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清牧場和她的主人

河清牧场和她的主人

河清牧場所在的金銀灘草原

河清牧场和她的主人

“牛媽媽”韓麗君在勞作

1.

天邊的火燒雲,像一團團被燃燒過的紙張,一道道蜿蜒殷紅的火線迅速退向邊緣,次第熄滅。天空由橘紅轉向灰藍,遠山漸次轉暗,長庚星隨之閃現。

而白日尖銳如箭鏃的陽光還在皮膚下隱隱流淌,給記憶拓上黑紅的烙印。

月光下的牧場,開始敷貼一片清涼。

祁連山南麓、青海湖北岸。此刻,我在海晏縣金銀灘草原深處的一個牧場上。這個牧場的名字叫河清,取意於“河清海晏”之意。流經河湟谷地的湟水就發源於這裡的包忽圖山,因此我對“河清”這個稱謂感到親切和溫馨,這裡蘊涵著一種對江河源流的祈願、祝福乃至敬畏。

河清牧場的主人叫韓麗君,是全國三八紅旗手。

我們看到的這位牧場女主人,一年四季反覆被陽光塗抹,被南邊鹹澀的青海湖海風、北邊粗糲的祁連山山風搓洗得黝黑的女子,在這片曾經荒涼的灘地上,披著陽光,打拼;蓋著月光,做夢。

一聲聲牛哞,在河清牧場蕩起,搭載著艱辛和喜悅,還有那麼一點清亮醇厚的誘惑,在金銀灘草原上流淌,向遠方流淌……

所以越來越多的人們嚮往這份清亮,這份醇厚。夏末,草木豐盈時節,我也是跟隨幾位朋友,參與了這次河清牧場詩意的採訪活動,可謂一次啟示之旅。

在哈達潔白的吉祥裡,在青稞酒的醇香裡,尤其在太陽過分的熱情裡,我見到了這位聲名遐邇的牧場女主人。她有著太陽的膚色、太陽的寬厚、太陽的熱情。

也許,很多時候,她的眼裡只有牛。逢人講上幾句熱情的問候話後,就自然而然轉向牛,講起牛的故事。也難怪,她以牛起家,以牛為榮。從當初湊錢辦小型奶牛場,與牛結緣伊始,到今日發展成為集繁育加工、實習體驗、休閒娛樂為一體的初具規模的現代體驗式牧場,箇中五味雜陳、悲欣交集,自不必言說。

幸福經苦難磨礪越加珍貴,鑽石由黑色陪襯越發晶亮。真由了她丈夫當年一句戲言。

那時,她披星戴月,風餐露宿,在牛棚裡沒日沒夜地辛苦勞作,喂飼料,鏟牛糞,給牛犢餵奶,滿手丁痂,一身牛糞味兒。她欲哭無淚,欲訴無門,有時,就直接癱坐在牛糞堆裡。

丈夫見狀,說了一句話,又將她惹笑了,笑出了淚花。

丈夫說,別看你現在鏟的是牛糞,說不定將來你鏟的就是金子!

要不是女主人穿一襲黑裙,我看她直率不羈的性格、爽快無遮的話語、忙碌不停的身影,假如騎了一匹馬,把一頭長髮挽於太陽帽後,隨馬蹄跳躍,儼然就是一位馳騁西部草原的女牛仔了。

遠山肅立,長雲飛度,成千上萬頭牛列陣出發,那是何等氣韻,何等風流!

可是,就在不久以前,有人,很可能是一位年輕的媒體記者,以兒童純真的視角給韓麗君送上了一個暱稱:草原上的“牛媽媽”。親切,稚氣,可愛。

她愛她澆灌了一腔女兒心血的河清牧場,愛她夢牽魂繞的牛們。她知道每頭牛的脾氣性格,甚至喜怒哀樂。黃昏時刻,她指著圍欄裡一頭牛,說它脾氣暴躁,但她的口吻和眼神裡分明流露著對它的疼愛的溫柔。

與牛親近,與自然親近。牛媽媽善良的母性,使她更容易為孩子們著想。白天參觀牧場時她對我們說,新建的牛文化體驗館就是專門為兒童少年開設的。從牛犢的誕生到牛的一生,從擠牛奶到牛乳系列產品的加工製作,使孩子們體驗生命的奇蹟、生活的樂趣以及培養他們愛的理念,愛自然,愛生靈,愛萬物。

主人熱情,準備了豐盛的晚餐,最誘人的是那隻焦黃惹眼的烤全羊和那壇清香流溢的自釀青稞酒。

主人爽快,青稞酒熱烈。一番敬酒過後,我已有了三分醉意。不是我中途出門,差點與今夜的河清明月失之交臂。

2.

