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科長的尷尬事(小說節選)

小科長的尷尬事(小說節選)

第二天上班,章文清到仇麼辦公室門前,見門關著他便到自己的辦公室拿起包就下了樓。章文清惦記的是李玉霄,昨天晚上喝酒時,兩人說好,他今天去替李玉霄另找住處。找一個引不起他人注意的地方,讓李玉霄去幹他想幹的事。夜裡,斟酌再三,章文清決定將李玉霄帶到自己家小住,他怕另找的去處委屈了李玉霄。李玉霄畢竟是自己要好的同學、京城資深記者、一個見過世面的人,若窩在一個不上檔次的地方,從哪方面說章文清都過意不去。想好後,章文清一個翻身就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老婆。沒有說別的,老婆就點頭同意了。男人的老同學住賓館不習慣,自家現成的房,只是添瓢水添雙筷子的事,還能落一堆人情,又何樂不為呢?何況人家又不是什麼沒身份的人。章文清當然沒有將李玉霄要找沭河麻煩的事對老婆說,他怕老婆態度反覆有損自己的顏面。

到銀河賓館大廳,章文清發現有許多農民工正從電梯向外搬東西。搬的都是些木瓦匠的傢什,電鋸、氣泵,腳手之類。這讓章文清突然想起昨天在李玉霄住的那房間裡那種難耐的感覺。看到放在大廳裡橫七豎八的工具,章文清一下子明白了,原來房間是剛剛裝修過的。聯想到街上那一道道迎接市委工作會議的橫幅,章文清當然知道這賓館是在為誰裝修。在政府工作,整天迎來送往,他知道不管政府做什麼都是合理合法的,不需要問為什麼,這些年章文清已經習慣了。他慶幸李玉霄選擇離開銀河賓館,如果在這兒住上十天半月的,不拆騰出病才怪呢。章文清雖不搞環境工作,但整天在電視報紙還有眾多宣傳材料中泡著,耳聞目染,也讓他知道這剛裝修出的房間是不能立即進住的。新裝修房子的空氣中瀰漫的都是甲醛、苯、氨、氡之類致癌物質……

章文清沒有乘電梯,而是跨著大步上了樓道。離308房間還有七、八米遠,章文清就發現門是虛掩著的。緊走幾步,門前他停住腳,出於禮貌章文清抬起了手。敲了兩下,開門的卻不是李玉霄。一個女孩笑盈盈地站在面前,從裝束上看她是個服務生。章文清急促地問道:“人呢?”服務員反問道:“你,你問誰?”章文清說:“我是住這個房間客人的朋友……大姐,客人呢?”服務生說:“走了!天一亮就結帳走了……”章文清很驚訝:“不!不可能,不會的!昨天晚上,不!是昨天夜裡,他還對我說今天他在這兒等我,這,這……這是咋了……”聽章文清這樣一說叨服務生立即將臉上的笑收了起來,嚴肅地說:“同志,你我又不是什麼熟人,對生人我是不會開玩笑的。你,你要不信,可以進來看看……”說著女服務生便轉過身,邊向裡走邊說道:“我們搞清潔,總是從走了客人的房間先搞起,再搞有客人住的,這個房間是我早飯後上班搞的第一個,還沒搞好呢……”

進裡間,章文清沒有發現李玉霄,行李也沒了,服務生沒有說空話。章文清將身子轉了個九十度,又向前兩步,坐在床沿上,抬手拿起床頭櫃上的電話,剛要撥號,服務生開了腔:“別,別,別……同志!這電話不能打?”章文清說:“咋不能打,壞了?”服務生說:“沒壞!”章文清說:“沒壞,哪為什麼?”服務生說:“打是要給錢的,這客人已經結過帳走了,再發生的電話費,誰掏腰包?說不出道道來,我們服務生就得自己給……”章文清說:“我,我是縣政府的,昨天,那個客人就是我介紹來的……”

說著章文清又準備摁鍵,服務生上前一步,伸手按住電話,堅定地對章文清說:“這也不行!如果你真是縣政府的,就到服務檯上打吧,那兒有公用電話……同志,你,你……你就行行好,體諒體諒我這個服務生吧……”章文清很生氣,猛站起,轉身向外,他邊走邊唸叨著:“沒見過這樣賓館,這叫什麼服務?豈有此理!”

