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中國所有的大城市一樣,春天一到,油菜花一開,古城西安出門郊遊的人就填滿了各種道路,不管是馬路邊,還是景區裡,到處都是各種歡樂的造型和開心的剪刀手。也是拜這兩千多年的歷史所賜,在西安郊遊有一個好處,就是無論你走到哪裡,都有歷史好講。所以,一到春日的週末,西安的道路系統就變成了一條條蠕動的長龍。當然了,在這些蠕動當中,也包括我在內。
本來想去樓觀臺,沾沾道家的仙氣,但是在距離停車場很遠的時候,前面就已經是一片尾燈了。在應付了各種免費旅遊和打折門票的騷擾之後,我和老婆臨時決定:改道,隨便去哪兒都行,就是別在這兒堵了。
好不容易衝出重圍,車子爬上了一個土坡,停在了一座古塔之下。“下來吧,就是這裡了”。我找了塊陰涼地,把車停好,周圍緩緩的山坡上還有一些新鮮開放的油菜花。
“這是什麼地方?”老婆問我。
“為什麼沒有海盜船?”女兒也問我。
“這裡是大秦寺,中國的第一座基督教教堂就曾經在這兒”。我覺得今天來對地方了,平日裡讀書的那點小傲嬌,今天有機會給老婆和女兒顯擺一下了。“咱們今天也別亂跑了,就在這兒爬爬山,吹吹風,順帶講講基督教吧”。女兒雖然心裡還惦記著她的海盜船和激流勇進,但是看到我拿出的棒棒糖,也就眉開眼笑的同意了。
基督教傳入中國是在唐初貞觀年間,也就是唐太宗時期,當時叫做景教,景教是中國人的叫法,在基督教內部屬於聶斯托利教派。聶斯托利是基督教君士坦丁堡教會的一個大主教,公元428年就任主教職位,他上任之後就提出了那個著名的基督二性論。
所謂“基督二性論”,就是說耶穌有人性和神性兩種性格,這兩種性格就像水和油一樣互不相溶,你甭管它是三七開,還是二八開,總歸是相互獨立的,這和已經成為基督教共識的“三位一體”的理論是有很大區別的。這一下聶斯托利可成了鹹豬手。在追求統一的基督教內部,這無異於就是異端邪說,你想想,這麼精神分裂的事情怎麼可能發生在偉大的基督耶穌身上呢?於是,各種反對的聲音都冒出來了,罵得最兇、聲兒最大的那個就是埃及的主教西里爾。最後,在各路英雄豪傑的聯手行動之下,可憐的聶斯托利大主教被丟進了埃及的監獄,到死也沒能出來。
不過聶斯托利雖然死了,但他的影響還在,追隨者也不少,後來他們聚集在巴格達,成立了聶斯托利教派。聶斯托利教派的影響範圍可不小,從敘利亞向東一直到達印度,自公元五世紀開始一直延續到十九世紀。今天在伊拉克的一些地方,還能看到聶斯托利教派的活動。
這是一個非同尋常的現象,因為從公元七世紀開始,這一地區一直都是伊斯蘭勢力控制的範圍,作為異教的聶斯托利教派能和穆斯林和睦相處,確實是個奇蹟。原因其實很簡單,就是聶斯托利教派在進行傳教活動的時候,是本著尊重、包容的態度來和當地文化相融合的,而不是西方的那種侵略和征服的方式。也正是由於這種東方智慧,聶斯托利教派後來才能在中國獲得認同,站穩腳跟。
公元635年,一個聶斯托利傳教團來到中國,領頭的叫阿羅本,顏值很高,還是個學霸,唐太宗李世民那是出了名的愛惜人才,一見阿羅本就跟喝了二斤西鳳酒一樣上頭了,想都沒想,立馬下詔,准許阿羅本開宗立派,建寺傳教。於是,長安、洛陽等地開始大量建造景教寺院,基督教從此開始,在大唐帝國的疆土上傳播開來。
剛開始的時候,這些寺院被稱為“波斯寺”或者“景寺”,是因為當時誤以為景教是從波斯傳過來的,後來才明白是從羅馬帝國傳來的,而唐朝時把羅馬帝國稱為大秦國,所以,建造的寺院都通稱為“大秦寺”。樓觀臺旁邊的這座大秦寺,就是當時最為著名的一座,於是就成為了基督教寺院的代表。
公元845年,唐武宗發動了那場著名的“會昌法難”,第一個倒黴的是佛教,道教、景教也沒逃過去,寺院被搗毀,信徒被遣散,於是基督教開始在中國沒落。一直到了元代,憑藉著成吉思汗的功勞,蒙古帝國重新打通了中斷了四百多年的絲綢之路,雖然時間不長,但是基督教又重新傳入中國。
從明代開始,海上絲綢之路繁榮起來,這一回,基督教是從海上坐船來的,領頭的就是那個大家都知道的耶穌會傳教士——利瑪竇。利瑪竇來傳教的時候是明朝末年,1583年他到了廣東,1600年的時候才到達北京,這時候已經是明萬曆二十八年了,距離崇禎皇帝1644年在煤山爬樹玩只剩下44年時間了。從這以後,基督教在中國的傳播就沒有中斷過,雖然1900年鬧過義和團,但那只是老佛爺和洋人博弈的籌碼,不算正式的政府滅教行為,而且很快就過去了,沒有造成太大的損失,基督教也算是在中國紮下根了。
就在利瑪竇在北京昇天之後沒幾年,大秦寺這兒就挖出了個好東西,就是那塊鼎鼎大名的《大秦景教流行中國碑》,碑文上講了景教如何傳入中國、基督教教義以及耶穌的故事等等內容,現在這塊碑就存放在西安碑林的第二展室裡。
所以,今天咱們來的這個大秦寺,名氣雖然沒有樓觀臺那麼大,但也有1300年的故事了,只不過大秦寺的這座古塔怎麼看也不像是唐代的風格,倒像是宋元時期重建的。最可愛的是這座古塔沒有一點中東和羅馬的建築風格,完全是一座中國式的八角七簷磚塔,也不知道耶穌他老人家在天上看到這個中為洋用的玩意兒,會不會捂著嘴笑。
就在我上天入地、唾沫星子亂飛、說的正起勁的時候,女兒的一句話把我給問矇住了:
“爸爸,耶穌是誰?”
對呀,我這兒又是聶斯托利,又是利瑪竇的噴了半天,這個最根本的這個問題反倒沒講。
好吧,《基督教簡史》這段故事,咱們就從這個問題開始講——耶穌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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