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是枝裕和:吹不掉的櫻花瓣

逍遥|是枝裕和:吹不掉的樱花瓣

逍遥|是枝裕和:吹不掉的樱花瓣

逍 遙

逍遥|是枝裕和:吹不掉的樱花瓣

之前在看《步履不停》的時候,一隻黃蝴蝶飛進橫山家的屋子,媽媽覺得這是死去的大兒子純平變成的。又看《比海更深》,媽媽對良多說,你爸去世以後有一天我看到一隻蝴蝶,就問它是不是老頭子,然後蝴蝶停在灌木上,我和它說了很久的話。

逍遥|是枝裕和:吹不掉的樱花瓣

備忘錄裡寫的是,是枝裕和是吹不掉的櫻花瓣,現在覺得,也可以是蝴蝶。我看他的時候總是非常沉默,說不出喜悲。

似乎生活總是需要一些隱痛、一些刺作為提醒,即便是最為親厚的家庭,也有著暗流湧動一般的齟齬。

和是枝裕和合作過許多次的福山雅治與廣瀨絲絲都說,他是個古怪的導演,劇本寫不完就開拍,在《海街日記》裡甚至不給廣瀨絲絲劇本,而是依據現場氣氛拍下臨時想到的真實反應。(來源:《人物》是枝裕和專訪)也許正是沒有拿到劇本,小鈴才會跟著沒有血緣關係的大姐幸登上秘密的山頂,學著她盡情叫喊出對繼母的厭惡。

他鏡頭下的感情,總是自然流露的。沉默也好,遲疑也好,肢體動作也好,都像生活孵化出的應激反應。而他就在一旁記錄。

旁觀是這世界上最溫柔的一種視角,同時也最殘忍。是枝裕和的旁觀是隱形的、平和的、自然的,雖然我並不能喜愛良多——雖然可以理解,但確實不能喜愛,他會讓我想到不夠“好”的家庭生活。

他鏡頭下許多的男人都叫良多,有的事業有成,比如《如父如子》中的野野宮良多,也有的窮困潦倒,譬如沒有天分、愛好賭博的作家篠田良多,處處矮哥哥一頭的失業的繪畫修復師橫山良多。這些男人們最大的共同點就是,或多或少地被家庭困擾著。

逍遥|是枝裕和:吹不掉的樱花瓣

家庭,一直是是枝裕和電影的母題。這是一個奇妙的單位,沒有血緣關係的人結合在一起,通過下一代將自己的血緣傳遞下去——而血緣又代表什麼呢?

羈絆?相似?理解?牽累?

血脈,是流淌在家庭中最為堅固的印記,常常彰顯在不經意的細節中。比如兩根同樣被咬癟的吸管,同樣半途放棄的鋼琴。

小孩子天然會渴望模仿自己的父母,並從自己的父母處獲得肯定。野野宮慶多不是個會拼了命努力的小孩,也並不熱愛鋼琴,只是希望通過彈鋼琴讓自己的父親高興。《比海更深》中寫書的良多也是如此,即便他壓根沒有這方面的天賦,發表了處女作之後就再無進展,就連有最深厚濾鏡的媽媽,都忍不住對良多的前妻說“可是那孩子是真的寫得不好啊”。

逍遥|是枝裕和:吹不掉的樱花瓣

《步履不停》和《如父如子》裡的爺爺,都是典型的嚴厲的大家長角色,希望自己養育出非常有出息的小孩,橫山對大兒子的死耿耿於懷,次子良多也對父親把哥哥的事蹟記成自己的而非常在意:他不能夠,也不願意成為哥哥的替身——在這裡,血緣又成為了他的束縛。

而在《海街日記》裡,父親和母親幾乎是缺位的——他們並不想在養育子女上付出世俗界定數量及以上的責任,而把這樣的任務都扔給外祖母和大女兒。因而真正帶大了兩個妹妹的是大姐香田幸,想要保護小鈴的也是這三個姐姐——即便度過了很長一段沒有父母的生活,也不曾缺少過豐富的、飽滿的,有個性的愛。有的,是外婆給的;有的,是大姐給的;有的,是庭院裡的梅子樹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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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三個姐姐都沒有血緣關係的淺野鈴揣著不敢告訴誰的心事,乖巧又侷促地生活在外祖母留下的大房子裡。還很小的時候她就學會察言觀色,學會在父親的葬禮上應酬招待來賓。香田幸在看淺野鈴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如果沒有登上離開的列車,她會長成怎樣的小女孩呢?這個女孩,又會不會有一絲一毫她們父親的影子呢?

