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輪盤賭是世上最殘酷的決鬥方式。
左輪手槍的轉輪中有六個彈槽。在其中一個彈槽中放入一顆子彈，然後快速旋轉轉輪，再把它合上。參與決鬥的兩個人輪流對準自己的頭部扣動扳機，直到其中一方死亡。
這場遊戲沒有任何技巧可言，命運決定了一切。一個個普通人通過主播這行站上名利場的時候，就已經默認加入了俄羅斯輪盤賭的遊戲。
這是個名利場，可以讓個體在短短几年內改變自己的命運。
張大仙就曾用“時代的弄潮兒”形容自己在風口下的成就。但對另一些人而言，他們會因一時疏忽，讓光環在頃刻間傾覆。
短短半年，鬥魚就因各種意外折了兩位一哥一姐。陳一發、馮提莫、盧本偉、張大仙，他們都曾是名利場或正是名利場的親歷者，也是這場俄羅斯輪盤賭的遊戲者。
一
陳一發涼了。
有人說，她涼的很冤枉。一不碰色情，二沒有開掛，兩年前那一瞬間的失言，卻給她埋下了一顆暗雷。直接造成了今日不可挽回的後果。
和盧老爺的自作孽相比，陳一發這件事情發生太過偶然。以至於你不得不猜測，到底是陳一發的競爭對手，還是鬥魚的競爭對手導致了這次暗雷引爆。
直到今日，陳一發的微博下還是無數求情的評論。陳一發固然有錯，但“這種翻多年前的視頻摳字眼戴大帽子來炒作的行為十分的下作惡心”，這條評論或許很能代表粉絲們的想法。
宅男們對她的喜愛並不像馮提莫、溫婉那般簡單直接粗暴。
如果說馮提莫、溫婉之流給人的僅僅只是性幻想。那麼陳一發則是更像是個疏導者，一方面她抑制不住的成熟魅力吸引了無數年輕的荷爾蒙，另一方她卻用溫和的方式給了這些荷爾蒙一個正向出口。
她會和男生們討論跟性有關的話題，但這種討論往往不像她的另一位鬥魚同事“呆妹兒小霸王”赤裸裸點燃火焰，而讓火焰通過九曲迴腸之後，逐漸化為煙塵。
從兩件小事就能發現其中的區別。
呆妹兒小霸王長相甜美聲音可人，然而卻被粉絲形容成“秋名山車神”。她的直播間裡總會飄過“對A要不起”這樣的內容，男粉絲們嘲笑她只有A罩杯。
呆妹兒撞車男玩家時，一開始靠著軟萌嗲奶音撩撥男玩家的春心，然後邪惡地打開變聲器，把自己的聲音變成男聲。“叫爸爸”，“梆硬”這些詞彙在直播間裡層出不窮。這些極具性暗示的詞彙讓觀眾們情緒被一個個小火星迅速點燃。
陳一發沒這麼低級，她有著特有的剋制與分寸。
《時尚先生》在2016年曾記錄了這樣一個片段。一個男生在郵件中提問，" 21 歲是處男會很丟人嗎？"陳一發把它拋給觀眾，彈幕劃過" 30 歲不丟人"" 50 歲不丟人"。
她這時才反問道："我們換一個角度，你21 歲是處男覺得很丟人，然後你去嫖娼了，用小姐破了處，你就覺得很有面子嗎？那不是更慘嗎，非得花錢才有人肯跟你上床，這不是更丟人嗎？圖個啥子嘞？"
這種分寸感和正確性，讓宅男們欲罷不能。
宅男們或許會對著馮提莫的舞蹈視頻擼一發。但面對陳一發，知乎上這個評論或許很有代表性——她是一個唯一不會讓我有性衝動的女主播。
諷刺的是，那個收了會計鉅款甚至可能和會計有染，甚至一度把種種問題暗示嫁禍於陳一發的女主播，還在直播間裡搔首弄姿販賣青春人設。
本該成為“鬥魚一姐”的的陳一發卻可能要面臨比盧本偉還要更嚴酷的命運。
二
陳一發的直播間裡有個“查房”的固定節目。
她總是會在直播時點開其他主播的直播間，帶著粉絲去看別人到底在播什麼。在查房過程中總會對房間裡的主播評頭論足一番，教育“兒子”們什麼是好的，什麼是壞的。
陳一發查過盧本偉的房，目的是鑑定他有沒有整容。當然，這次鑑定的結果已經完全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陳一發點開直播間時就可以看到，當時的鬥魚一哥盧本偉意氣風發，大談“某某男朋友是我粉絲，幫我把單給買了……還有很多這種事情，我都記不得了……還有一些表面粉絲……”
