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力派小說家鬼金中短篇小說集《長在天上的樹》出版

近日,青年作家鬼金的小說集《長在天上的樹》由中國文史出版社正式出版發行,該書為“銳勢力.中國當代作家小說集”系列叢書之一。

實力派小說家鬼金中短篇小說集《長在天上的樹》出版

該書收錄了鬼金近年公開發的7箇中、短篇小說。鬼金的小說觸及人性,觸及一個時代的隱痛,以其細膩敏銳的感覺、魔幻現代的表現、暴力溫情並舉的情節和空靈詩化的敘述成為當代文壇一個特別的存在,被文學界喻為“中國的卡佛”,黑暗中的騎士。他的小說透過調侃戲謔的語言,撥開魔幻詭譎的迷霧,充斥著人性幽暗的探索,用文字展示自我複雜而又柔軟的內心生活、多重維度的自我變奏。作家通過文字構築了一個又一個幻象,一場又一場夢境,伴隨著筆下的人物一起擺脫現實的困境,掙脫靈魂的枷鎖,讓自己的靈魂得以逃脫,去進行自由的徜徉。

實力派小說家鬼金中短篇小說集《長在天上的樹》出版

據悉,鬼金,原名劉政波,1974年冬月出生於遼寧本溪,寫詩,寫小說,愛攝影和塗鴉,中國作家協會會員。2008年開始中短篇小說寫作,小說在《花城》、《十月》、《上海文學》、《小說界》、《山花》、《青年文學》、《大家》、《紅巖》、《長城》、《創作與評論》、《天涯》、《青年作家》、等雜誌發表;多篇小說入選《小說選刊》、《中篇小說選刊》、《中華文學選刊》;短篇小說《金色的麥子》獲第九屆《上海文學》獎,中篇小說《追隨天梯的旅程》獲遼寧省文學獎、獲遼寧青年作家獎。已出版中短篇小說集《紊亂的火焰》、《用眼淚作成獅子的縱發》,長篇小說《血畜》、《我的烏托邦》。

令人困擾而又迷惑的精神意緒裡,不期然地就照見了一代人生命的暗影和舊夢。對於那個理想主義年代,“70後”大多經歷了青春的狂熱症,而對於90年代讓理想主義者無所適從的年代,這一代人更像是有病的人。人生的失意和苦痛,憂傷和躁動,那些曾經色彩繽紛的生命記憶,日漸凋零頹廢,陰影和夢想,都充滿了孤獨哀苦的調子,鬼金以非現實的手法對內心情緒世界的準確把握和精彩呈現,帶給讀者意外的震動。意識流的運用很嫻熟,無邊的黑色世界,恐怖的生活幻象,暗示出人的內在生命的秘密。神秘的暗示,奇妙的感應,把瞬間的情緒化作沉重的隱喻,以病態的個體表徵病態的社會人生。開闊的現實時空,幽深的精神隧道,靈魂的寂寞和痛苦,纏繞在一起,找不到通往彼岸世界的橋樑。沒有外力的救贖,內在世界不斷淪陷,鬼金嚴肅而真誠地告誡:我們,都是有病的人。