到一樓服務檯,章文清伸手摸過了檯面上的電話。他想問李玉霄,為什麼說話不算話?為啥一聲不響就走了?電話通了,但沒人接。章文清又連續打了幾遍,還是無人接聽。當電話裡第四次傳來女話務員“對不起,你撥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時,章文清不好氣地將聽筒朝話機上一撂就轉了身……

“哎,哎,哎!站住!怎麼不站住?哎,哎,哎!說你呢……那個……”章文清向大門剛走三、四步就聽身後有人在喊,一轉身他見剛才還在服務檯內坐著的那個大約四十歲的女人此時已出了吧檯,正凶神惡煞般對他喊。章文清挺納悶,這,這是咋了?他抬起右手指著自己的腦門對那婦人問道:“你……你喊我?”婦人不好氣地說:“不喊你還能喊誰?這大廳裡又沒有別人,你就別裝憨了……”章文清心情本來就不好,一聽婦人的話就上了火:“我怎麼了?我裝啥憨了?請你別信口雌黃……”話還未說完,老婦人已躥到章文清的身邊,手一伸便抓住了章文清的袖口……

“還怎麼了?請把電話費交了!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婦人惡狠狠地說。

“放開,請放開!快放開……”章文清一邊呵斥一邊掙扎。他想擺脫老婦人,無奈婦人正值壯年,手如鷹爪,怎麼甩也甩不開,不得已章文清紅著臉和婦人又狡辯道:“我,我沒有打通,未打通你要啥錢?豈有此理……”

“誰能證明你沒打通?”婦人一扣不讓。

“嘿嘿,你,你,你要是這樣說,我,我還說未打你這個電話呢!你,你,你能找誰證明……”見婦人玩起無賴,章文清冷笑一聲,也不負責任地對那婦人說道。這一手卻沒有將婦人壓下去,只見她將頭一抬,露出了不屑的神色,然後用她那寬大的嘴唇朝天花板上一噘,說:“跟老孃耍賴你是妄想,你看那是什麼?”跟著婦人嘴指引的方向望去,章文清一下子就蔫了。在靠牆壁處的天花板上,懸掛著一個雞蛋大小的東西,正對著他們。章文清知道,那個東西是攝像頭,一般公共場都有,自己剛才在電話機邊的動作無疑是被錄了進去。

一時間,大廳裡聚集來了許多人,一起向章文清和婦人圍了過來。當然,在房間裡那個指點章文清下來打電話的女服務生也在其中。七嘴八舌,說三道四,大多是批評章文清的。說他為一點話費竟然和一個婦女拉扯起來,一個男子漢,不值得,更失身份,還有更難聽的。章文清就像做了小偷被抓一樣窘迫,想為自己辯解,一時又想不出適合的詞來,嘴不停地嘟囔著打著混:“我,我……我……”這樣的尷尬是章文清從來沒遇過的。此時,他不再有勇氣說自己是縣政府的,在眾人的協迫下,慌亂中他只得從身上掏出三角錢狠狠朝地上一撂,一用勁便掙脫了婦人……

回到縣委大樓,儘管辦公桌上擺著電話,章文清也沒有再去碰。懊惱是李玉霄引起的,章文清當然不想再找他。想起銀河賓館那個老婦人,章文清後牙咬得咯咯響,顯得坐立不安。自己沒有將電話打出去,沒有得到服務,老婦人竟敢在大庭廣眾之下羞辱自己,一個小有名氣的作家、縣政府秘書科副科長,這個坎怎能使他過得去?

章文清血向上湧,猛的站起,手伸向話機。右手將話筒拿起,左手的手指還沒有接觸到話機鍵盤,章文清手又軟了,隨即話筒也落了下去。章文清拿電話的目的是想報警,他希望通過警察去整治一下銀河賓館那個婦人。之所以又放下話機,是他覺得以自己目前這個正股級副科長身份去吆喝警察,警察不會買帳,不會聽他一面之詞,更何況那婦女還長著一張伶牙俐齒的嘴?還有那個懸掛在天花板上的攝像頭記錄下的東西對他也並不會怎麼有利。手中沒權,又沒有得力的證據,憑自己一張嘴,是拿不下那個老婦女的,弄不好又會再一次遭到那個老婦女的一頓辱罵。新的羞辱與剛剛在銀河賓館大廳內發生的相比有很大的不相同。之前,自己的身份,除了在房間裡遇到的那個女服務生知道自己是縣政府工作人員外,其它人誰也不知他姓甚名誰,何處高就,君居何職,難堪只是一時的;而報警後,自己的身份就會被完全晾出來,沭河縣知名作家,縣政府副科長,因幾毛錢話費,竟然和一個婦女糾纏,被罵得狗血噴頭,傳出去怎麼辦,臉往哪裡擱,這自取其辱的事咋能幹?想到這些,章文清心中不禁發起了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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