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趁熱喝了這碗藥吧?

大郎,趁熱喝了這碗藥吧?

凌晨三點,我正趴在電腦前研究著那些沒有情節只有骨與肉的片子。

在急診門外的角落裡,一顆隱匿在黑暗之中的火光正若隱若現的燃燒著。

那是保安王大爺手中的尚未燃盡的菸頭,在烏青的夜幕下,幽暗的角落裡,佈滿老繭的雙手中。

它宛若小時侯農村夏夜常常出現的鬼火一般神秘,又宛若偉人文章中那一點似可燎原的星火總是能勾起人們的慾望。

但,在王大爺貪婪的猛吸一口之後,它終究還是熄滅了。

這一點火光伴隨著淼淼升起的煙霧在王大爺的嘆息聲中消失了,就像我心中那朵始終半死不活的白蓮花一樣終究逃不過枯萎的命運。

雖然王大爺將手中的收音機音量調到了極低,但我依舊能夠聽見廣播的內容。

這或許便是急診醫生的職業病,就像隨時隨地能夠聽見幾公里之外120救護車的鳴叫聲一樣。

大郎,趁熱喝了這碗藥吧?

廣播裡傳來主持人渾厚而低沉的聲音:

看看天色黑了,那婦人在房裡點上碗燈,下面先燒了一大鍋湯,拿了一片抹布,煮在湯裡。聽那更鼓時,卻好正打三更。那婦人先把毒藥傾在盞子裡,卻舀一碗白湯,把到樓上,叫聲:“大哥,藥在那裡?”

武大道:“在我席子底下枕頭邊,你快調來與我吃。”那婦人揭起席子,將那藥抖在盞子裡;把那藥貼安了,將白湯衝在盞內;把頭上銀牌兒只一攪,調得勻了,左手扶起武大,右手把藥便灌。

武大呷了一口,說道:“大嫂,這藥好難吃!”那婦人道:“只要他醫治得病,管甚麼難吃!”武大再呷第二口時,被這婆娘就勢只一灌,一盞藥都灌下喉嚨去了。

那婦人便放倒武大,慌忙跳下床來。武大“哎”了一聲,說道:“大嫂,吃下這藥去,肚裡倒疼起來。苦呀!苦呀!倒當不得了!”這婦人便去腳後扯過兩床被來,沒頭沒臉只顧蓋。

武大叫道:“我也氣悶。”那婦人道:“太醫分付,教我與你發些汗,便好得快。”武大再要說時,這婦人怕他掙扎,便跳上床來,騎在武大身上,把手緊緊地按住被角,那裡肯放些鬆寬。

就這樣武大郎稀裡糊塗的結束了自己的一生,就像作者說的那樣:地獄新添服毒鬼,陽間沒了捉姦人!

武大郎死的很冤屈,因為他被自己深愛著的妻子親手毒殺了。

武大郎死的很窩囊,因為即使在臨終時刻他的妻子依舊帶著偽裝的面具。

武大郎死的很卑微,因為他明明已經察覺到了異常,自己卻毫無能力反抗。

保安王大爺沉浸在自己的小說世界裡,而我卻不得不活在痛苦的現實之中。

其實在我看來,每一個心懷白蓮花的醫務人員都是武大郎,甚至遠不如武大郎。

武大郎為了生活,幸苦的販賣著炊餅,受盡人們的門面高低,卻只能維持溫飽。

醫務人員為了生存,不得不接受著這份工作,哪怕常常受盡嘲諷侮辱,也只能不得不堅守崗位。

武大郎明明知道妻子不愛自己,卻依舊深愛著她,哪怕默默忍受著紅杏出牆的屈辱。

醫務人員明明知道自己得不到基本的安全保障,卻依舊堅守著崗位,哪怕有被辱罵毆打乃至殺害的可能。

武大郎的兄弟是縣衙的捕頭,卻依舊逃脫不了罪惡的毒手。

醫務人員雖然有明文的法律保護,卻依舊常常被殺戮。

甚至有時候,我覺得自己並不如武大郎過的幸福。

武大郎在繁華的鬧市有著自己的居所,而且是帶有院落的兩層別墅,而我們呢,還有上百萬的房貸沒有還清。

武大郎曾經也有過幸福的生活,每日抱的嬌娘歸,而我們呢,常常與愛人插肩而過,空守著夜班留下的思念。

武大郎雖然不幸,但兄弟終究為自己報了仇!