有些時候,大約就是一個細節,打動了鬼金,他就會把這種稍縱即逝的情緒變成一篇小說,呈現一些細節的力量往往比整個故事走向更有意義。《春愁》這篇小說的主題還是精神性存在的追問。“如果這個世界上我還有一個靈魂的居所的話——那就是文字。”對現實生活的無力感,對技術專制時代的依賴感,對主觀世界的厭倦感,對心靈世界的絕望感,其實都是一種病態的折射。小說中一個寫了一半的小說,因為電腦文檔壞了,打不開,內心非常焦慮。修電腦的過程始終伴隨著這種焦灼感,公共汽車上的女子,脖子上的老虎墜子,講述的冰山故事,都隱含著一種奇異的生命意味。究竟是幻覺,還是真相?如何才能找到拯救自我的藥方?鬼金其實沒有給我們任何虛幻的樂觀。那個女人從丟失的那個小說文檔中,讀出來一句話:你是一個春天的病人。還有《目光之遠》裡的朱河,因為疾病,看世界的角度和眼光都發生了變化,疾病讓他深陷黑暗,而鬼金更深的意寓恐怕在於,夜晚就像是一頭龐大的野獸,我們都是黑暗的一部分。《天真年代》中神秘的水底世界是個靈魂的救濟所,一朵花的前世今生,是健康生命的象徵。楊懷講述的故事和朱河講述的故事,不斷重疊和分裂。古麗遭受的暴力侵犯很平常,朱河拯救的念頭也非出於生命自覺,最終古麗失蹤,朱河跳湖,只是把絕望的生命感向前又推進了一步。小說結尾還是幻境:“又一聲開天闢地般的驚雷響過之後。湖面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水花。瞬間,只是一個瞬間,在楊懷眨眼睛的瞬間。古麗水滴般地蒸發了。朱河也不見了。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雨滴像堅硬的彈子,把整個湖面砸得千瘡百孔。雨一直下,下到天黑。軋鋼廠家屬樓的燈光慢慢地亮起來了,射過來的一部分光,能看見草泥湖上黝亮而細碎的波紋。”千瘡百孔的時代,迴響著千瘡百孔的情感,在生命倫理敘事中,鬼金超越了現實生活的全部界限,為我們打開了那個隱秘的世界。《卡爾裡海的女人》中的那個女人是個真正的病人,鬼金卻把她看成是健全完整的世界的象徵,而周圍冷漠的人們才是深陷病態的世界。少年並不是一個絕對主義者,只能說在穿越生存迷霧中,他曾經在斷崖之下找到了心靈的貝殼,而女子把那貝殼戴在頭頂,也就意味著這是二人共同的心靈信仰。村裡人的戒備,冷漠和敵視,反襯出兩個外來者內心的力量。最終少年還是回到城市生活中,過著正常人的日子,平靜的一生中隨處可見那個解不開的心結和無限追憶的往事。面對有病的人世,在各自的生活中,這兩個人依舊是孤獨者。

三、生命哲學——生存還是死亡:除非靈魂拍手作歌
生死追問是屬於全人類的,作家無疑首先要有人類視野,要真正站在人的立場上寫作,千花競放萬水奔流,最終落下來也還是人。鬼金在小說中反覆寫到死亡,有的是從死亡開始寫起,有些是寫到死亡戛然而止。出走和死亡,究竟意味著什麼?世界是有限的,歷史可能是循環的,生死從來都是一個人的兩種存在狀態。肉體的死亡或許剛好意味著靈魂的自由。從身體中解放出來,靈魂可以拍手作歌。鬼金對於不存在的那個世界有著狂熱而執迷的熱情。完全意義上的個人主義者,幾乎不會去揹負不屬於自己生命裡的那些負擔,即使是屬於自己的,也不願意面對。鬼金讓他筆下的人物一半活在尖利冷硬的現實之境,一半飛翔在虛空的想象世界。所以生存和死亡的界限就模糊了,總覺得是鬼金心懷柔軟一種有意為之的成全。
死亡與新生
《除非靈魂拍手作歌》從朱河的夢寫起:無數的鳥在天空上飛。天空看上去有些昏暗,太陽隱藏在雲朵之中,像一隻幽深的獨眼。一個男孩看著天空中的那隻獨眼,手做手槍的形狀,對著獨眼,“啪”地開了一槍。瞬間,紅色的血液瀰漫著,淋漓著,在天空中,像垂下來的布匹,連接著天和地。這個意象帶有明顯的暴力傾向,或者說人物內心的隱含的暴力以夢境的方式呈現,比起寫實更具有震撼力。夢中的暴力,對太陽的反抗,都是活著的態度,以及死亡的巨大覆蓋力量。父親因為要討個說話而犯病,最終死亡。其實看起來這死亡沒有多大意義。鬼金以父親和小鳥的相伴,以自我替代性地為父親完成一次性愛,作為生命的隱喻,小說中,鬼金引用了葉芝的《駛向拜占庭》中的詩句:“一個衰退的老人只是個廢物,是件破外衣支在一根木棍上,除非靈魂拍手做歌,為了它的,皮囊的每個裂綻唱得更響亮。”鳥和父親同時死亡,意味著過去的世界和虛幻的理想同時消失,留下來的只能是迴歸,回到實存的層面,直面生命的悲苦與歡欣,所以小說結尾懷孕的女友提出結婚要求,朱河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還有一篇《垂直日光》也是個告別死亡、奔向新生的故事,這種故事在鬼金那裡實在不多。李志在書店裡和女友的日常生活,更像一幅素描,線條清晰,色彩淺淡。這樣一種平淡而且平靜的生活,被禿頂男人和弟弟李丙毀掉了。弟弟殺了人,李志是幫兇,弟弟判了死刑,李志入獄。出獄後,李志滿懷懺悔回到了藍城。費盡周折偷出了弟弟屍體,掩埋弟弟一段令人感動,這在鬼金筆下也不多見,鬼金不是一個願意在文字中表達情感的人。他內心對塵世的愛恨都融入到他筆下的死生契闊了。這個小說結尾寫到:“李志邊培著土邊說李丙你終於入土為安了,你這回在土裡要好好地活著,好好地做人。遠處山裡面的一聲炮響,驚醒了他。李志揉了揉眼睛,看著那個土包說,李丙你一個人就在這山上好好地待著吧,哥如果有時間的話會來看你的。李志不想再回到藍城了,他掏出那個司機給他的名片,看了看上面的地址,向那個方向跑去。”這幾乎可以算得上新生了。鬼金小說對於死亡的超越不多,沉湎的卻不少。當然沉湎某種意義上也是一種哲學立場。
死亡然後永遠沉寂
草泥湖在鬼金筆下日日夜夜上演著生死劇。《草泥湖殺人事件》是個比較極端的小說。木匠劉木勝救一頭小鹿,與飯店老闆李廣德的兒子爭執,孩子掉冰洞死了。女兒湘繡為贖罪被迫跟了李廣德。最後也跳湖死了。劉木生一怒砍死了李廣德:他的斧子沒砍在木頭上,而是鑲嵌在李廣德頭上的時候,他聽見斧頭和骨骼碰撞的聲音。他看見血從斧頭的鑲嵌處,流淌出來,像一根顫動的紅色橡皮筋。他心裡熊熊燃燒的火焰,在斧頭鑲嵌進李廣德頭部的時候就熄滅了。那“咣”的一聲過後,他憤怒的門一下子就關上了。斧刃的鋒芒瞬間蹦出來,白得刺眼,而且發出譁然的聲音,巨大的白光猶如冬天的湖面……死亡最終讓一切平靜,這篇小說顯文本是現實關懷,隱文本是生命反思。一頭小鹿,四條人命,如何衡量善的價值和意義?