張揚如邪教教主一般的盧本偉可能被源源不斷的財富以及粉絲追捧衝昏了頭腦，在面對大眾對他開掛的指責時，他依然有勇氣在視頻裡用不可置疑的語氣，逐字逐字念出，“我，盧本偉，沒有開掛！”這八個大字。
盧本偉的滿嘴跑火車是眾所周知的。正如他那個“五五開”的外號。
英雄聯盟2013賽季全球總決賽前夕，有記者問他關於和世界第一中單Faker的比賽中的勝算問題，盧本偉認為這個問題很難回答，於是就稱他在打訓練賽時與Faker“五五開”。結果盧本偉所在的皇族以0-3負於SKT，Faker的表現亦遠遠好於盧本偉。
盧本偉甚至可能心裡早就清楚，他和Faker的技術差距。有人說，之所以要強行稱自己“五五開”，很可能是他的女朋友趙夢玥教他藉機蹭Faker熱度，以提高名氣。
盧老爺藉助Faker蹭熱點的投機想法當然成功了。但這次開掛事件帶來的惡劣影響，卻遠比“五五開”的走紅要嚴重。盧老爺完全意識不到，接下來的4個月，他的職業生涯會就此終結。他的終結，這和開掛以及之後的粉絲狂熱謾罵有關。
盧本偉在成都舉辦了一場粉絲會中教唆粉絲對質疑他的網友進行反擊，隨後“55開”的失智粉絲全網攻訐，造成的社會影響極其惡劣，這一舉動為他遭C站封禁做下了鋪墊。
雖然鬥魚對其進行了道歉、停播、罰款100萬、開除值班人員等處罰。但耐不住“鐵拳”在上，相關部門在直播平臺整頓行動中不僅關閉了十家直播平臺，還對一批主播實行跨平臺封禁，其中盧本偉赫然在列。
這場封禁依舊讓不少人覺得難以接受，網友們卻還是在陳一發等其他主播們的直播間彈冠相慶。
他們用“盧老爺生前是個體面人，他走得很安詳”這樣的彈幕表達嘲諷，而盧本偉的粉絲依舊如被洗腦了一般在直播間裡用“盧本偉沒有開掛”這樣的話語進行反擊。
我們至今都不知道，別人在陳一發直播間裡刷“盧本偉涼了”、“盧老爺生前是個體面人，他走得很安詳”這些彈幕時，陳一發的內心是否曾經有過一絲波瀾，她是否會想到盧老爺的命運也會降臨到她身上。
張狂的盧本偉本不該死，卻被輿論給殺死了。盧本偉“死時”人人喊打。這次聰明的陳一發也“死了”，當時“喊打”的那群人卻發現，陳一發的過失言辭會讓她比盧本偉涼得更透。
三
去年9月，陳一發還查過張大仙的房。
她吐槽完張大仙的藝術照和直播真人有差距後，說了句“我覺得張大仙蠻好的，直播挺有趣，風格也很可愛。”
31號那天在微博發表致歉聲明後的三四個小時，和她同在鬥魚的張大仙轉發了一條山東共青團的微博。大意是，新媒體內容創業者張宏發受邀到菏澤市某村為村民們帶來了一場別開生面的互聯網課程——互聯網時代的流量經濟。
這條微博用了“第一書記遇上網紅主播”、“為山東的電商扶貧之路做出了自己的貢獻”這樣的話術來形容張大仙。
一襲長髮的張大仙穿著那件印有愛心的文化衫，微著駝背、侷促不安地給村民們講課。
除了不羈的長髮外，你很難把這個一臉嚴肅的年輕人和直播間裡那個滿嘴騷話的王者榮耀一哥聯繫在一起。
有人將其稱作為“滿滿的求生欲”——就像去年PG One倒下時，GAI唱著“祖國萬歲”，把自己的微博名從“GAI爺只認錢”到後來的“超級無敵GAI”，再到最後的“GAI周延”一樣，張大仙真的就想好好做直播，不觸及任何雷區。
這個曾經在初中時還在班上處於前幾名的尖子生，在高中時卻因父母忙於生意他無人關愛最後成績一落千丈。昔日一起玩耍的朋友全湧向了985和211高校，他卻去了一個可憐巴巴的三本院校。
“出人頭地”的種子在畢業酒會上種下之後，就從未停止生長的步伐——他一踏入大學的校門，就希望“做出點事情，讓所有人都知道我”。不為人知的是，他也在團委學生會這樣的組織裡，成為站在“權力”金字塔最頂尖的那幾個人。
