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讀《傾城之戀》

之前沒有看過張愛玲的小說,看到“傾城之戀”這四個字,第一感覺覺得它應該寫的是《情深深雨濛濛》一樣瓊瑤式戀情;或是絕世美女與為國家而拋棄兒女情長的地下黨;也許末世王妃或者隱姓王子的戀情更加貼切......總之,有千萬種可能,它會是一部充滿風花雪月,浪漫情懷又隱忍悲痛讓讀者眼淚嘩嘩流的小說。

但是開頭一點也不羅曼提克,全文整個來說一點也不羅曼提克。

白流蘇出身於一個沒落的深宅富豪家庭,長得還符合少男少女的幻想,“她那一類的嬌小的身軀是最不顯眼的一種,永遠是纖瘦的腰,孩子似地萌芽的乳。她的臉,從前是白的像瓷,現在由瓷變成玉-----半通明的輕青的玉。下頜起初是圓的,近年來漸漸尖了,越顯得那小小的臉,小的可愛,臉龐原是相當的窄,可是眉心很寬,一雙嬌滴滴,滴滴嬌的清水眼。” 然而,一提起她二十七八歲 ,也還可以讓仍幻想羅曼提克的人接受,她還結過婚!離婚七八年了!在那樣一個家庭裡:四爺嫖賭,三爺雖說有把持也不見得會好到哪去吧,三奶奶四奶奶一個個碎嘴子,刀子嘴,用完了白流蘇的錢就翻臉不認人了,尖言苛語,讓她在這個家沒一點落腳的地。甚至她媽媽為了七小姐的婚事,為了不讓別人說她對庶出的不在意,金銀細軟全用在七小姐身上。白流蘇還是她親生女兒呢,自己媽媽都不在意自己,可見,白流蘇真的是四面楚歌,身處險境了。

如果她是一個性格柔弱,多愁善感,面對家人欺凌毫無辦法,整日哭哭啼啼,以淚洗面的女子,到了忍無可忍一日,懸白綢單于樑上,這一刻,一個救她於水火的人來訪,範柳原憐弱女情切,救了她一命,帶她遠走高飛。這樣豈不是迴歸到了羅曼提克的境地?

然而,“她所僅有的一點學識,全是應付人的學識!”面對三奶奶四奶奶的笑裡藏刀,厲害嘴子,她以同樣方式回敬,該說明白的說出來,該沉默就閉嘴不言,她不軟,也不會過強,雖說是一個大家小姐,應付人的本領,不亞於阿慶嫂。讀者看到這,所有的羅曼提克,都灰飛煙滅了吧。

再說範柳原,父親是著名華僑,有不少資產,風聞不少,這一點有點像現在的青春偶像劇,符合少女幻想,再一點脾氣怪癖,在英國長大,獲得了繼承權,做礦務事業,好像還不錯,這更好了。

又一個然而,三十三歲,“嫖賭吃著,樣樣都來,”夢破碎了吧?知道了這麼多,小男生小女生的夢徹底碎了吧?

要是瓊瑤看了《傾城之戀》這個題目,再讀讀文章,一定會說張愛玲:“你也太離譜了吧!”

範柳原費了一定心機,但不費力的讓白流蘇來到了香港。

白流蘇的目的是讓範柳原愛上她,特別是一定要結婚,為了她的後半生。

範柳原的目的,不甚明瞭,剛開始只是說些迷惑人的甜話,後來,“我要你懂得我。”然後深夜打了電話告白,或許他讓她來香港, 就已經愛上她了。

他們或許是愛對方的,不對,是越來越。

不得不說,範柳原的調情“很有誘惑力,很甜蜜,”很有智慧,還好白流蘇不是一個白痴的純情女子。

“你知道麼,你的特長是低頭。”

“有的善於說話,有的善於管家,你是善於低頭的。”

“有些傻話,不但要揹著人說,還得揹著自己,讓自己聽見了也怪難為情的。譬如說,我愛你,我一輩子都愛你。”

