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餃子

林強突然想吃母親包的餃子了,個大餡多,一口咬下去,新鮮的韭菜汁液夾裹著肉香,在口腔裡不停的蔓延。想到這裡,他不自覺的嚥了咽口水。可是現在林強不能胡思亂想,他必須得集中精力,因為昨天上午他接到上級派發的任務,狙殺恐怖組織小頭目莫拉克。

莫拉克是恐怖組織卡布的負責人之一,這個恐怖組織已在全球策劃了多起恐怖襲擊,造成大量流血事件。而他們這次在迪卡召開這次秘密會議,正是為了協商去美國進行下一次恐怖襲擊。

林強是國際反恐組織的精英狙擊手,他為國際反恐組織立下了汗馬功勞,被封為神狙。這次派林強來執行此次行動,說明組織對這次任務無比重視,林強的領導更是直接和他說:“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情報說是早上5點23分莫拉克就會出現,可是現在已經9點45了,莫拉克卻還是沒有蹤影。林強不敢有一絲鬆懈,死死的盯著對面車輛入口處。

突然,遠處揚起一陣塵埃,是車隊!林強的神經立馬高度興奮起來,一定是莫拉克的車隊,莫拉克要來了!車隊慢慢的近了,根據情報,莫拉克會從第三輛車上下來。林強的光學瞄準鏡死死的盯著第三輛車,終於,車隊在一個大酒店邊,停了下來。

第三輛車的車門開了,林強的手心開始有些出汗,現在他連眼睛也不敢眨了。第三輛車一共下來了四五個人,居然都包裹著厚厚的頭巾和麵紗,根本認不出誰是莫拉克。林強皺起了眉頭,這可怎麼辦,如果一旦出錯,就會打草驚蛇,這任務難度實在是太高了。

現在的情況,已不容林強多想,他再不開槍,所有人都會走進酒店內,林強考慮了一下,瞄準了其中一人的手臂,開了一槍。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但是並沒有人去管那個受傷的人,而是所有人都向其中一人圍攏過來。林強瞄準那個中間的人,開了槍,一槍致命!

那人倒在血泊中,所有人都慌了,有人在打電話,有人開始四處尋找狙擊手。林強不能再看下去,他得趕緊走,不管這次任務成功與否,他都不能再在這裡呆下去了。他趕緊收拾好槍具,駕車離開了現場。

回到營地,林強得立馬去找組長報告這次行動過程,組長是林強的直系領導,他們的關係不僅僅是上下級的同事,更是患難與共的兄弟。等他和組長報告完後,組長臉上開始嚴肅起來,問道:“也就是說,你也不確定被你擊中的那人,是否是莫拉克?”

林強猶豫了一會,遺憾的說:“是。”

組長嘆了口氣說:“真是麻煩啊,沒想到他們如此狡猾防備,看樣子,要採取別的手段措施了。”

林強有些愧疚的對組長說:“對不起,這次都是我的責任。”

組長笑著說:“你啊,也別太自責,這次不管換誰也得蒙,你已經很不錯了。這次就算打中的不是莫拉克,也是他們其中的一個高層,多少也震懾了這幫恐怖分子!”,組長突然想到了什麼,有些猶疑的說:“你是不是,很久沒回家了?”

林強愣了愣,像他這樣的特種兵,幾年回不了家也是很正常的。他很快的回答:“是的,快三年了。”

組長轉過身,背對著他抹了一把臉說:“唉,也是不容易啊。”又轉頭過來對他說:“是這樣的,我們組呢,最近有幾個回家探親的指標,我想給你一個,讓你回家看看。”

林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居然有這種好事,他興奮的直搓手。“謝謝,謝謝組長!那我什麼時候可以走呢?”林強激動的說。

組長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含糊不清的說:“儘快吧,反正也沒什麼事了。”

林強高興的說:“那我這就回宿舍收拾東西,謝謝組長了!”說罷他轉頭打算走。

“哎!”組長突然喊住了他,林強只得又轉過頭,組長像是像是有話要和他說,想了想又咽了回去,只說:“路上小心!”

林強“哎”的應了一聲就趕回宿舍收拾回家穿的衣物了,他太想太想妻子還有女兒,上次回家還是因為妻子生小孩,可是他呆了沒幾天,又有了任務,他不得不走。他更想母親,母親的身體不好,作為唯一的一個兒子,卻很少在身旁陪伴,他實在是太不孝了。

一想到這些他恨不能立即飛回他們身邊。

林強當天夜晚就買好了回家的機票,啟程回家。

到家後已是第二天的晚上了,林強從大巴車上下來,老遠就看見了妻子王燕抱著女兒,在路燈下站著,她比兩年前要瘦了許多,穿著一件洗的發黃的白襯衣,時不時的在和女兒說些什麼,臉上盪漾著一股母愛的溫情。林強看見她們時,感覺眼睛有些發脹,心軟軟的,像是被什麼給融化了。

他快步走向前去,輕生叫道:“燕兒,我回來了。”

王燕看見林強的一霎那,眼睛登時紅了,她迅速的轉過頭,抹了抹眼淚,說:“嗯,回來了就好。”

林強想接過王燕手中的女兒嬌嬌抱一抱,嚇的嬌嬌連忙往王燕懷裡躲,王燕嗔怪道:“你這孩子,那是你爸爸呀,天天在家唸叨爸爸,爸爸,看見爸爸了怎麼又害怕了?”

