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芳是接到父親電話才趕回家的。
一進家們,她就看到父親老張像尊佛像似的,兩手放在腿上,目視前方,一臉肅穆地端坐在沙發上。
“我媽呢?”
老張扭頭朝臥室努努嘴,就又做回了佛像。
張芳推開臥室門,看到母親翠環坐在床頭,花白的頭髮散落著,臉上有淚水漫過的痕跡。
“媽,您和我爸到底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張芳把母親散落的頭髮用髮套輕輕固定住,低聲地問。
“你問你爸去!”母親氣呼呼地別過頭不再說話。
張芳輕輕退出臥室走回客廳。
“爸,你把我叫回來,到底是為啥?我媽為啥哭?”張芳坐在父親身旁,眤視著父親蒼老的臉,心中滿是疑惑。
老張重重地嘆了口氣說,“因為一個電話。”
“電話?誰的?”
“一個女人的。”
“女人?爸你外邊有女人啦?”
老張轉過頭,盯著她的臉,“你爸我是那樣的人嘛!”隨即又轉回頭,說“是宋小梅打來的。”
這個宋小梅,張芳是知道的。那是在父母一次吵架中,她聽到宋小梅的名字,後來,又斷斷續續聽母親說了,這個女人和父親的故事。
“宋小梅打電話來幹啥?”張芳問。
“她特意從外地回來想見我一面。”
“爸,她當年那麼對您,咋好意思來見您?您不恨她?”張芳露出鄙夷的神色。
“唉,都老了。全都過去了,我早都不恨她了。”老張嘆了口氣。
“您答應啦?”
老張點點頭沒說話。
他拉開茶几下的抽屜,拿出他的寶貝——旱菸袋。這個旱菸袋跟隨了老張很多年。劣質玉石制的眼袋嘴已經有了細細的裂紋,銅製的眼袋鍋上,已佈滿了密密麻麻的劃痕。
女兒和老婆早都讓他不要用這個抽菸了,說是對身體不好,可是隻有他自己知道,這支旱菸袋對他來說意義非同小可。
老張裝上一小撮碎旱菸,吧嗒吧嗒抽了兩口,吞雲吐霧間,思緒回到了過去……
那是在35年前,他還是20多歲的小夥子。
他處了一個很要好的女朋友,兩個人皆是彼此的初戀,愛得死去活來,那人便是宋小梅。
他高大、帥氣;宋小梅漂亮、苗條,兩個人在一起十分般配。可是天不遂人願,他家條件差,而宋小梅家比較富裕,所以宋小梅家堅決反對。
兩個年輕人做了很多努力都無果,商量好一起跳崖。
站在懸崖邊上,他問宋小梅,後悔嗎?
別看宋小梅當時和他說的信誓旦旦,可是到真要跳崖時,卻有些退縮了。她想起她才23歲,人生的路還很長,就這樣死了太可惜。
就在跳崖的那一瞬間,宋小梅掙脫了他的手,而他高喊了一聲小梅你騙我,人已經躍下去。
當然,他沒有死,掛在一個大樹杈上,被人救了。
他身體傷得不輕,心也傷透了,在家躺了幾個月,使本來就不富裕的家庭更雪上加霜。
後來他沒有和宋小梅在一起,宋小梅也再沒臉來見他。
最後,他娶了一直暗戀他,且不嫌他窮的翠環,兩個人平平淡淡地走到了今天。
“您是不是還喜歡她?”張芳問父親。
老張說不出自己到底還喜不喜歡宋小梅。大抵,男人對初戀總是無力忘懷吧,哪怕曾經被那個女人無情地傷害了,可在他們心裡,初戀的地位卻一直無法撼動。
老張又吧嗒吧嗒抽了兩口,一團團灰白色的菸圈兒,從鼻子裡鑽出來,盤旋著上去,一點點消逝在他的上空。
他到底還喜不喜歡宋小梅呢?他努力地在記憶中搜尋她的臉,發現卻怎麼也記不起來她的樣子,腦海裡反而清晰地出現了妻子翠環的臉。
他想起剛結婚那年,他去山裡割柴燒,不小心滾下山,是她衣不解帶地,在床邊照顧他整整七七四十九天。等他傷好後,她卻瘦了整整一大圈兒。
他又想起結婚第三年,她忽地一把推開他,自己險些被奔馳而來的大貨車撞倒。
他還想起結婚第四年,她因生張芳難產,差點死了,且留下了腰腿疼的病根。
他又想起……
菸袋裡的菸葉燒完了,他放下菸袋,扭頭對張芳說,“告訴你媽,我不去見宋小梅了,一會兒咱們一家下館子去。”
張芳高興地接了一句,“哎”就去臥室找母親了。
老張拿起電話,撥通了宋小梅的電話,“小梅,我就不去見你了。翠環不同意我去,我不想讓她傷心。”
掛斷電話,翠環和張芳從臥室走出來,老張拿起旱菸袋準備一起出門。
“爸,出門就別拿旱菸袋了!我不給您買菸捲了嗎?”
“那可不行,這可是你媽當初送我的定情之物哩!”
“你這老傢伙兒,當著閨女的面什麼都說!”
“沒看出來啊,媽!”
“哈哈哈……”
三個人都笑了,歡快的笑聲久久地在這個幸福的家裡迴盪著……
來源:簡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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