“你好也罷,壞也罷,我不要你改變。難得碰見像你一樣的一個真正的中國女人。”

“真正的中國女人是世界上最美的,永遠不會過了時。”

“你放心,你是什麼樣的人,我就拿你當什麼樣的人看待,準沒錯。”

“這堵牆,不知為什麼使我想起地老天荒那一類的話。.......有一天我們的文明整個的毀掉了,什麼都完了----燒完了,炸完了,塌完了,也許還剩下這堵牆。流蘇,如果我們那時候在這堵牆跟下遇見了........流蘇,也許你會對我有一點真心,也許我會對你有一點真心。”

“不錯,你是再天真也沒有的一個人。”

“我自己也不懂得我自己-----可是我要弄懂的我!我要你懂得我!”

“跟你在一起,我就喜歡做各種傻事,甚至於乘著電車兜圈子,看一場看了兩次的電影.......”

“你愛怎麼解釋,就怎麼解釋。”

“我陪你到馬來西亞去,回到自然。”

“別誤會了,我的意思是,你看上去不像這世界的人。你有許多小動作,有一種羅曼提克的氣氛,很像唱京戲。”

“他管不住她,你卻管得住我呢。”

“我愛你。

“我忘了問你一聲,你愛我麼?”

“我早知道了,可是明擺著的事實,我就是不肯相信。流蘇,你不愛我。”

“我念給你聽:死生契闊----與子相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的中文根本不行,可不知道解釋的對不對。我看那是最悲哀的一首詩,生與死與離別,都是大事,不由我們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們人是多麼小,多麼小!可是我們偏要說:我永遠和你在一起;我們一生一代都別離開,好像我們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你不愛我,你有什麼辦法,你做得了主麼?”

“我不至於那麼糊塗。我犯不著花了錢娶一個對我毫無感情的人來管束我。那太不公平了。對於你,那也不公平。奧,也許你不在乎。根本你以為婚姻就是長期的賣淫------”

“流蘇,你的窗子看得見月亮嗎?

我這邊,窗子上面吊下一枝藤花,擋住了一半。也許是玫瑰,也許不是。”

“你是醫我的藥。”

“我一直想從你的窗戶裡看月亮,這邊屋裡比那邊看得清楚些。”

“這一炸,炸斷了多少故事的尾巴!”

“鬼使神差的,我們倒真的戀愛起來了!”

“我們那時候太忙著談戀愛了,哪裡還有工夫戀愛?”

oh my god,好令人心動。

張愛玲也說他-----又開始他的上等的調情-----頂文雅的一種。

可是呢,“兩方面都是精刮的人,算盤打得太仔細了,都不肯冒失。”他們這愛情,剛開始我以為只是耍心機呢,來的太曲折,太模糊,對雙方來說,有點折磨人,然而也是很甜蜜,羅曼提克的。

兩人在那樣的生活背景下談戀愛,真的是傾城之戀!

這段傾城之戀,很美。

張愛玲讓人相信愛情,直面生活。

她不會虛構粉飾風花雪月,羅曼提克灰姑娘或白雪公主的愛情。

她忠於生活,又詩化生活,熱愛生活。

我喜歡張愛玲。

淺讀《傾城之戀》

經典語錄

你年輕嗎?不要緊,過兩年就老了,這裡,青春是不稀罕的。

一個女人,再好些,得不著異性的愛,也就得不著同性的尊重,女人們就是這一點賤。

風力吹落了零亂的笑聲。

本來,一個女人上了男人的當,就該死;女人給當給男人上,那更是淫婦;如果一個女人想給當給男人上而失敗了,反而上了人家的當,那是雙料的淫惡,殺了她也還汙了刀。

羅愁綺恨

香港的淪陷成全了她。但是在這不可理喻的世界裡,誰知道什麼是因,什麼是果?誰知道呢,也許就因為要成全她,一個大都市傾覆了,成千上萬的人死去,成千上萬的人痛苦著,跟著是驚天動地的大改革.....

到處都是傳奇,可不見得有這麼圓滿的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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