《她們在電話的另一邊》也是從死亡寫起的。南芬打電話給朱河的時候,他正在殯儀館。朱河正被一片哭聲和悲傷流動的氣氛籠罩著。悲傷浮動,猶如死者頭上燃燒的香燭的煙氣。那煙氣猶如死者的靈魂,繚繞著,慢慢地飄走。小說中有幾個細節,一個是電話,母親說父親釣到了一條二十多斤的大鯉魚。一個是朱河和瀋陽的虛擬對話,一個是朱河和童小乙靈前的虛擬性愛,這幾個細節都頗耐人尋味。在《神秘鳥》《一條魚的葬禮》中,鬼金也寫了一條很大的鯉魚。總覺得大魚是天地間某種生命密碼的象徵。最終,朱河沒有跟著去火葬場。他看著車隊緩慢地開走,看見童小乙爬上靈車,那雙棕色的小牛皮鞋一閃,他心裡隱隱地覺得童小乙現在屬於那個死者。在他離開殯儀館的路上的時候,突然接到童小乙的短信,當他企圖打開短信的時候,手機沒電了,一片黑屏。朱河的心顫了一下,他想:“童小乙的短信說什麼呢?”小說是個開放式的結尾,沒有給出生活任何答案。沒有任何色彩和聲響,人生就此一片黑屏。
靈魂在生死之外
什麼是靈魂,靈魂敘事有什麼意義和價值,這個問題似乎不少人問過。鬼金喜歡寫夢境,似乎在夢裡一切皆有可能,在夢裡可以超越一切阻隔、界限和對立,獲得內在的緩釋和自由。夢是回到永逝的時間之流的一種手段,也是超越時空超越生死的一種狀態,鬼金會自覺地在小說裡反覆探討靈魂是什麼。“父親是一個有靈魂的人嗎?自己是一個有靈魂的人?”他在《除非靈魂拍手作歌》中寫到了一個夢:朱河看見一座森林,所有的樹木都在熊熊的火焰中舞蹈著,瀰漫著一股樹脂的清香。在火焰之上的天幕,突然裂開一道縫隙,一架軟梯晃晃悠悠從上面垂掛下來。軟梯的背景是飄飄揚揚的雪花落下。軟梯還在向下垂掛著,……軟梯慢慢上升。天幕合上了。一切萬籟俱寂。這時候,從天幕裡,伸出兩個巨大的橋臂,那是他在軋鋼廠開的吊車。只見父親兩手抓著吊鉤,從深淵般的黑暗中被吊起來。這個夢境顯然寫的是天國,天梯是靈魂抵達天國的通途,是生命的延伸和另外一種存在形式。

