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遺|對於日本足球的羨慕,不僅僅是出於大賽成績

拾遺|對於日本足球的羨慕,不僅僅是出於大賽成績

日本足球曾在1968年奧運會上拿過一次銅牌,隨後就深陷低谷,1970年墨西哥世界盃出局後,在亞洲也勝績鮮見,球迷向背。1974年,朝鮮“4·25體育團”赴日訪問,旅日朝鮮球迷佔據了東京國立競技場過半看臺。日本國足0比4慘敗,場面慘不忍睹。隨後日本足協首先嚐試的是國足年輕化,出征1984年洛杉磯奧運會亞洲區預選賽的全部隊員年齡均在25歲以下,然而在亞洲區八強賽中,日本隊卻四戰皆墨。

1988年5月2日,一個電話,將在古河電工處於半賦閒狀態的川淵三郎推上了時代的風口浪尖。已經51歲的川淵清楚日本足球的困境,更清楚日本足球的潛力所在,他作出了一個連自己都覺得吃驚的決定: “將後半生交給足球,搏上一命,也要推動日本足球大變革。要讓足球成為日本體育的主流。”


川淵首先瞄準的是更深入一步的制度層面的職業化。在他看來,屬於企業體育範疇和企業附庸的足球,訓練條件和支持的球迷自然有限;正是這種非職業的足球環境的過久持續,以至於日本僅僅在1968年奧運會上拿過一次銅牌,從此無緣國際大賽。企業足球的體制不利於造就強大的球隊。

日本足球必須轉變體制,像歐洲那樣走職業化道路。無論是俱樂部總裁、教練、球員,還是新聞官、職員,全部足球人都必須無一例外地實現職業化,憑藉在足球上的業績謀生並贏得在社會的立足之地。

而他對日本足球的另一個願景,是他要向當時日本社會對於所謂職業體育的偏見乃至無知發起挑戰。他在早稻田大學校隊巡遊歐洲之際,看到德國德累斯頓的一所學校8塊訓練場地齊刷刷地鋪開,綠草如茵。孩子們在地毯般的草地上盡情地追逐著皮球;而緊挨著的另一塊場地上,一支職業球隊正精神抖擻地打訓練賽。在一家平凡的社區俱樂部,就連殘障人士也搖著輪椅,陶醉在耍玩籃球的快樂之中。但凡足球發達國度,人們需要並且擁有的,往往是一個更為自由的能夠從事運動的社會環境。比照之下,日本人一旦離開校園走上社會,就鮮見有人再享受運動。日本社會是社會體育的荒漠,社會型俱樂部這種可接納社會人從事體育的“容器”,近乎真空。男女老幼都純粹地享受運動的快樂,運動設施與環境能夠充分滿足運動的需求,在這樣的土壤上成長起來的職業體育人才能成為受人尊敬的楷模—日本的孩子們,需要享有像歐洲社會那樣健全良好的體育環境。

在提倡職業化改革和改變日本社會體育認知的前提下,川淵提出了“地域密著型”理念。川淵上任之後的第一道指示,就是立即組建“第二屆活性化委員會”。1990年4月,公佈新聯賽正式加盟條件,最初是“必須擁有至少12名職業球員,確保擁有可自由支配的能容納觀眾人數達1.5萬人的足球場,建立球員育成梯次體系,教練班子必須持有資格證書”。此後足協迅速提高門檻為“球隊法人化,職業球員需達18人以上,確保與地域居民、自治體和企業的三位一體化,確保分擔聯賽經費”。“球隊法人化”,要求加盟球隊首先完成身份轉換,從母企的附屬部門脫離出來,成為法律意義上的獨立法人,同時在財務上亦與母企分離,實行獨立核算。“確保與地域居民、自治體和企業的三位一體化”,規定每一支加盟俱樂部必須落戶於日本某一特定地區,並要求其融入當地社會,受到更多球迷的支持和熱愛。川淵三郎把它表述為“讓體育使日本變得更美好,為地域社會作貢獻”,新聯賽制度設計的最終指向是要讓職業足球俱樂部為當地社會共治、共有,最終實現共享。

1991年2月14日,10支加盟球隊正式出爐。為保持與傳統的延續性,川淵三郎允許它們在1993年J聯賽正式開幕前的兩年過渡期內繼續使用舊名,但開幕後必須一律使用與企業名脫鉤的新隊名。1991年7月1日,新聯賽名稱公佈,為“日本職業足球聯賽”(“J聯賽”)。日本足協完整闡述了建立J聯賽的三個理念:

提高日本足球水平和促進足球普及,振興體育文化和推動國民身心健康,為國際交流和友好貢獻力量。


讀到這裡,你是否發現這與我國前些時候推出的“足改方案”有些類似的地方,的確,職業化改革、俱樂部去企業化、強調足球的社會的屬性,我們都是在借鑑鄰國的成功經驗,然而,我們的聯賽與J聯賽幾乎同時誕生,對於足球發展的促進作用現在卻有天壤之別,在某種程度上,我們缺少了日本人對於足球的決心和執行力。


隨著J聯賽的繁榮,以及日本足球在世界大賽上的成就,面對巨大的經濟效益和社會影響力,日本足協沒有躺在過去的功勞簿上,依然審時度勢,不斷迭代與更新。他們發現了彼時存在的核心問題,即採用“少數精英、外籍洋帥、海外拉練”的模式,可以短期成功,但不能構建金字塔、擴建塔基,對於穩定及持續提升競技水平並沒有直接幫助;日本足協並未與時俱進,在組織機構和專業能力配置方面並未深度調整,缺乏實現協會宗旨的動力與能力;日本足球人口雖然是實現了快速增長,但缺少系統發展機制;各地足協的發展能力不足,特別在支持競技水平提升層面有較大欠缺。這些問題成為日本足球面向未來、持續繁榮的突破點。