醫務人員呢,可能只有默默流淚、無人問津、含冤至死了!

大郎,趁熱喝了這碗藥吧?

“法律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壞人,時間早晚而已!”趙大膽在看了那些被刪除的信息之後,表情沉重的說。

我想武大郎當初可能也是這麼想的:自己奉公守法、老實本份、兄弟在縣衙當差、大宋律法嚴明,自己怎麼可能會被奸人所害呢?

然而,他卻沒有想到過:這個紛紛擾擾的世界從來都是充滿正邪、充滿人情世故、充滿意外的。

面對天真無邪的趙大膽,我只能用兩個字來回答她:呵呵!

我相信律法的公平公正,但卻不甘於它的姍姍來遲。

我相信人間正道是滄桑,但無奈於卑劣的人性和扭曲的靈魂。

在北方,有一個醫生,他很胖、他很有才華、他很有正義感,但他很笨。

他的名字完全體現了中華古人千百年來的氣節:“寧可直中取,不可曲中求”。

於是心懷正義的胖醫生,屢屢站在了反抗一切牛鬼蛇神的最前線。

他被警告、被騷擾、被誣陷、被毆打、被罵娘、被扎小人......

他憤怒、反抗、論戰、罵人、減肥.......

可惜的是,減肥不成功、不懂南拳北腿、不受待見的他終究還是倒在了衝鋒的路上。

對於這樣一個既有著優點又有著缺點的燒傷科副主任醫師,我向來是羨慕嫉妒恨的。

對於這樣一個被折斷兩根手指的心懷白蓮花的胖子醫生,我向來是心痛的。

當潘金蓮和西門慶纏綿在溫柔鄉的時候,隔壁的王婆手裡拿著銀子諂媚的笑著。

當醫務人員倒在了衝鋒路上是,那些遠比王婆還要下賤的東西們卻不約而同的興高采烈起來了。

王婆昧著良心坑害了武大郎一家,這些顛倒黑白的東西們坑害了所有和醫療有關係的人。

王乾孃為了錢,想方設法滿足西門慶的獸慾。

這些東西為了錢,千方百計吃中國醫療界的人血饅頭。

王乾孃,只是想從中牟利。

這些被釘在歷史恥辱柱上的東西,卻要一邊踏著醫務人員的屍體,一邊吐著口水說:看,這就是拿著止血鉗扎患者的下場!

殺死武大郎的是潘金蓮,殺死醫務人員心中那朵白蓮花的正是這些自詡為肩負社會正義的臭不要臉的東西們!

曾經小栓的爹,只能戰戰兢兢的躲在人群后面,等著殺頭後偷偷蘸一點人血。

如今,這些人則是光明正大的等著蘸著人血。

為了這些人血,他們甚至會對劊子手搖旗吶喊,會為卑鄙無恥附和稱讚。

更有甚者,等不來人血,他們就會親自上陣:“殺人越貨!”。

他們殺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

為了些許的利益,他們會毫不猶豫的暴露卑劣的本性去泯滅良知。

幾天前,趙大膽便質問我:“關於你的朋友,是否應該寫點什麼?”。

我沒有回答趙大膽,也沒有寫任何字。

因為我知道作為醫務人員,絕沒有任何人會無緣無故主動攻擊患者,除非臨時精神分裂症急性發作。

因為我作為一名常常準備同人打架的急診醫生,我非常能夠理解為什麼他會做出那些舉動。

因為我作為一名同樣常常發些言語的胖醫生,當看見他被別人壓在身下不能翻身的時候,竟悲痛的不能自己!

因為我知道他肯定會還原細節,披露過程,而我的戰友們也必定會發出聲音的。

因為悲憤總是讓我不能言語,血淚總是讓我迷茫。

一位救死扶傷的醫生,一個堂堂北大的醫學博士,一個心懷白蓮花的中年男人,竟然被人壓在地上掙扎呼求,這不是斯文掃地,而是對社會的批判。

我卻沒有想到,這位斷了兩根手指的胖醫生竟然短時間內一去不返了,那些同行們發出的聲音竟然都石沉大海了。

大郎,趁熱喝了這碗藥吧?

昨天,我做了一個奇幻的夢:

在上古時代,應該是共工怒撞不周山之後,天地之間洪水氾濫。

在一個山頂之上,身披白大衣的我對著衣衫襤褸兩眼佈滿血絲的大禹說:堵不如疏!

