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有多遠,還有十公里

永遠有多遠,還有十公里

上海是全球極寒又是極炎熱的地方,在七月,來自地獄的烈焰碳烤大地,在復興公園,所有在夏日開花的植物都曬成了幹,牽牛花的枝蔓卻保持著身形,稍微添些午夜的沁涼,它們就作勢反撲,再起愈烈,像“權利的遊戲”裡面的鹽民,植物平時默默無聲,在酷暑的暴政下,它們是一支唯一反抗的軍隊。

來自浙江麗水的小凡,以前不知道上海的天氣是這樣的,去年冬天領教了上海的冷酷,如今又讓上海的“夏”老師上了一課。所幸廣告公司裡的空調開的夠足,拜這家知名的4A廣告公司所賜,她們忙的晨昏顛倒,清晨下班的時候,司機還以為她是做某服務行業的,眼光裡充滿了曖昧。在小凡看來,其實也沒差,身體取悅於人或思想取悅於人,客戶就是你大爺,你大爺還是你大爺,一切按客戶所需。

近來,她愛上了加班,想讓自己在忙碌中忘了男朋友陳亦凡,他現在已經不是了,一個月前在電郵中簡慢地說不想再交往了,說是要去波士頓讀書。波士頓什麼鬼,說好要永遠在一起的,現在連半個地球都能阻隔,現在是什麼社會,有視頻啊,有飛機啊,你能去,我也能去啊,都是藉口,小凡忿忿地想,男人果然靠不住,心裡大概早就隔了三重山了吧,現在又隔了一層洋。現在…….,現在我先想一打標題給老闆交差吧。

小凡寫起了標題,這對復旦新聞系畢業的她一點不難,很快地寫了一堆打著雞血或鴨血的標題。她起身去茶水間倒杯咖啡,兩個同事在裡面閒聊,他們一個是美術,一個是Copy,剛好是一對工作搭檔。

強強陳:“你知道今年outing去哪裡嗎,說出來嚇你一跳!”

Lily:“不會去俄羅斯看世界盃吧,還是去泰國潛水?”

強強陳:“想的美,今年越來越差了,竟然是國內,好沒勁,你知道哪裡嗎,說出來真的搞笑,去甘肅敦煌附近有個地方,你說我好不容易離開西北,怎麼還要我回去,我的天!”

Lily:“這…唉…差是差了點,不過看在不用花錢的份上也就算了,你讓我自費去看乞力馬紮羅的雪,或是去看馬達加斯加的浣熊,還不如請我到對面馬路喝杯奶茶。那麼這次去哪裡呢?”

強強陳:“HR跟我說的時候,我有點傻眼了,一個叫‘永遠’的地方,你聽過嗎,雖然我地理是體育老師教的,但我可真的沒聽過中國還有這種地方,你聽過嗎?”

Lily:“永遠?Are you Kiding me?永遠你妹,玩我吧!老闆是不是在搞什麼飛機,你確定這不是玩笑?”

小凡等著咖啡,對兩個同事笑了笑,心想:“反正我沒去過甘肅,去看看也無妨。”

到了九月,秋高氣爽,小凡和她的公司同事搭夥去旅遊,她們這次的目的地叫“永遠”,有一半同事覺得這個地方不靠譜,找了各種藉口都沒去,老闆Michael自己坐私人飛機先去了。

在飛機上,前座還是強強陳和Lily在聊天。

強強陳:“這次本來我不想回西北的,但我想給我姥姥掃個墓,從小跟姥姥一起長大的,我曾經想,如果能和姥姥永遠在一起該多好…”

Lily:“麼麼噠不哭哦…你知道嗎?我爸原先是開打火機工廠的,所以我家曾經很有錢,多到用不完,中學時候我在想,如果我們家的財富能永遠保值,就完美了。”

小凡在後排聽著,終於明白,原來他們都是奔著“永遠”來的啊。

小凡她們先沿途參觀了莫高窟,看了月牙泉,在鳴沙山上滑過了沙,然後坐租來的越野車去30公里外這個叫“永遠”的地方。由於車輛有限,強強陳和Lily是坐前面一批過去,小凡是第二批。

十一點的時候,小凡她們出發去目的地,在中轉站看到強強陳和Lily竟然回來了,強強陳一連沮喪,連聲說:“不好玩,永遠一點都不好玩!”Lily對小凡眨巴著眼睛:“小凡啊,你別去了,那裡沒有你要找的東西!”

有些同事受到他倆的影響,也加入了返途。小凡淡淡地想:“反正離永遠也就10公里了,就算看看也沒毛病吧…”

剩下來十幾個同事坐上了專線巴士,老闆Michael也出現了,他一頭矍鑠的白髮,很多人以為他是中老年,其實他也就三十多歲。

他們一起去目的地,沿途穿過了好些山洞,一下光明,一下黑暗地不斷切換,穿過最後一個山洞的時候,就來到了終點,這裡有個牌子叫“永遠”,司機拿起喇叭通知大夥,終點站到了。

“永遠”是個不毛之地,寸草不生,這裡除了滿天滿眼的黃沙,再無其他事物。

同事們都感覺失望,紛紛轉頭離去,或者去休息站抽菸小憩。

唯有老闆Michael瘋狂地在沙漠裡奔跑,好像開心得不得了,他還拿出了衝浪板在沙漠上衝浪。

小凡在沙漠上踟躕行走,她並沒有見到陳亦凡,她感到心裡的一處柔軟的地方永遠的死去了。

於是,她頹然地倒在沙漠裡哭泣,眼淚一顆顆掉落在沙子上。

一層瑪瑙般光亮的霧靄升起,眼前的沙漠竟幻化成了波光粼粼的海洋,腳下的土地變成了沙灘,美景如水彩畫,海鷗飛掠,天空映滿朝霞,到處都有金色的光芒在閃爍發亮。

海浪輕輕撫摸著沙灘,像一層又一層夢的輕紗。

小凡撿起一把沙子,她看著沙在指縫間,匆匆地溜走,就像她握不住的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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