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評」《小偷家族》,尋找生活的底氣

文 │特約撰稿人 小藍魚

“我不喜歡主人公克服弱點,守護家人並拯救世界這樣的情節,更想描述沒有英雄、只有平凡人生活的、有點骯髒的世界忽然變得美好的瞬間。”是枝裕和在他自己所寫的《宛如走路的速度》一書中這樣說過。

作為作家和導演的是枝裕和,也正是用這樣的藝術觀點執導了平淡而柔軟的影片《小偷家族》,並獲得第71屆戛納金棕櫚獎。影片中細碎的生活細節不加掩飾地暴露在觀眾眼前,一群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人拼湊出了一個臨時的“家”。

「特评」《小偷家族》,寻找生活的底气

最好的時光是“偷”來的

前夫去世又膝下無子的奶奶、不受父母關注的小姨亞紀、在工地做臨時工的爸爸柴田治、在洗衣店打工的媽媽信代、以及被撿來的哥哥祥太和妹妹尤里,他們都是被各自原生家庭拋棄的人,他們各有秘密、也各有目的,卻始終互相取暖。

支撐他們生活的經濟來源之一是“偷盜”,影片一開始,身為父親角色的柴田治帶著祥太去超市裡偷東西,二人輕車熟路,配合默契地“完成工作”後,買了可樂餅在路上邊走邊吃,然後撿到了被親生父母虐待遺棄的小女孩尤里,儘管想過要把尤里送回去,可是看到她身上被虐待的痕跡以後,家裡所有人都心軟了,於是尤里留了下來,成為了家庭的一份子。

無法生育的柴田治和信代始終想要努力地扮演好“爸爸媽媽”的角色,所以在電視上看到關於尤里走失的新聞以後,他們明知道有可能被定為誘拐罪,依然選擇和眼前這個小女孩一起生活。給她剪頭髮、改名字、買裙子,給她可樂餅和她喜歡的麵筋吃,他們像愛自己的小孩一樣的愛尤里。

「特评」《小偷家族》,寻找生活的底气

這樣一個要用謊言和偷盜來支撐的“臨時家庭”,儘管親屬關係是假的,可愛是真的。小家庭看上去像是一碗普通的涼麵,但最尋常的食物裡總是藏著最真實的人間煙火氣。

離開了血緣關係,他們臨時組成了家庭,看似以經濟利益相互維持,但卻有著更深的羈絆。

影片中有一段柴田治和信代二人在家吃涼麵的戲,以往擁擠不堪的房子此時只有剛剛失去工作的信代和在家養傷的柴田治,兩人一邊吃麵一邊聊著家常,這個場景幾乎在每一對夫妻的生活裡都出現過。然後風鈴響了,外面開始下雨,柴田治像是不經意地說了一句,“你今天化了妝”,信代害羞的笑了笑,她的臉和身體在燈光的映襯下像影像又像油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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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解

安藤櫻並不是傳統意義上長得很瘦很漂亮的女人,但是在是枝裕和的鏡頭下,也讓人忍不住想要說一句,“她可真美啊。”

後來,這個畫面被淋雨跑回來的祥太和尤里打斷,而這個“臨時家庭”所面臨的矛盾,也隨著尤里的到來逐漸浮現。

祥太和尤里偷東西被抓,引起警察對這個家庭的關注,奶奶的去世、尤里和祥太的來歷,柴田治和信代都難以解釋清楚,他們要怎麼告訴警察,大家是因為相愛才生活在一起的呢?於是柴田治和信代被抓,祥太去了孤兒院,尤里回到了自己的原本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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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他們(祥太和尤里)是怎麼稱呼你的呢”,警察問信代,信代開始情不自禁地流淚,然後用手不停地掩飾著淚水,“生下孩子就自然成為母親了嗎?”信代的反問發人深省。影片裡信代像媽媽一樣抱著尤里,告訴她如果家人愛你,不會打你,而是會抱著你,就像現在一樣。她給了孩子們作為一個母親的愛,但是因為缺少血緣關係,撫養兩個孩子的行為被定義為“誘拐”,而尤里的親生母親,即便是虐打女兒也並沒有得到懲罰。