緊接著,我就在一聲炸雷下驚醒了。

翻開手機,一片慘不忍睹的404映入眼簾。

於是,我不得不用武大郎和胖醫生來暗指該事件。

昨天,我終於找了時間簡單回答了趙大膽的問題:

1、蔡某不是患者,亦不是患者法定監護人。嚴格意義上來說,他與醫生並不存在服務與被服務關係。

2、推出去這個字有些春秋筆法,是將手放在蔡某背上請其離開,還是用力推搡蔡某?再則推並不等同於暴力毆打。如果有視頻可查就能說明問題。

3、為什麼要推蔡某離開?因為他威脅到醫生的安全,影響到患者的就醫過程。蔡某有沒有口出侮辱之言?這種行為能不能請他出去?或許有人說他又沒有動手,醫生反應過度了。但,在家裡父母可以慣著你。在社會上,別人憑什麼要寵著你?

4、醫生被踹了一腳,已然受到了人身傷害。拿起隨手的醫療器械防衛並沒有過錯,因為他不知道蔡某下一步意欲何為。他總不能等到自己被打到頭破血流,被戳瞎了眼睛才防衛自己吧?

5、作為普通人,醫生沒有能力既能控制事態發展,又能確保安全。這也是大多數人往往會防衛過當的原因。

6、按照你們的邏輯:醫生被辱罵了被罵娘了被問候全家了就應該忍著。醫生的工作環境被破壞了,其它病人被打擾了,甚至醫生的人生安全已經明顯受到威脅了,也應該默默忍著,因為醫生不還沒有死呢嗎?

7、醫生也是人,不僅有責任,也有個人情感。醫生見過死人,但面對武力威脅時,醫生也會畏懼、慌張、緊張甚至反應過度。

8、在這種衝突下,醫生也只是普通人。他能想到的只是保護自己,甚至根本想不到會不會導致不良影響,會不會被有心人利用,更加不會想到會不會防衛過當!

9、我也經常遇見類似的情況,患者自己沒有問題,陪同前來的人卻嗚嗚泱泱。他們只不過是想通過欺負醫生來顯示自己對朋友或家人的關心罷了。這樣的故事沒有上千也有幾百。

10、相信法律,一切自有公論。

今天,我默默收起了自己藏在辦工作下用於自衛的棍子。

因為我知道,當自己面對暴力威脅時,出了第一時間脫離現場之外,並沒有任何方法。

如果我拿出了棍子,甚至拿起了血壓計,都會被別人當做時互毆,甚至會被有心人加以利用。

但是,如果我沒有能夠第一時間脫離現場,又或者是毫無防備的被兇手突然出手傷害,我該怎麼辦?

還手便是互毆,使用武器便可能是行兇;控制不了對方,自己就可能被傷害,控制了對方自己就有防衛過當的嫌疑!

聽完我的牢騷後,趙大膽給了我很實用的建議:

1、如果對方辱罵了你,你就報警!

2、如果對方試圖攻擊你,你就第一時間脫離現場,先喊保安,隨即報警!

3、如果對方突然攻擊了你,不要糾纏,你便脫下白大衣便呼救和或報警!

4、如果你忍不下這口氣,你就回家扎小人吧。

趙大膽說的不錯,雖然報警有時候並不能有明顯保護自己的作用,但總歸能夠震懾一部分宵小之輩。

武大郎喝下的是一碗來自妻子的毒藥,醫務人員喝下的則是一碗來自社會的毒藥。

武大郎喝下的是一碗絕情的毒藥,醫務人員喝下的則是一碗無奈和悲憤的毒藥!

武大郎喝下的是一碗立刻致命的毒藥,醫務人員喝下的則是一碗沒有解藥的慢性毒藥!

武大郎吞下肚子裡的是砒霜,我們被迫喝下的則是卑劣的人性、扭曲的靈魂、自私的心理和無知的肉體!

只是武大郎死不瞑目,而醫務人員心中那朵半死不活的白蓮花也已即將枯萎。

“大郎,趁熱喝了這碗藥吧?”

我一睜眼,只見滿是魚尾紋的趙大膽拿著茶杯站在我的身邊:“快起來,來新病人了!”。

這竟又是南柯一夢,只是現實或許比這夢境更要真實細膩、更加要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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