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數看,誰是紅樓夢中人

獨步無塵

《紅樓夢》作為天下第一奇書(天書),是中國文學史上最經典的名作,已成為眾多文人的心頭好,令無數讀者愛不釋手,讀了又讀,甚至派生出了專業和業餘的“紅學”與“曹學”研究群。最有名的就是俞平伯和胡適。俞平伯最大的貢獻是考據,尤其是脂硯齋的評論;而胡適的貢獻是對曹家的考證,得出《紅樓夢》是曹雪芹的自傳,但他說《紅樓夢》不如《儒林外史》,想必是看走眼了,要不然就考證考迷糊了。

不過,《紅樓夢》的最大影響力,應該還是對中國後世作家的影響。因為《紅樓夢》是一本小說作者必讀的教科書,“基本小說都自此書學來,起承轉合、人物出場、眾人說白、性格轉變,統統是實例,活學活用,其味無窮。”許多作家從小就熟讀過,並且一生深愛,他們就是傳說中的“紅樓夢中人”。

最典型的是張愛玲。她從八歲開始讀《紅樓夢》,各種版本都看,以致不同的本子不用留神看,稍微眼生點的字自會蹦出來。十四歲時,她就模仿寫了一本小說《摩登紅樓夢》,總共二十回,回目還是她那個附庸風雅的父親代擬的。後來在她的《第一爐香》、《金鎖記》等名作中,其意境、手法和語言,彷彿都得了曹公的真傳。她還提出了著名的“人生三恨”論:一恨海棠無香,二恨鰣魚多刺,三恨紅樓夢未完。最終,張愛玲花了整整十年時間進行繁瑣的考據,並出版了《紅樓夢魘》學術專著,真是“十年一覺迷考據,贏得紅樓夢魘名”。

所以,紅學大師周汝昌把張愛玲稱為曹雪芹的知己,還專門寫了一本張愛玲的書《定是紅樓夢中人》。

國學大師林語堂,則一直致力於向全世界介紹推廣 《紅樓夢》。他曾經嘗試過要將《紅樓夢》翻譯成英文,但是對於原著中帶有深意的人名,無論音譯還是意譯,都無法準確表達,而且外國人也不能理解。於是,他放棄翻譯,用英文創作了小說《京華煙雲》,被譽為“現代版《紅樓夢》”,並因此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提名。

而崑曲製作人白先勇,在美國加州大學講授了二十多年的《紅樓夢》導讀課程,分中、英文兩種。回到臺灣後,他在臺大繼續開設《紅樓夢》導讀通識課,將畢生的鑽研體會傾囊相授,正本清源,逐回解讀,寫成了一百二十回的《白先勇細說紅樓夢》。尤其對書中關於《西廂記》、《牡丹亭》等戲曲的引用,白先勇有非常細緻的講解,有助於讀者理解,並領略到古典文學之美。

值得一提的是,林語堂和白先勇是少數支持《紅樓夢》一百二十回完整本的代表,認為高鄂的後四十回,就是曹雪芹的原著,高鄂只是作了修訂。林語堂出版《平心論高鄂》為高鄂的“狗尾續貂”平反,而白先勇則以一個小說家的創作經驗和專業能力來辯駁人們對後四十回的質疑,誓死捍衛《紅樓夢》的完整性。

近代的作家,尤其是女作家,對《紅樓夢》更是痴迷。三毛五年級下學期第一次看《紅樓夢》,她在《逃學為讀書》一文中有寫道:“記得第一次看《紅樓夢》,便是書蓋在裙子下面,老師一寫黑板,我就掀起裙子來看。”所以她稱:“《紅樓夢》,我一生一世都在看下去。”事實上,三毛的人生觀深受《紅樓夢》影響,尤其是賈寶玉,讓她成為一個悲觀的浪漫主義者,以致丈夫荷西死後選擇自殺,就像林黛玉死後賈寶玉的出家:“我所居兮,青埂之峰;我所遊兮,鴻蒙太空。誰與我逝兮,吾誰與從?渺渺茫茫兮,歸彼大荒!”

她在《送你一匹馬》的文中還有一句語不驚人死不休的留言:“要是三毛死了——當然是會死的——《紅樓夢》請千萬燒一本來,不要弄錯了去燒紙錢。”於我心有慼慼焉!

最近的作家就是師太亦舒了,她公開宣稱一生只有興趣看五套書:《紅樓夢》、魯迅、張愛玲、金庸和衛斯理(她親哥倪匡),而《紅樓夢》是窮其一生都看不完的書,“你們管你們時髦地捧諾貝爾,在下多年如一日,看《石頭記》。”據說,她家牆上有一張《紅樓夢》人物系統圖,沒事背誦,好友聚會時,酒醉飯飽後,經常和金庸等玩知識問答遊戲,比如:賈寶玉共有多少個婢僕?銀蝶兒是誰的丫環?

亦舒對《紅樓夢》最走火入魔的地方,是寫了一本長篇小說《痴情司》。女主角凌岱宇自小父母雙亡,獨身一人,寄居外祖母甄家(豪宅在太虛幻境大廈中)。她生性懦弱、多疑,難以相處,並愛上了表兄甄保育。當她聽到甄保育要同表姐林倚梅結婚的消息時,便生病做惡夢,講胡話:“紫鵑,多承你,伴我日夕共花朝……”。

亦舒還有一本散文集《紅樓夢中人》,收錄了她數十篇關於《紅樓夢》的文章,與現實結合起來,短小精妙,淺顯易懂,都是醒世恆言。這樣讀通讀透,強於劉心武無中生有的“探佚學”,後者只顧埋首挖墳,差點寫成了“盜墓筆記”。

突然發現,我也應該算是“紅樓夢中人”吧——業餘的。我跟亦舒差不多,“數十年如一日,反正沒有其他嗜好,香茗一杯,沙發一張,籲口氣,趁著這奈何天,傷懷日,寂寞時,翻開那懷金悼玉的《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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