那麼靈魂是如何存在的?鬼金為什麼執著地追問這個在唯物主義者那裡根本不存在的問題?《她們在電話的另一邊》開篇,鬼金再次正面談到他對靈魂的理解。“也許靈魂的離去也需要時間,需要一個過程。面對死,靈魂無處逃遁。必須離去。肉體因為疾病,或者別的某一種原因,它面對來勢兇猛的死亡,迅疾地,被拒絕在肉體之外。在死亡面前,肉體成為物,即將腐爛,竟以散發出腐爛的氣息。”“在那一刻,死者的靈魂是能看見的。如果死者的靈魂是喜歡的熱鬧的,也許它會浮動在人群之中,甚至會躲到某一個人牌的後面看,然後再看看別人的牌,它也許會表現出焦灼,為某一個人打出一張臭牌惋惜;也許會焦灼地伸出它的手指,推倒一張它已經看出來胡了的牌……如果是一個喜歡安靜的靈魂,也它已經走出窗外,追趕著天空上的雲朵,向更寧靜的地方飄去。比如:雲的城堡。肉體衰亡,大勢已去。沒有靈魂的肉體即將成為灰燼,成為物,被這個世界遺忘。”這一段話寫出了鬼金對於生死的深刻感悟,這種感悟超越了實存層面的關懷,而是以靈魂關懷的方式,抵達了生命哲學的高度。
四、生命美學——先鋒敘事:生活就是對一座冰山的幻想嗎?
小說的創作手法已經有太多人窮盡,包括結構,人物,語言等等,敘事學的研究已經在諸多方面跨越了學科的界限,儘管如此,我們還是可以從不同作家那裡得到一些嶄新的印象。閱讀探究鬼金的小說,我們會發現,他的先鋒意識不在於情節的虛構與想象,也不在於人物命運的波雲詭譎,是一種貫穿其中的精神之流,讓讀者不能從容地沉湎於故事情節,在這裡,我們不探討文學以外的表達,有時候,我覺得鬼金的虛構是一種冒險,他可以模糊虛構和真實的界限,以一種仿真的敘述延伸世界的觸角,是心靈的釋放?還是對世界禁閉的反抗?生存的詩性表達非常艱難,每向前一步都面臨絕壁,荊棘叢生,鮮血橫流,他內心也有畏懼吧?或者遲疑?所以那些花鳥魚蟲就成了他靈魂的另一種存在形態,他專注地凝視著它們,就像看著黑暗中的自己,飛走了,吃掉了,或者殘忍的死去,讓人覺得壓抑,是的,讀鬼金的小說,讓人心裡很難受,世界起了一萬種震動?還是心中生出一萬個難題?

鬼金習慣寫幻象,對世界充滿了隱蔽的排斥感
鬼金小說呈現的生存狀態無疑是底層的,儘管沒有人把他的小說看成是底層寫作,對底層生活的態度,其實是一代人對時代的態度。鬼金對生活的質疑本身就帶有鮮明的時代烙印,這一烙印既是個人的,也是整體的;既是對外在生活的質疑,更是對人的存在的本質的質疑。在這種“70後”作家的寫作中,有一種雙重“遺忘”的傾向。首先,他是現實中存在的那種無力也無法參與全球化進程,無力也無法分享市場的利益的看不見的階層。這些階層的存在提出了與年輕的“70後”作家潮流完全不同的問題。在70後作家尋找個人與全球化直接連結的點的時候,這些階層所凸顯的卻是有關社群的團結和社會的公正性的問題。其次,他們的文本中沒有中國的“革命”的存在,革命的歷史似乎從來沒有“在場”,革命對於七十年代人來說,已經沒有組織近記憶的可能和必要。【3】市場和革命的喧囂,都不屬於“70後”,所以,他們更專注於自己的內心,在生命和靈魂層面不斷掘進,呈現出獨特而偏執的美學自覺。從這一意義上看,鬼金因為自身處境,比起大都市裡生活優裕的寫作者有著更直截的抵達。
鬼金小說的主人公大多遊走在生活的邊緣或者世界的外部,很少真正進入到生活和世界的內心,這種遊離感和模糊性,強化了某種力量,和世界的緊張,隨時可能斷裂。他也沒有去著意於刻畫人物,那些主人公幾乎就是一個人,只是投身不同的生活時空,世界如此壯觀又如此猥瑣,心靈如此豐饒又如此荒涼,鬼金以自己的方式抵達了某種真實。是不是也有救贖呢?總體感覺是絕望的,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子,一面刺穿生存的假象,一面刺痛自己的靈魂,和世界相連的那根細線,似乎隨時都會斷掉。對待自己塑造的人物,鬼金的美學態度是很值得我們深思的,生活在底層的小人物,面對生活的壓力和絕望不斷抗爭,精神超拔,而現實沉重灰暗,那僅有的亮光如何照亮整個世界?他用靈魂的鐘聲叩響時代的大門,有點陰森的涼意瀰漫,以幽靈的姿態凝視自己的生活,一地死灰的燃燒,細若遊絲的纏繞,靈魂彷徨於模糊的光亮處,憑藉個人的審美直覺,鬼金呈現了屬於他個人的生命感覺和態度,小說中的生存很沉重,靈魂很輕逸,凝滯和飄忽成為他小說最重要的交錯纏雜的美學風格。