後來的直播生涯，他本是站在幕後，但卻通過各種方式擺脫了束縛最終站上前臺。
去年在和嗨氏的戰爭取得金錢和道義的雙重勝利時，張大仙還是忍不住站了出來，為當時的女友狠狠踩了嗨氏一腳，這被很多人視作“痛打落水狗”。
此前人設幾近完美的張大仙似乎第一次露出了獠牙。那天下午我對張大仙說，“沒必要，你已經贏了，你現在是公眾人物，你的一言一行都被別人看在眼裡。”他愣了幾秒，回覆我說，“我就是個普通人，我就想安安心心做直播。”
通過虎牙壓鬥魚拿到年薪2000萬後，跟女朋友說的那句“你有沒有覺得，我是時代的弄潮兒？”這句話幾乎暴露出了他價值觀的底色。他希望在這個時代裡出人頭地。
表面上看起來嘻嘻哈哈的張大仙，其實所有事情心裡門清，他只是想通過直播這行改變自己和家人的命運。他在從企鵝直播跳槽到鬥魚時，讓鬥魚支付了一筆足以償還父母債務的費用，幾個月後他讓親弟弟做了他的助理。
司湯達在《紅與黑》裡曾寫下這樣一段話：
於連看見一隻雄鷹從頭頂上那些巨大的山岩中展翅高飛，在長空中悄然盤旋，不時劃出一個個巨大的圓圈。他目不轉睛的凝視著這隻猛禽。其動作的雄健與安詳令他怦然心動。他羨慕這種力量，他羨慕這種孤獨。
曾經仰望雄鷹的張大仙，如今自己就成為了雄鷹。可正如王者榮耀中成吉思汗的那句臺詞一樣，“雄鷹不畏暴風吹，狼群不為長夜畏懼”，在身邊一個個主播倒下時，張大仙這頭雄鷹會否因為“暴風”和“長夜”噤若寒蟬？
公眾號“秦鑑”在《陳一發不可收拾》裡寫道：
對於無數的草根紅人來說……他們很多人並沒有經歷過上層社會的系統教育和包裝，也缺乏面對名利場應有的審慎和素養。他們不過仍然是一些缺點突出，卻也時常大露馬腳的普通人。在萬眾矚目的聚光燈下，他們被照射得漏洞百出。
去年9月，有記者曾勸張大仙不要親自下場用一些過激的言辭撕嗨氏，因為“你現在是公眾人物。”
張大仙愣了幾秒，“我覺得我就是個普通人，我就想好好做直播。”
說完這句話後，他又和當時的女朋友說了一句，“以後是要注意一些了。”
四
有人說，鬥魚上市當口搞事情……大主播祭天得如此果斷，鬥魚手起刀落也是利索。
覆盤整個過程，你完全無法知曉，問題到底是商業競爭還是個人競爭導致的。你幾乎可以一眼看到整個事件最受益的人和公司到底是誰。陰謀論雖然不足為信，但卻給了一個警醒的思考。
陳一發和馮提莫的鬥魚一姐之爭曾經引發腥風血雨，最終卻以這種戲劇化的場面結尾。張大仙和嗨氏的王者一哥之爭雖然早已結束，你卻不知道下一個被俄羅斯輪盤子彈打中的人會不會是風頭正盛的張大仙。
直播讓普通人獲得了改變自身命運的機會。但在商業競爭、輿論環境面前，它們正如一葉扁舟完全由不得自己。競爭對手的攻訐、一時言語的冒失，足以讓他們在聚光燈下供人歡笑的視頻成為案底。
在輪盤賭上走鋼絲的時代弄潮兒，不慎之間，也可能會被時代浪潮所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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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系獨立撰稿人。鈦媒體、品途網2016年度十大作者，騰訊科技2015年度最具影響力自媒體。關注人工智能、移動互聯、數碼家電的產業融合，文章在界面、今日頭條、搜狐、騰訊、新浪、網易等30餘平臺發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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