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鞋印

血色鞋印

血色鞋印

早年,海寧鹽官城外有一張姓大戶人家,因主人張誠明在外地為官時不幸染病身亡而家道中落。張誠明的妻子沒過多久也因悲傷過度而逝。張家就只剩下一個兒子叫做張晉,每日裡只靠當教書先生勉強度日。

一日,張晉一人讀書至深夜,忽然聽到有人在外面輕輕敲打著他的窗戶,一個壓得很低的聲音在窗外說道:“張公子,請開門,有一事相告!”

張晉疑惑間起身開門,一個老者閃身進了小屋。老者站定,低聲說道:“張公子還認得老朽羅忠嗎?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張晉定睛一看,竟然是羅家的老管家羅忠,他剛要開口,羅忠卻暗示他不要說話,走過去關嚴了窗戶,神秘地說:“我家夫人吩咐讓你三日後夜裡到羅家後花園門外等候,以三次擊掌為號,到時自有人給你開門。夫人要見你,還要給你一些東西,她要幫你早日許下聘禮,迎娶小姐過門,以免夜長夢多⋯⋯”

原來,昔日在張家鼎盛之時,曾與城北綢緞莊老闆羅仁卿家定下了一門親事。今年羅家小姐羅惜惜已到了嫁人的年齡,只因張家衰落,張晉無力下聘禮,故此婚事一直拖著。羅仁卿曾放出風聲,說張家再不來下聘,他們就要退親了。

張晉真不相信會有這樣的好事情,可羅忠卻不和他多解釋,說完就從背上解下一個包袱,裡面是一套上好的衣服,他讓張晉穿上試試,說道:“這可是小姐一針一線為公子縫製的。”張晉聽了這話,一股暖流從心底升起。

羅忠又道:“只是你鞋子太舊了,有些不配。這樣吧,我給公子量一個尺碼,讓鞋匠做好了,再給你送過來。”

張晉深鞠一躬,道:“羅管家,有勞你了。”

羅忠笑了笑,道:“公子暫時不要聲張,只怕言多必失。”說完,他起身出門,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三日轉瞬即過,這天晚上,夜色漆黑,天還下著雨。張晉穿戴完畢,羅忠的新靴子卻遲遲不見送來,張晉無奈,只得挑出一雙舊布鞋穿上,撐起一把雨傘,孤身前往城北羅家。

來到後花園門口,張晉依約擊掌三聲。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家童閃身出來,道:“是張公子吧,夫人小姐已等候多時,快隨我來。”

家童領著張晉在花園裡七彎八拐,好不容易才來到一座偏僻的小樓跟前。家童又擊掌三下,一個丫鬟出來把張晉接進去了。張晉已有好些年不來羅家,這裡都變得陌生了。來到一個房間,張晉見到一個富貴女人端坐在堂上,忙上前行禮。夫人上前扶起,道:“多年不見,模樣兒都變了。”

敘過家常,夫人拿出一包東西,打開一看,裡面是一大堆銀兩和十幾件首飾。夫人道:“賢婿,這是我們孃兒倆多年積下來的私房錢,你都拿去,速速前來下聘。”張晉面對如此美意,只有連聲稱是。

夫人交代完畢,轉身道:“兒啊,你也出來見見自己的夫君吧!”裡面應了一聲,羅小姐從裡面出來,來到張晉身前道了個萬福。她只叫得一聲張公子,便害羞得再也說不下去了。張晉與羅小姐只是在小時候見過面,長大成人後這還是第一次相見,他只覺得羅小姐婀娜多姿,讓人有說不出的愛憐。

夫人似想讓他們單獨呆一會兒,先悄悄退了出去。說了一會兒話,羅小姐起身羞答答地說:“張郎,你的鞋子舊了。前日羅管家給你做了一雙新靴子,放在我這裡,你就穿了回去吧。”

張晉換上新靴子,顧不得舊布鞋,喜滋滋地背上夫人相贈的包裹和小姐依依惜別。他下樓後不見了夫人和丫鬟,又不敢聲張,就直奔園門。不想園門已被緊鎖,張晉只得爬上一棵樹,翻牆而走。圍牆外,一個打更人冷冷地盯著張晉看了好一會兒。張晉一路小跑回到家裡,倒頭便睡。

第二日,張晉尚在睡夢中,忽然被一陣震耳的敲門聲驚醒。打開門,一群公差一擁而入,到處亂搜。這時一個人走到張晉面前,道:“就是他!小人昨夜打更,看見他慌慌張張地在羅家的花園牆外匆匆走過。”

此時已經有人從張晉的臥室裡搜出了一大包銀兩和十幾件首飾。為首的捕快呵斥道:“張晉,現在人贓並獲,你還有何話要說?抓起來,帶走!”言畢,一副沉重的鐵鏈已經套在了張晉的脖子上,張晉一路大呼冤枉。

縣令劉元普本已離任,正在等候新縣令上任,不想又接到大案。大堂之上,觀者如雲。劉縣令開始公開審問張晉,他把驚堂木一拍,大聲喝道:“大膽張晉,你昨夜在羅員外家盜竊、殺人、放火,你可知罪?”