鬼金小說充滿了敘事的張力和迷霧
鬼金喜歡虛構,夢境和幻覺交織纏繞在一起。在藝術鍛造上,探索自己的審美趣味和品格。富有詩意的語言,飽含著內在的緊張。《卡爾裡海的女人》中少年的一生壓縮摺疊,只有在海邊那一個時間點凝滯,不斷放大,一段朦朧情感隨之漫漶,傷感而迷茫的氣息之中,有著抵達靈魂的至死不渝的力量。細節的處理很謹慎,少年去撿海螺殼那段稱得上山呼海嘯驚心動魄;也有大片的色彩渲染,隨意中蘊藏著劇烈的人物心理動盪。卡爾裡海的女人從海螺殼裡聽到了大海的聲音,那是人生的內在力量,以及生的悲劇性和愛的永恆嚮往。少年不是反抗世界的強者,他只是在尋找靈魂的路上,遇到了那個渴望救贖的女子。“在審美上對於變化的偏嗜,是‘70後’的作家大都迷戀奇觀化的敘事,極盡所能地渲染光怪陸離的都市新貌,慣於在極端化情境中呈現人性的激烈衝突,表面的煽情和內在的冷漠的融合暴露了創作主體的分裂狀態。”【4】對於鬼金來說,某種意義上的分裂也是存在的。一種不算圓熟的敘事,但是有著獨特的味道和明確的自覺,詭秘的氣氛,壓抑的冷色調,荒謬錯位的命運感,玄想和冥思,探討存在的困境,迫近生命存在的真實,是一種終極問題的追溯。其實“70後”普遍鍾情於個人日常生活敘事,細膩幽微,精緻圓潤,如滕肖瀾、朱文穎、盛可以等女作家,也有徐則臣、張楚、弋舟等作家在日常生活之外有更深邃的精神追問,而鬼金是不多的對敘事藝術有著執著的探索熱情的年輕作家。現實世界、心理世界和想象世界的三位一體,形構了複雜而又奇特的異度空間。我常常想,鬼金是否也和其他“70後”作家一樣試圖重建一種日常敘事美學,一種生命詩學,一種尷尬的歷史縫隙裡的細碎呼吸呢?還是說他超越了?因為自身的禁閉,而獲得了精神的超越?鬼金正在形成個人化的敘事風格,冷峻而凌厲。他發現存在的溝壑,然後跳過,他建構奇異的世界,然後拆解,他沉迷於這種敘事上的往復和旋轉,起伏於生活和精神的渦流,在半空中俯視人生。

總之,在眾多年輕的寫作者中,鬼金是一位非常有個性的作家。他的深邃的生命感受力和文字表現力,往往可以洞穿生活的表象,寫出那些被壓抑和禁閉的生存境遇,並且憑藉語言和思考的魔力,獲得心靈和思想的自由。正如很多人說起的那樣,他身處的環境,他的職業,本身就帶有嚴肅的象徵意味,懸置,封閉,沉重,沒有絲毫的詩意,然而文學給了他突圍的方向和可能,他在文字的詩意世界裡尋找,思考,自救和救贖。對於每個人的生活,既可以向靈魂更高處探索,也可以回到地面生活。鬼金選擇了在有侷限的空間中,無限地向內尋找,始終以詩人的眼光注視著生活,並且一刻也沒有放棄思考和追問活著的意味。文學於他,是光,是溫暖,是信仰,更是一次漫長的靈魂苦旅,他以自己的方式愛著這個世界的美好和柔軟,恨著這個世界的冷漠和殘忍,“囚徒困境”,給了他現實的壓力,也賦予他想象的翅膀。穿越黑暗,孤獨的靈魂生死與共。當然,對他來說,如何克服意識的封閉,凌空的生活感覺,過於偏執的技巧追求,更從容地表達,是需要進一步思考的問題。
(張豔梅:中國現當代文學博士,從事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現為山東理工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教授,中國現當代文學學科帶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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