沒有血緣關係的人,也可以建立深深的羈絆。為什麼家庭就一定是圓滿的、完美的,沒有任何瑕疵的?憑什麼單是血緣關係就可以消弭一切的不快與隔閡?

《如父如子》裡因為護士的嫉妒而互換了孩子的兩家人,擁有截然不同的生活環境與育兒方針。修電器的齋木雄大拖沓又沒主見,但是對孩子永遠有耐心去陪伴,以近乎長輩的姿態勸告“一直踩油門”的野野宮,多給一點時間給孩子吧。這個換子的狗血故事,因為著墨在野野宮的情感蛻變上,而被演繹出了一種儀式感。從對血脈的固執而盲目的追求,到一個個細節觸動遲鈍父親的情感開關,需要從冬到夏那麼長久。

很喜歡《海街日記》的一明一暗兩段鏡頭。明是小鈴坐上風太的自行車後座,風太帶她去櫻花林,明晃晃的日光鋪滿整個畫面,櫻花瓣的粉色塗抹著小少女眼中的色彩,她仰起臉近乎有些貪婪地去迎接盛大的一期一會,一片櫻花瓣落下來,沾在她的頭髮上,風吹了很久,一秒,兩秒,三秒。暗的是四姐妹一起放煙花,小小的煙花棒湊在一起,噼裡啪啦就燃盡了,但大家都笑得很開心,彷彿沒有什麼煩惱:工作、戀愛、母女關係……好像擁有了後盾,就可以與一切棘手的困難和解。

逍遥|是枝裕和:吹不掉的樱花瓣

家庭,就好像是吹不掉的櫻花瓣。我們並不因為組成家庭就改變一言一行的本質,但我們因為成為家庭成員而對彼此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家庭中湧動著的暗流,不會少於任何一種關係,但獨特之處是,特殊的愛在其中調和。

再廢物的兒子,也會獲得母親的愛。但在另一些故事裡,“時間”卻能戰勝強大的血緣。是枝裕和其實始終沒有給出什麼明確的答案吧。有句老話叫“家家有本難唸的經”,放之四海而皆準,每個人的家庭,都有獨一無二的基因組。

是熱騰騰的玉米餅,是二十年陳的梅子酒,是免費贈送的處女作,是被弄丟的玫瑰花。也是被爸爸賣掉的雪舟的畫,是“咱們家配不上他們家”的碎碎念,是幸和小乃日常的拌嘴,是放不了的那次風箏。這都是家庭的某一副面孔。

它孕育你,使你誕生,又將你包裹其中慢慢成長。你長成了,尚不能完全告別它,你的身上帶有這個家庭的烙印,且必須時時回訪來報答父母的恩情。

逍遥|是枝裕和:吹不掉的樱花瓣

《如父如子》的最後,野野宮父子走在兩條道上,爸爸逐漸說出玫瑰,說出半途而廢的鋼琴,說出自己看到兒子偷拍的照片後,兩條路合為一。慶多問爸爸:“爸爸,你知道Spiderman是蜘蛛嗎?”

爸爸說,這是第一次知道。

“你才25歲,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做我的兒子,也不必像我。”

“沒體會過失敗的人不會明白。”

……

逍遥|是枝裕和:吹不掉的樱花瓣

人生真是太長了,責任一樁樁一件件,都會讓人疲倦。而家庭,既是責任,又是鎧甲。扮演著這樣一個不可替代角色的人,只是因為恰巧的緣分和另外一個人成為父母子女的關係,不必奢求相似,不必寄託未了的願望,不必過早地為他的人生劃定軌跡。

櫻花瓣沾在頭髮上,風吹了很久很久,一秒、兩秒、三秒,長長的鏡頭,淺野鈴笑靨如花。

雖然花瓣最終也會飄走,家庭最終也會走向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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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大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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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 網絡

文 | 陶欣園

美編 | 甘靜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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