月光下的牧場,敷了一片清涼。

地上的篝火升起來了,月亮在空中一晃一晃,是帶了些誰的醉意,還是不由地隨了誰的舞步……

跳躍的火焰,狂舞的人影。只是攪亂了一小片月色。而那無邊的清亮溢滿了整個草原,彷彿聽見草原微微的心跳和鼾息。只是一些眨眼或尋尋覓覓的燈光醒著,或等待著深夜歸人,或尋找著回家的方向。

據說牧場主人多年前就捨棄了城市的車水馬龍和燈紅酒綠,甚至一個溫馨美滿的小巢,懷抱一個充滿了牛氣的願景,來到這片草原成為九頭牛也拉不回的鐵了心的“創客”。

從此,她愛上了這裡的陽光、風雪、流嵐,青草的氣息,牛的嘆息,愛上了孤寂。她的臉龐曬黑了,可“河清牧場”的牌子越來越亮,全國全省巾幗現代農業示範基地等等榮譽牌匾掛滿了一面牆壁,熠熠生輝。

我多年沒有看過草原的月亮了。今夜相逢在河清,依然皎潔如故,清涼依舊。在這一面鏡子面前,你會懂得什麼是純潔無私,什麼是襟懷寬曠。

在這片草原周圍,幾百戶世居的農牧戶也一定感受了那種清亮徹心入骨的滋潤和慰藉。

那個叫多日傑·才布騰的貧困大學生記得,是牧場的牛幫他解決了上學的部分困難。牧場的主人韓阿姨牽掛著他的學業。孩子希望將來學業有成後回來能做一名牧場的員工。

那個搖動經輪的老阿媽記得,牧場的主人深知她心中的苦樂,老阿媽祈禱時也總會記著一個女人的名字……

3.

月光下的牧場,沉浸在一片清亮裡。

在河清牧場不遠處的青海湖北岸,月亮鍍亮滾動的銀邊,遙遠的濤聲輕輕趟過草原,蘭花湖裡的蘭花睡在月光粼粼的水波里做夢。而浸染了月光的夜風送來一陣一陣牛嚼夜草或反芻的聲音……如此安謐。

想起白日,頂著如箭鏃般銳利的陽光,韓麗君帶領十幾位慕名而來的作家、詩人參觀牧場。牛聲哞哞,鳥鳴啾啾。柵欄邊不知名的花兒在驕陽下開得鮮豔,紅色的,白色的,黃色的,紫色的,不屈地張揚著各自美麗的天性。那些來自荷蘭的牛們,也以它們特有的方式迎接這些好奇的客人。你餵它一把草,它會親暱地吻你的衣袖或舔你的手。那些歡鳴著飛來飛去的麻雀正在餵食唧唧喳喳的雛鳥。

這麼多的鳥兒在牛棚上築巢安家,它們一定與牛有著親密的共生關係。這就是自然與和諧。

越過柵欄,對面山坡上一大片油菜花在午後的陽光裡,金黃奪目。山坳裡,隱約可見白牆紅瓦的草原人家。牧場主人說,那裡就是黨的好乾部——尕布龍副省長的故鄉。

這個名字磁鐵一樣吸引了參觀者。於是,他們走出牧場,去那裡尋訪這位青海好人的故居。

一路山花野草拂腳,各種花草的氣味,甘辛苦澀縈繞鼻翼,浸入肺腑,使人產生一種迴歸家園、迴歸自然的親切感和愉悅感。同行的散文作家李萬華,像一位敬業的自然科學家,她獨自蹲在一叢花草前,不願離開。她驚喜地說,她還在草窠裡發現了一處可愛的鳥窩,孩子們可能把她認作了餵食的媽媽,向她張著嫩黃的鳥喙,叫個不停。後來,在她的散文《牧場的陽光及其他》裡出現了牧場的花鳥及牛羊——

如此暴曬,野花們依舊容顏秀麗,毫無損傷。想那些塗著一層防曬霜的女子們,陽光下走幾步,必得撐把遮陽傘,即便如此小心,皮膚還是漸漸老去,一直老到心也佈滿皺紋……在紫色和米色的馬先蒿之外,我見到唐松草將一大片草地染成白色……一些牛羊已經進山了,只有等到草原一片枯黃,它們才會出山,它們是牧場裡的隱士……

後來,在雪歸、李靜等作家的散文裡也分別出現了她們眼中詩意的牧場。“有河且清,單是牧場名,就有著詩意的美好。”雪歸說,她還真情關注了一位從早到晚默默勞作的藏族員工。她感嘆道:“也許只有如此純淨的地方才能有如此淳樸之人!”

而在李靜眼中,牧場女主人韓麗君是這樣的:白日和傍晚的喧囂過去,深夜,她看見女主人蹲在那裡,端著一大碗麵片,一個人在吃,看見李靜過去,笑著問你吃不吃。“我聽見她的聲音在遠處,轉過頭又發現她在我身邊,她自嘲地說:你看,我就是個風車。實際上,在我內心深處匆匆掠過幾個字:風一樣的女子!”

此刻,大醉的詩人臥在草地上,尋覓詩句:明天我要去她的牧場/追尋她的牛羊,追尋她的遠方……

細心入微的女作家還在辨識著草原的花草與飛鳥的細節,捕捉不為常人覺察的氣息,冥想著生存的艱辛和生命的終極意義……

此刻,微醉的我在河清牧場看月,回味著一個女人與一座牧場的傳說。陪我一起看月的也許還有草原深處的一隻沙狐、一隻旱獺,還有溼地裡兩隻未眠的野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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