日本足球全面梳理日本足協的願景、理念價值觀,成為統一全足協上下思想、改善對外形象的起點;進行組織機構的深度調整,保障改革舉措執行力度。秉持“通過足球,創造豐富的體育文化,為人們身心的健全發展和社會發展貢獻力量”的理念。提出“努力普及足球,讓運動成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為人們創造幸福的環境;努力強化足球,讓日本國足在世界舞臺的活躍,為人們帶來勇氣、希望和感動;永遠秉持公平競賽精神,與國民、進而與世界加深友好,為國際社會做貢獻”的願景。崇尚“源自體育的快樂、球員第一、公平、堅定前行、尊重”的價值觀。

以《2005宣言》為核心,明確日本足球發展目標,並細化各階段目標和時間進度表(包含2015年中期發展目標、2050遠景目標);將發展規劃上升到全社會高度,輸出品牌理念,並引入更多社會資源;明確“三駕馬車”發展思路—強化國家隊、育成青少年和教練員、普及全社會。

落實“船長使命”,以激活草根足球為目標,將發展與改革成果聚焦於足球發展基礎;聯動地方足協,深度支持足球普及和競技提升的各個層面。提出了11大使命,包括

“JFA會員制度”,為足球大家庭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JFA綠蔭企劃”,廣泛建設足球場地,搭建運動發展平臺;“JFA少兒企劃”,切實行動版的“足球從娃娃抓起”;激活中學生(U15)足球,解決校園足球發展空間;建立日本足協麾下的頂級精英青訓機構;推動女足企劃,正式將女子足球納入國家訓練中心制度;普及推廣室內足球;創建並完善聯賽體系和賽會體系。為全體民眾參與足球提供賽事活動機會;激活都道府縣足協,促進各地自身造血機制建立;成立中長期展望委員會,持續加強理念規劃建設的制度化;建立“體育職業經理人資格”制度,成立“JFA體育管理學院”培育管理人才。


在實現宏偉藍圖的過程中,和空喊口號不做事不同,日本足協不斷檢驗和總結,每個階段都設定了數據目標來檢驗成果。在到2015年的這個階段中,日本足球大家庭人口超過526萬,目標是500萬;最高排名達世界第13,2011年亞洲盃冠軍,女足世界第四,2011年世界盃冠軍,原定目標是男足世界排名進前10;基本達成日本足協進入世界前10的目標。


不知道日語裡有沒有“以夢為馬,不負韶華”這樣的語句,他們踐行了近30年,做事業也本該如此,可這句話卻成了我們夢寐以求的狀態,以此激勵我們在未來不斷前行。

今天凌晨與歐洲紅魔比利時一役,又將日本足球推向了巔峰。世界排名61對3,平均身高178.1對183.8,全隊身價7240萬對7.58億,絕對的以弱敵強。可是誰都沒有想到,他們能把比利時踢的毫無脾氣,全場進攻寥寥,隊員毫無鬥志,甚至一度2球領先,要不是比利時主教練的換人和戰術調整,恐怕亞洲足球從此就站起來了。令人尊敬的遠不是比分呈現出來的內容,而是日本足球展現給世人的獨特的足球方式,你看到的是一支整體又團結的球隊,邊路配合、中路組織以及邊中結合的戰術素養,身材矮小卻腳下細膩一點不輸比利時人,比分被扳平臨近結束時沒有采取拖延戰術依舊換上攻擊手,一方面是判斷進入加時賽體能不佔優的睿智,一方面是仍想吃掉對手的不屈和果敢,他們似乎詮釋了沒有了身體和天賦的足球應該是怎麼樣的,給了黃種人向黑人和白人挑戰的一種思路。還有他們賽場外的足球文化,對陣波蘭消極比賽的全國聲討,對陣比利時賽前的足球小將tifo,惜敗比利時後全國的盛讚,賽後清理垃圾的觀眾,和乾淨整潔的球員更衣室和“謝謝你”的小紙條,還有本田圭佑不願回國發展的足球理想。

日本足球在1968年奧運會成功後摔入谷底,隨著職業化的進程逐漸復甦,卻又在全面職業化前夕衝擊94年世界盃失敗,此後就是厲兵秣馬,負重前行,在改革和發展中成為亞洲一流,成為亞洲足球的標誌,如今衝擊8強失敗,卻依然讓人對他抱有希望,因為有對足球這樣的堅持和努力,儘管有波峰有低谷,總體上往上走的,成績只是時間問題。


在足球方面,我們有太多應該向日本學習的東西,但是“拿來主義”並不能回回都適用。日本這二三年形成的足球文化積澱,是我們沒有的,而在這文化積澱基礎形成的日本足球鮮明的打法和戰術,和日本的人文精神性格特點高度契合,從而展示出來的團結和整體,是我們羨慕的,我們學完日本學巴西,學完巴西學德國西班牙意大利,最後終究還是一盤散沙。足球作為一種“舶來品”,一種文化的的體現形式,彰顯其魅力的永遠是獨特性、差異性、名族性、人文性,在這條路上,我們還有很遠的路要走。


END

大段引用《日本足球的明治維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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