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情故事」我的官迷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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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這輩子最大的理想是當上生產隊一把手管管別人。可俺隊的正隊長是全公社學大寨的典型,所以我爹努力了15年,也還是個副職。當不上一把手的事成了爹的心病。

我有氣喘病,體力差,讀完初中回家,總掙不到一等工分。我爹當“官兒”呀,幹活不行的人,哪在他眼裡,為此冷嘲熱諷地斷不了敲打,父子倆就產生了隔閡,成家後我便跟父母分開過。

大兒子出生後,我們小學校的民辦教師病死了,我接過了他的教鞭。當教師風吹不著,雨淋不著,上工分得按一等勞力記,每個月還給15塊錢的補助,差不多頂三個勞動力了!我跟媳婦憧憬起未來的幸福生活,常常興奮得徹夜不眠。

我們那個山溝窮啊。分的口糧不夠吃,差不多要餓死人啦。隊委會悄悄決定,默許社員開墾小片荒地自救。社員們見到了希望,整夜摸黑去山上刨地,我那官迷老爹動了心思,幾次想向上級揭發,這樣將一把手搞下去,那隊長就是他的!然而,搞掉隊長,小片荒地就不能種,大夥活不下去!爹的思想鬥爭那個激烈啊,牙花子腫得老高,好幾宿睡不著覺,最後還是沒舉報。

那時候社員白天干活,夜裡還要聚到隊部搞運動,真是苦不堪言。我體力雖差,可教書不累,時間又充足,便在人跡罕至的西溝開了一塊“大片荒”,可以收穫幾百斤玉米!那時候,黑市上一斤玉米可以頂社員一天的勞動,我大腦裡整天忽閃著大片綠色的玉米苗。誰知到了鏟地季節,卻遇上了難題,刨地下種可以摸黑,鏟地卻不成,看不見草和苗呀。眼見莊稼越長越高,我把目光瞄上了集體的耕牛。

我二弟是生產隊的牛倌。我請弟弟喝了一頓酒,還送他兩盒當時最高檔的“迎春”煙,請他傍晚圈牛時挑一頭壯的,給牛拴上韁繩。夜間,我偷偷把它牽出,白天鋤過的地就用犁杖給耥上了,這比钁頭勾土省力還高產。用完後,將韁繩解開,把牛放回圈裡……我就這樣巧妙地實現著我的致富之夢,沒想到災禍正向著我走來。

一天夜裡,我又偷牽了隊裡那頭最壯的種牛。剛用不久,天降急雨,來不及送回圈裡,我匆忙將牛拴到一棵大樹下,回家等著雨停。那雨直下了五六個小時,等我披著塑料布藉著手電的光來到那棵大樹下,只一眼,魂都嚇飛了:那頭種牛四腳朝天倒在樹下,口吐白沫,兩眼翻白,已經死去多時了!

我再也沒工夫考慮後果,連滾帶爬地跑到父親家……

聽到牛死了的噩耗,我爹嚇得光著腳一下子從炕上跳到地下,蹲在那兒一句話不說,菸袋伸進荷包裡,老半天就是挖不到煙……我大腦像一團糨糊,心想教師是當不成了,生產隊的活再累,我願意受,我只求爹能不能跟工作組和隊委會說說好話,別遊我的街,別戴上“破壞學大寨”的帽子,我受不起那份羞辱呀……可我那官迷老爹能為我說話嗎,立場問題會妨礙他的前程的!

我爹死命吸著他的大煙袋,吸夠了,爹惡狠狠地板著臉,嘴角都變了形,菸袋舉起,我以為他要敲我的腦袋,可煙鍋卻落到了炕牆上,爹咬牙切齒地說:“我哪輩子該你的喲!”接著爹沮喪地吩咐媽:“就說牛是咱偷的,那小片荒是咱家開的。這活祖宗好不容易當上教師,要是他認了,肯定得撤!他那熊樣,能下地幹活嗎?這事咱倆老傢伙扛著吧。我這就去跟老張彙報。”

我怎麼也沒想到是這結果!這個讓我見了他就像小鬼見了閻王的爹,這個一輩子總惦記著當正隊長的官迷老爹,竟要替他這個瞧不上眼的兒子頂這麼大的罪!

後來,爹和媽雙雙被帶到山外煤礦俱樂部裡好一通批鬥。爹受到黨內嚴重警告處分,副隊長也被撤職,大會小會不知檢討了多少次,他的隊長之夢從此化作了泡影,見了人灰溜溜的。

5年後,迎來了改革開放。我通過考試,順利地成為全縣首批轉正的民辦教師,戶口變為城鎮的。可此時,老爹由於受不了撤職的打擊,已舉家遷往黑龍江省的某農村。我與媳婦商量,等他一過完六十大壽,就把他接來同住。

然而,爹五十八歲那年突然住進了醫院。我接到電報趕過去,爹已經永遠見不到他的兒子,也永遠聽不到他兒子兒媳的那份孝心計劃了……說到病因,媽長嘆一口氣:“你爹那病是窩囊出來的。他這輩子就想管人,讓人今天撤了明天鬥,他冤呀。你爹臨死前,還讓我囑咐你,轉正了,好生幹,歪門邪道咱說死也不敢再想了。你過得好,他在那邊也就放了心……”

我喉頭噎得老粗。我的官迷老爹呀,都是我那點貪心斷送了您。

「親情故事」我的官迷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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