“你為什麼要教他偷東西”,警察問柴田治,柴田治顯得有些侷促,“我沒有別的可以教他的東西了。”父母總是想把自己有的東西給孩子,即便是可恥的“偷盜技術”。可是,柴田治和祥太相處的那些瞬間、教育祥太該如何解決青春期的煩惱,他的愛從不經意間散落,成為祥太珍貴而美好的難忘回憶。

柴田治是多麼地想成為祥太真正的爸爸,所以他總是以“爸爸我”來開頭講話,有些遺憾的是,祥太始終沒有當面叫過他爸爸。影片結尾,柴田治和祥太背對而眠,說“那,爸爸我現在要做回你的叔叔了”,

有些失落,有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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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田治或許沒有聽到公交車上的祥太輕輕地喊了一聲爸爸,但他一定能感受到祥太對這個家族的愛,祥太一直在給他講“小黑魚”的故事,那是那個內斂的小男孩不停地對柴田治說:一家人要一直在一起。

家是否要血緣維繫?

信代或許只知道尤里最後回到了自己的家,“那孩子不會說出這種話的”,在警察告訴信代,尤里已經回到家之後,信代自言自語。她一定知道尤里願意回家的原因,是因為年幼的尤里以為要她回的家是她們的“小偷家族”。

尤里在親生父母的家裡依然唱著信代教給尤里的兒歌,依然往他們住的房子張望。

片中,亞紀問柴田治如何維繫和信代的關係,柴田治指了指自己的心。亞紀說維繫人與人之間關係的是利益。儘管亞紀這麼說,可她心裡還是相信大家之間是有愛的。所以當警察告訴她,奶奶每月都會去亞紀生父那裡拿一筆錢的時候,亞紀才會崩潰,向警察說出真相。

亞紀或許會認為奶奶是因為錢才跟她生活在一起的,亞紀靠在奶奶身上分享心事的畫面溫暖到難以忽略,但是後來她會知道,奶奶拿回的錢分文未動。奶奶去世了,沒有人知道奶奶把這筆錢存起來做什麼,也許正是留給亞紀的。他們看上去是因為利益而結合在一起的,可是家人對家人的愛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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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偷家族》對於情感的表達是剋制的,沒有大爆發的場面,引發矛盾的衝突點也僅僅是祥太因為不想妹妹再偷東西而故意被抓。然而就是這些看上去一切正常的生活狀態裡,藏著社會里沒有被拎出來的現實。渴望被陪伴的孤寡老人、在風俗店裡打工的少女、被大人遺棄的小孩,這些沒有被關注的邊緣人孤獨而無助地在討生活。

可是在是枝裕和的鏡頭下,他們湊在了一起,顯得異常溫馨,像平常人家一樣煮玉米,像平常人家一樣打鬧。

是枝裕和畢業以後,曾經做過電視紀錄片導演,所以紀錄片戲劇衝突不明顯、生活細節多的拍攝風格在他的影片中有所保留和體現。

“我所運用的電影語言,顯然跟那些以電影為母語的正統創作人不同,而是有著電視腔的自成一派。”是枝裕和在《我在拍電影時思考的事》一書中曾經提到。

也恰是這樣的特立獨行,造就了是枝裕和自有的電影風格。

「特评」《小偷家族》,寻找生活的底气

《小偷家族》獲獎以前,金棕櫚獎的作品亦多如法國導演雅克·歐迪亞執導的三個難民在異國他鄉組建家庭的影片《流浪的迪潘》,和丹尼爾·布萊克執導的一個需要申請社會救濟的木匠在求職過程中與單身母親結合互相幫助的影片《我是布萊克》,這類關注社會現實的電影。

《小偷家族》以外,中國近年來也湧現了不少有關親情關係的電影,如王競導演的《萬箭穿心》,是講述家庭關係的破裂,儘管有合法的關係維繫,這一家真正的親人最終還是分崩離析。相似的是,影片最後用不多的鏡頭描繪了兩個同樣失去家庭的人搭夥過日子的生活。而在陳可辛導演的作品《親愛的》中,則展現了那些孩子被拐走的父母,耗盡一生也要找回來的堅持。

然而,無論是日本的《小偷家族》還是中國的《萬箭穿心》、《親愛的》等影片,都無一例外的摒棄了“用力”表演,而是把日常生活的場景提煉出來,通過導演巧妙的鏡頭運用,變成那些你我看到都會感同身受的片段。

血緣親情固然重要,但愛才是維繫生活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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