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恩慧在賣西瓜。 錢江晚報 圖
7日中午，浙江永康的氣溫飆到了38攝氏度，太陽晃得人睜不開眼。
5箱西瓜從李恩慧的電瓶車上滑下來，發出清脆的喀嚓聲，露出紅瓤黑籽，一地瓜水。
李恩慧愣了半天，嘟囔出一句話，“這幾個是最大的瓜，今天又白送了。”
18歲的李恩慧，上個月剛接到浙江警官職業學院的錄取通知書，但他家境不太好，一學年14000元的學費要自己掙出來。
打工掙學費生活費，這對李恩慧來說，其實已經習慣，畢竟，高中三年他就是這麼過來的。
只是，這次的數額有點巨大，還要在一個多月內掙齊。
焦灼的李恩慧，每天都在賣瓜賺錢的路上，他在和時間賽跑。
18歲少年身世坎坷
李恩慧低頭，拿著手機，黝黑的手把頭上的帽子拿下又戴上，不停地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送晚的，我摔了，本來瓜都快送到了。”語調中帶著委屈，說著，他開始抹眼淚，“可你為啥要把我微信刪了，我真不是騙子。”這是當天李恩慧送的第四個單子，暴曬了一上午，瓜破了，客戶又指責他送太慢。
此時，這個年輕人很是鬱悶。
18歲的李恩慧身世坎坷。當年，懷孕8個月的恩慧媽媽流落到永康象珠鎮峽源村，被村民李安明收留，在生下恩慧一個月後不告而別。靠著種田的收入，李安明將李恩慧拉扯大。
李家是村裡的低保戶，家裡最值錢的是冰箱和洗衣機，都是去年暑假，李恩慧打工賺錢添置的。“家裡的剩菜飯，我爸從來不捨得倒掉，有冰箱就能多放幾天。”
李恩慧的房間在二樓，藉助梯子，才能爬上去。房間裡有他自己畫的畫，松果、光盤、小小的玻璃瓶，都被他拿來做裝飾，這是一個熱愛生活的男孩。
今年69歲的李安明體弱多病，在李恩慧考進永康市職業技術學校時，已經沒有能力供他讀書。“我高中三年的費用都是自己打工掙來的。”李恩慧做過餐廳幫廚、洗碗工、外賣員，“我每星期只有10塊零花錢。”
錢江晚報記者瞭解到，當地有關部門也曾通過結對子的方式對他提供過一些幫助，職高也曾免除他部分費用，但性格好強的李恩慧通過打工堅持把學費交上。
從墊底到第三的逆襲
李恩慧的高考成績是426分，查成績那天，他緊張得發抖，看到分數時，在房間大喊一聲：“我考上大學了！”
高中前兩年，李恩慧的成績常在班裡墊底。高二下半學期，他面臨選擇：走上社會，還是參加高考。
班主任呂逸秀徵詢李恩慧的意見，他說想考大學。
“按他當時的成績，真是有點懸。” 呂逸秀略有擔心。
高考那年，是李恩慧最苦的一年。打工，上課，複習，一樣都不能少。今年的高考，李恩慧的體能成績全省第三，他給自己創造了一個小小的奇蹟。“我很擔心是班裡落榜的那個。考試前，我就想，如果落榜了，我就把眼淚用杯子接住，自己再喝掉。”他抿嘴，有些羞澀地笑，“不過，有了這張錄取通知書，都值了。”但是，上榜的喜悅也很快就被1萬多元的學費沖淡，對他來說，這是個天文數字。
送瓜送到中暑
李恩慧決定賣西瓜掙夠學費。
他到永康農貿綜合市場的一個西瓜批發店裡買了500元的西瓜。但出師不利，一天下來只賣出一個。“我不會賣，就傻站著，不敢招攬生意。”沮喪的李恩惠，推著瓜回到批發行，“我想讓老闆教教我怎麼賣。”
“這麼小的孩子能出來自己賺學費，不容易。”瓜行老闆王衛星一家有點心疼他，教他怎麼選瓜，怎麼吆喝，王衛星做微商的女兒在朋友圈幫他賣，一下午就把那堆西瓜賣了出去。
“我當時不想做了，想著還是去找份暑期工。”李恩惠記得，“姐姐說，你才開始兩三天就放棄了，那你一萬多的學費怎麼辦？我可以幫你。”這些鼓勵，讓李恩惠堅持下來。
白天他騎著電瓶車，在永康城區穿街走巷送西瓜，4個、8個……這些都是通過朋友圈預訂的；晚上7點，則在城區擺西瓜攤到11點，然後回去理貨到凌晨一兩點。
這個夏天，太陽毒辣辣，李恩慧防曬的就是一頂帽子。
他以前很少來永康城區，找路全靠手機導航，這天下午，錢江晚報記者跟著他送單，第一單送到時，客戶沒接電話，他送完第二單再繞回去，兩單就花了近一個小時。一路上，李恩惠打著哈欠，不斷說，“我好想睡覺哎。”
前幾天，送貨途中，他低血糖加中暑，突然暈倒，重重摔傷，電瓶車報廢，鼻樑骨折，胸口撕傷，被人送往醫院。醒來後，李恩慧第一句話是：“醫生，不要給我縫線，我上不了警察學校怎麼辦。”
捐款的錢來得太容易，我害怕
李恩慧的事情在永康已經傳開，很多人提出要給他捐款。
“第一個給我微信紅包的人，發了兩百元。當時，我看著那個紅包，想了好幾分鐘，腦子裡有兩個聲音，一個說不要拿，這不是你的；一個說，收下吧，這是人家在幫你。很糾結，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但最後沒拿那個紅包。”
從那時起，李恩慧就下定決心，不接受金錢捐助。
“因為那不是你的錢啊，直接收錢，會讓人養成一種惰性，就是讓你感覺，這錢來得太容易，你有困難，別人就送錢給你，一旦養成這種心理，挺可怕的。我覺得直接用錢來捐助，真的會打擊上進心。如果我一開始就收捐款，學費早夠了，但我會抬不起頭。”所以，再有人給他打錢，他會拒收。
“我已經算過了，我一斤西瓜賺兩毛，賣夠7萬斤就攢夠了。”這個18歲的小夥子身上有時很焦慮。
“他要算，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就開學了，錢能不能湊夠，還在盤算，今年的學費夠了，明年的怎麼辦，生活費怎麼辦。”王衛星說。這幾天，永康、武義、金華，很多人來找李恩慧買西瓜。生意最好的時候，他一天賣掉了一萬斤西瓜。“我知道，他們是在幫我。”
他能感念生活中的善意：有一個護士姐姐，有時間就開車幫他送西瓜；永康市陽光愛心義工協會的志願者每天晚上都幫他賣瓜；王衛星一家怕他吃飯對付，每餐飯都叫他一起吃；有餐廳一次性從他這裡買走5000多斤西瓜……
這些是他艱辛生活中的陽光。生活依然不易，但李恩慧有了新的期許。“我去過那個學校，有很漂亮的草坪，訓練器材也多，挺想趕快開學的，不過，我先要把學費掙到。”
（原題為：《西瓜少年，你努力生活的樣子，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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