向死而在”、臨淵而舞,死有多絕望,生就有多熱烈。

《金瓶梅》和《紅樓夢》誰更偉大?

這是存在主義哲學層面上的“覺解”,是海德格爾所說,

擺脫“庸常”,呼喚“本真”的時刻,是中國文學裡最閃閃發光的時刻。

也是中國文化裡最沒用的時刻。寶黛、香菱、晴雯,還有芳官們,都是無用之人,也是失敗者,但她們標示了生命的另一個維度:愛、美、自由和覺悟,《紅樓夢》是唱給失敗者的輓歌,也是讚歌。

而這些,《金瓶梅》世界裡的人,從來都不懂。

蔣勳說大觀園是青春的王國,整部《紅樓夢》是對青春的留戀。然而,只有孩子的純粹和熱情是不夠的,還要有成人的思想,還要有自由意志,才能撐得起整個人生。

盧梭說:“野獸根據本能決定取捨,而人類則通過自由意志。”古希臘的英雄阿喀琉斯,一出生就被命運預言,是頂天立地的英雄,但會英年早逝。但阿喀琉斯依然選擇披上他的鎧甲,挺起他的長槍,要像英雄那樣死去。

所以,儘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命姿態,但曹公格外珍視那些能旁逸斜出,拒絕跟生活和解的人。

就連香菱,也一心要學詩。黛玉給她參考書,她讀到“渡頭餘落日,墟里上孤煙”,想起自己那年上京,傍晚船停靠在岸上,遠遠的人家做飯,那炊煙竟是碧青,連雲直上!香菱最苦命,從小被拐,被打,還被薛蟠搶走,彼時她身邊就是這個呆霸王,但她依然能看見美。有過這樣的時刻,可以打敗時間。這就是自由意志。

《金瓶梅》和《紅樓夢》誰更偉大?

香菱學詩

《金瓶梅》的世界裡,沒有這樣的人,也沒有自由意志;而《紅樓夢》有寶玉,有黛玉,有大觀園,有詩社,承認自由意志,並叩尋靈魂,追問存在

《紅樓夢》並非一味高蹈,書裡的人和事都真實無比。世情人情、中國人和中國生活,都在裡面——

寶釵努力做完美的人,黛玉珍視愛與尊嚴,晴雯嘴賤又驕傲,襲人隱忍現實,探春滿懷憂患,迎春那麼懦弱,齡官愛上賈薔,藕官有同性之愛,就連粗使丫頭小紅也有小小野心……至於大觀園外的世界,王熙鳳自有彪悍的人生,賈母有她的通達與世故,王夫人薛姨媽們既慈愛又殘忍,賈政一本正經卻無趣得很,薛蟠、賈璉又那麼粗陋……都是我們

《金瓶梅》和《紅樓夢》誰更偉大?

都是我們

《金瓶梅》寫了破敗的人生,《紅樓夢》難道沒寫破敗?個人與時代、道德和命運的衝突,愛與美的雙重毀滅,都隱藏在不動聲色的日常生活之下,魯迅說其“悲涼之霧,遍被華林”,《紅樓夢》實在是悲哀之書。

金與紅,都是我們的生死,我們的哀樂,我們的歌哭。

蘭陵笑笑生似乎沒有文學上的野心,《金瓶梅》的結構、敘事和趣味,初看跟《三言二拍》並無二致。武大、武二、潘金蓮、西門慶和王婆,原本都是《水滸傳》裡的人,他甚至懶得另起爐灶,拿來就用。只是安排武松的刀殺錯了人,讓潘金蓮和西門慶多活了七年,《金瓶梅》的故事,基本就發生在這七年裡。

但《金瓶梅》的文學價值遠超《水滸傳》,後者是綠林好漢的江湖世界,黑白分明,善惡對立。而蘭陵笑笑生的筆下,全是市井小人物,一片混沌,純屬原生態。他寫西門慶和應伯爵們日日廝混,打牙逗嘴,看潘金蓮、李瓶兒你來我往,鬥氣鬥心眼,就像紀錄片導演,滿懷好奇,一路跟拍。

他是天才,也是頑童,一部《金瓶梅》,把道德、倫理、友情、愛情拆得七零八落,幾無存身之地。世情、人情一片破敗,留下一堆肉身騰挪跌轉。哪裡有秩序?哪裡有價值?哪裡又有希望?他似乎並不在意。

這個荒寒的世界真令人心碎。

曹公同樣是天才,跟蘭陵笑笑生不同,他的寫作手法,大膽而新奇。

《紅樓夢》的開篇,就是從女媧補天到青埂峰下,到靈河岸邊三生石畔,最後聚焦到賈府,開闢鴻蒙,天地蒼茫,氣勢何等恢弘;他特意隱去朝代,超越時空,讓我們跟書中人事拉開距離,實現了“間離”效果;他故意使障眼法,又是賈雨村言,又是“都雲作者痴,誰知其中味”,連書名都好幾個,處處設置閱讀障礙;他藝高人膽大,不走尋常路,開篇就劇透;他居然讓千里之外芥豆之微的劉姥姥,拉開故事的帷幕……

他對文學有天生的敏感與自覺,換言之,他知道自己在寫什麼,為什麼要寫。

他說,我寫的這些女子,也是“或情或痴,小才微善,並無班姑、蔡女之德能”,其事蹟原委,只供大家消愁破悶,幾首歪詩熟話,可以噴飯供酒而已。他說,自己半世潦倒,已負罪責,但最大的罪惡莫過於遺忘那些“行止見識,皆出於我之上”的“當日所有之女子”。

曹公不僅是天才,還是情僧。這裡有深深的懺悔,是他代表男性群體,對女性的懺悔,是寶玉看見美好的女子,便心甘情願低下頭來的愛與溫柔。

君不見,當下的直男癌患者,依然多如牛毛,且皆不以為病。

因此,曹公的懺悔,寶玉的低頭,獨一無二,舉世無雙。

一部《紅樓夢》,就這樣包含了我們的全部:過去、現在以及未來。寫到這裡,突然發現,我內心深處原來更親近《紅樓夢》。

《金瓶梅》的世界是暗黑系。它的強悍,在於對現實對人性剝皮見骨,讓我們剝除假面,直視自身的慾望,以及內在的破敗,從而絕處逢生。最後,蘭陵笑笑生還是寫了一個韓愛姐——她當了妓女,但愛上了陳敬濟,一往而情深,並以極端的方式把愛進行到底。她跟書裡其他人都不一樣,直接抵達《紅樓夢》。

米蘭·昆德拉說:“小說的精神是持續性的精神:每一部作品都是對前面的作品的回答,每個作品都包含著小說以往的全部經驗”。在這個意義上,金紅這兩部相隔百年的偉大作品,必定有內在的精神關聯。

我以為,《紅樓夢》是對《金瓶梅》的回應與超越。

從文學史的角度看,毋庸置疑,《金瓶梅》是《紅樓夢》的老師,從細節到佈局,從讖語到劇透,《紅樓夢》頻頻向《金瓶梅》致敬。但曹公之高明,在於他並非亦步亦趨模仿,而是拔地而起,另起一座高峰。

兩座高峰,各自風景無限,相互致意,相互照見。

《金瓶梅》是大地,敘述慾望和沉淪,《紅樓夢》是天空,發現靈魂和救贖。

世界圓滿了。

《金瓶梅》和《紅樓夢》誰更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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