張晉一聽,猶如晴空霹靂。他跪在地上,說出羅忠傳言,夫人相贈,並與小姐相會的事情來。

劉縣令傳來羅忠,羅忠此時打著繃帶,臉上有多處燒傷的痕跡,他上前一口否認有傳信約見一事,並肯定地說:“昨夜有人乘雨夜天黑潛入羅員外書房中偷盜,不想被羅員外發現。來人竟然殘忍地打暈了羅員外,他害怕事情敗露,就在房中放了一把火,羅員外不幸被燒死在大火之中。事後,家人發現了一柄雨傘,確認是張晉之物,再聯想到退親的事情,張晉最可能是兇手。”

張晉越聽越心驚,越想越離奇,他突然想到夫人和小姐對他一往情深,應該會為他說一句公道話,於是他要求夫人、小姐上堂作證。劉縣令答應了。

不一會兒,夫人、小姐的轎子來到縣衙,從裡面緩緩走出兩個身戴重孝的女子。她們來到堂上跪下,夫人道:“請青天大老爺為我們申冤!”

張晉回頭與她們打了個照面,不禁打起了寒戰。原來,眼前的夫人、小姐已非昨天夜裡的夫人、小姐⋯⋯鐵證如山,張晉在嚴刑之下,只得“招供畫押”。劉縣令把張晉打入大牢,只待秋後問斬。劉縣令年事已高,任期已滿,他見自己離任之前還破了一樁大案,心情甚是愉快。

過了幾天,新縣令許璉到任。劉縣令和許璉交接公務時,無意中談到張晉的案件,許璉聽了,發覺有不少疑點:張晉一介書生,怎麼會做出這等殺人縱火的事情來?況且他即使想做,又怎會選擇在雨夜縱火?事後又怎麼會把雨傘留在羅家?

許璉決定夜審張晉。張晉見新大人上任重新過問此案,不禁涕淚交加,把事件又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許璉聽後叫文書一一記錄在案。為了辨別真偽,許璉決定親自去羅家走一遭。

許璉帶著幾個人來到羅家,只聽見裡面一片哀號。羅員外的棺木停在正屋中,夫人和小姐在一旁哭泣著。許璉在羅忠的陪伴下察看了一番,最後來到羅員外的書房。走進書房,只見一片廢墟,一股濃重的焦味撲鼻而來。羅忠道:“劉縣令吩咐要保留現場,所以一直沒有打掃。那天老爺坐在窗前看書⋯⋯”說著,他眼裡滾出了幾顆眼淚。

許璉聽了,吩咐他們趕快打掃書房,然後就回衙門了。幾天調查下來,許璉得知羅員外近來生意不好,欠了許多外債。他還在錢莊裡查到,羅員外前不久把30萬兩白銀撥到了鄰縣的一個叫吳運承的陌生戶頭上。

過了幾天,管家羅忠忽然求見許璉,許璉讓他進來,羅忠道:“我在打掃書房的時候,發現外面窗臺上有一個暗紅色的血色鞋印,而且在樓下的花叢中找到了一雙舊布鞋,我懷疑這雙布鞋是張晉當晚不慎留在園中的,請大人明查。”說完,羅忠呈上沾著血跡的舊布鞋。

許璉聽了,連忙再次帶人來到羅員外的書房,見裡面已經打掃過了。許璉跟著羅忠來到窗臺前,上面赫然留著一個血色鞋印。許璉又轉身面對書房的側牆看了許久,然後上前用手來回敲擊著牆壁。忽然,許璉停手,說道:“在這裡了,來呀,給我拆開!”

幾個隨從上前用刀具撬開牆壁,很快,露出一個大洞來。原來這裡面竟然是一間密室。許璉大聲喝道:“羅員外,出來吧。不然,我可真要在這裡放上一把火,把你燒死在裡面了。”

良久,裡面慢慢走出一個人來,臉色蒼白,全身顫動不已。羅員外狠狠地問:“你怎麼知道我躲在裡面?”

許璉道:“本來你安排得天衣無縫,張晉看來是在劫難逃了。儘管我知道本案有疑點,但始終找不到一個缺口,就只能對張晉一審再審,其目的就是想逼你們做出點什麼事情來,自露馬腳。今天總算讓我等到了,羅管家說發現了一個血色鞋印,我上次來過書房察看,並未在窗臺發現什麼痕跡,難道是張晉在大牢中出來故意踩上去的嗎?”

許璉說完扭頭看著羅管家,羅管家哀聲道:“老爺,都是我害了你。”

許璉又道:“上次來我就發現書房的牆壁明顯比其他的牆壁都要厚,就覺得內有隱情,後來我查過你的底細,最近生意不好做,你欠了不少債,前不久卻把30萬兩的白銀轉移到鄰縣一個叫做吳運承的人名下,而這個人根本就不存在。看來,你是想等此事平息之後舉家外遷,於是我就確認你還活著!為了躲掉鉅債,你詐死不算,還要借婚事做誘餌陷害張晉,我只是

不明白,張晉遇到的夫人和小姐到底是誰?”

羅員外乾笑兩聲,道:“對付這個小子,只要到青樓叫個老媽媽和一個小女子就可以了。”

許璉搖了搖頭,嘆道:“害人終害己,現在你恐怕真的要家破人亡了!”

——選自《中國當代故事文學讀本》第二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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