湍河 雨季

湍河 雨季​ 湍河 雨季

文|May

1

雨季來的時候,正是暑天,褥熱而多雨。

湍河時常會漲水,還會漲水多次。也不一定,去年和今年的雨季,雨水並不多。

去年的雨水偏到了秋季,落花生那會兒收穫不及,在田地裡就被浸泡,腫脹,以至於在土裡就發了芽。

父親是留的春地,種了早花生,果實收回家以後,雨就沒有停過,一個勁兒地下,下的人心慌慌,秋莊稼泡了湯。這秋雨啊……嘆息聲聲,如泣如訴……

今年的雨水偏到了麥收前,下啊下啊,麥子灌漿不及,籽粒尚未充分飽滿,眼見得麥子要減產,忽地上帝憐憫,又收住陣腳,農人連忙收割,忙種,還不算太遭殃。

七月底,雨落,暴雨兩場,這湍河上游的水啊,就乘勢泥沙俱下,黃水湯湯,滾滾而來。

暴雨來時,水會漫過那座橋,連接湍南湍北的,我經過它回家的那座。

那天下午的雨,就將我阻隔在了湍北的老家,回不了湍南,看天色將晚,不得已電車載了侄兒和女兒,沿湍北溼地向東,四五里,南行過彩虹橋,再沿湍南溼地,折向西,四五里,才得以回到半島。

一路上,雨衣和雨傘已不起任何作用,雨水就順著發稍,脖頸,直往下灌,快要淋透了,似乎把連日來的暑熱給沖洗掉了,倒是涼爽了許多……

不下雨,不像是暑天,就像不吃老冰棍,不像是夏天。光陰裡總有些記憶,存在著,習慣著,有時也會有疼痛,有無奈……

2

那年我六歲,盛夏,湍河上發洪水,起初並不大。

來鄉里避暑的表姐非要回她城裡的家,我更想去她家玩。

本來河上開了春就給架了木橋的,雨季卻是無用的,被水給淹沒了,還好有舟船可坐,不過得付給船家些許錢。

我們就坐船,船剛離開岸,水勢還算平穩,再向前,水勢明顯上漲,且浪頭愈來愈高,愈來愈猛。船在波浪裡起伏不定,打著旋兒,向下遊翻轉著,幾乎要被兇猛的浪頭給擊中。

幾個青壯年意識到不妙,立刻解下船上備用的好幾條粗重的繩索,一頭拴在腰間,另一頭系在不同的船頭,跳下水奮力向河對岸游去。

波浪擊打木船的力量因為人力而稍有減弱,木船隻是緩緩地,向東南方向移動,到最後距離正常靠岸地點大約一公里,被拖到了一個岸邊有粗壯樹木的地方。

幾個人迅速上了岸,將繩索緊緊地捆綁在了樹幹上面,船才依著岸,停住了。

一船人慌張下了船,還在驚恐之中,那以後,我再也不敢漲水前後坐船了。

3

那年我十二歲,是個悶熱的夏天,家門口終於完工了一座水泥澆築的橋。

橋面不很高,還是怕雨季,怕漲水。水還是會漫過橋。

剛下過雨,上游的水浩浩蕩蕩,洶湧而來。

水裡攜帶來花草,樹木,瓜果,蔬菜,甚至於雞鴨鵝,膽大妄為的小青年涉水到橋上去,打撈河裡的活物,還滿臉的興奮狀。

膽小的自是遠遠地站著,看著,不敢近前,更不敢想著沾啥光的。俗語: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還真是不假。

突然,有騎自行車下來的河上游村子裡的,大聲衝橋上的膽大的叫嚷著:你們見著沒見著,穿著短袖和短褲的一箇中年人,是我們村的,打撈西瓜被衝下來了……你們趕緊上來吧……別被洪水給沖走了……

小青年一聽,急忙向岸邊游過來,浪趕著浪,原來不是真的不怕啊……

沒過幾天,說是村東南二組的丁大爺午飯後帶著兩個外孫去理髮。兩個孩子趁外公不注意,溜去了河邊兒,洗澡。

丁大爺理完髮,發現倆外孫不見了,起身尋找,在河邊兒發現外孫的褲頭背心時,為時已晚。前來幫助的村民把孩子們救上岸,倆孩子已經沒有了呼吸。兩條鮮活的生命一眨眼的功夫,不在了。一個家庭,從此沒有了笑聲。

多年以後,遇見兩個孩子的母親,我的那個丁姓姑姑,她已經領養了一個女兒,可她不快樂,還是有些精神恍惚。

4

雨季來時,河水氾濫,莊稼倒是旺盛期,因著雨水瘋了似地長。

沙土黃土結合地帶的村莊,土地是相當肥沃,夏初麥子收割完,秋莊稼菸葉,大豆,綠豆,芝麻,玉米,花生……這時候會長勢不錯,就是怕雨水過量,就是災了……

而雨水過度,莊稼被淹死,好像是常有的事,所謂“望天收”,所以有能耐的村民,寧可外出打工也不樂意腳踏實地做莊稼。

而這個季節,湍河裡魚蝦會多些。一些會事的主兒,趕做了小划船,編織了漁網,更先進的買了打魚機,起早摸黑河裡撈魚摸蝦,再叫家裡人去早市趕集賣掉它們,換些零用錢。再高明點兒的,把魚蝦給收拾乾淨了,就在河邊兒支起油鍋,現炸現賣,也算虧處有所彌補。

5

師專畢業回來的那個雨季,張宇的《雨一直下》滿大街地唱:雨一直下/氣氛不算融洽/在同個屋簷下你漸漸感到心在變化……

音樂響起,雨聲滴答,心也跟著潮溼了……

不知道,多少美好的情感在現實的風雨裡飄零了……

鄰村的美姐愛上了一個聰明而家境貧困的小夥子,美姐家裡不同意,就在一個雨天失蹤了,不知去向。

數天後,她的身體在湍河下游被打魚的村民給發現了……

6

上班第六年,放著暑假,那年的雨水特別的多。白天裡雨可勁兒地下,夜晚就發了洪水。來城裡辦事兒的弟媳被擋在了湍南。

湍北臥病在床的大伯正需要照顧,弟媳回不去。而父母和弟弟那時在杭州打工。我和弟媳是不安了一夜,給鄰居大嬸打了電話叫照看下,畢竟是不知道具體的病況。待第二天天剛亮,水稍稍退去,我和弟媳匆忙趕回去,看到大伯摔倒在床下面,爬不起來。

我開始憎恨起這大雨,這洪水。

大伯的病在那個雨季不知為何是越來越重,送進了醫院,醫生也沒有回天之力。只能是吃藥維持現狀,熬剩下的不多的時間。

沒多久,一個早晨,弟媳起床給大伯端洗臉水,大伯走了,悄無聲息地。

淚水粘著雨水,送走了大伯。

雨季再來,情緒就像是湍河裡的水,漲了落,落了漲,不得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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