林強笑了笑說:“唉,我走的時候她還不懂事呢,不認識我是正常的,等我多陪陪她就好了。”說完他往周圍看了看,疑惑的問:“媽呢?媽怎麼沒來接我?平時她不是也會來接我的嗎?”

王燕表情有些不太自然的說:“唉,快別提了,你舅舅的女兒,蓓蓓剛生了孩子,你媽熱心腸,去幫忙看孩子去了。”說完,又補充了幾句說:“可來勁了,白天黑夜的見不著人,說是和那孩子有緣分,比自家孫還親呢,這會兒估計又在你蓓蓓家幫著看孩子呢。”

林強有些不高興的說:“我這三年才回來這麼一趟,容易嗎?人家的孩子是孩子,自己的孩子都不親了?”

看林強這樣說,王燕不禁失笑道:“你還是孩子啊?35歲的老孩子!”王燕邊說邊往家的方向走,“你媽一早知道你要吃餃子,大清早就和麵剁餡,坐那給你包了上百個餃子,你趕緊回去吃吧。”

聽王燕這樣說,林強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媽也真是的,忙就不要包餃子了,餃子吃不吃又不打緊,有時間也不知道多休息休息。”

嘴上是那樣說著,可是心裡還是惦記上了,在連隊裡,他最念想的食物就是母親包的餃子。對於林強來說,全世界什麼美味即使吃遍了,也都比不上母親包的餃子讓他記憶深刻。

回到家後,母親不在家,桌上放著一排一排整齊的包好的餃子。林強將行李放入臥室,就坐在沙發上逗女兒玩。王燕則去到廚房,準備將包的餃子煮熟。她麻利的將鍋放滿水,再撒入一小撮食鹽,這樣可以使餃子在烹煮時不粘皮。等水徹底煮沸後,下入餃子,用筷子攪拌一下,再點三次冷水,餃子就煮好了。

王燕將一大碗餃子端在林強面前說:“趁熱趕緊吃吧。”

林強是有些餓了,趕緊夾了一個,填進自己嘴裡。韭菜的香氣透過餃子皮穿了出來,引的人食指大動,餃子皮很有韌性,肉雖然鬆口但是又非常彈牙,餃子裡面的湯汁像是活的,鮮的不可思議。林強一口一個一口一個,不一會兒一大碗餃子就快見底了。

王燕站在一旁看著林強吃的香,忍不住開口問道:“好吃嗎?”

林強顧不上說話,含糊的說:“好吃啊,媽包的餃子就是香,你和嬌嬌吃過了嗎?”

王燕說:“吃過了,這都是給你剩的,你還夠不夠,不夠鍋裡還有呢。”

“不夠不夠,你再去給我盛一碗來吧,這都多久沒吃著了。”林強把碗遞給王燕。

王燕接過碗,對林強說:“大晚上了,你也少吃點,我再給你盛一碗,吃完這碗就早點休息吧。”邊說邊走去廚房給林強盛餃子了。

林強也跟著去了廚房,靠在門邊,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問道:“媽晚上啥時候回來啊?總不能在別人家住著了吧?”

廚房煙氣繚繞的,也看不清王燕的臉,她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嗯,可能不回來睡了吧,小孩子離不了她。”

林強皺著眉頭,雙手抱在胸前說:“搞什麼啊,蓓蓓的孩子自己不會看嗎?舅舅舅媽呢?怎麼使喚上我媽了。”

王燕將盛好的餃子遞給林強說:“行了,你媽她看過嬌嬌,有經驗了。再說了,她自己高興,願意,你不隨她去嗎?”

林強還是有些不樂意,走到桌邊坐下說:“那我難得回來一趟,也回來歡迎一下吧?”

王燕笑了,說:“你還是什麼國家領導,大人物,要不要給你獻上鮮花?列隊歡迎啊?”

林強被王燕給逗笑了,一邊吃著餃子一邊說:“你光是貧我,我這是想她了,想見見她。”

王燕臉色不愉地說:“你媽要走,誰也攔不住,你和我說這些有什麼用?”

林強聽王燕這樣一說,心裡想著,母親怕是經常不回來,王燕天天一個人帶嬌嬌,心裡怕是有些不高興了。唉,媽也真是的,自己的孫女不管不問的,天天有心思操別人的心,等她回來了一定要和她好好說說。

就這樣不知不覺兩三天過去了,林強始終沒見著母親,每次問王燕,她就打哈哈給蒙過去了。給母親打電話,總是無人應答,偶爾發信息還會回上一條,翻來覆去都是“我在蓓蓓家幫忙帶孩子,勿念。”“我過幾天就回來,勿念”。再有一兩天他就要回連隊了,總不能連面都不見上一面就走吧。林強思索著要不去舅舅家找找母親,順便去看看生了孩子的表妹。林強打定了主意,也沒有告知王燕,買了一些小孩用品,就去了舅舅家。

開門的是林強的表妹陳蓓,陳蓓看見林強來了,顯是很吃驚,神情慌亂,像是不歡迎林強到來,站在門口,也不說讓林強進屋。

“蓓蓓,你這是怎麼回事啊?不歡迎我嗎?”林強半帶調笑的說。

“不是,哥,你來你怎麼也不打個電話,也不說一聲,那啥,家裡亂,就不進來了吧?”陳蓓尷尬著笑著說道,不想讓林強進去。

林強一看就知道有事在瞞著他,越不讓他進去,他是越想進去了。他不顧陳蓓阻攔,硬是闖了進去,大吃一驚!他竟看見母親的遺像立在客廳裡的書桌上。

林強雙腿一軟,險些沒站住,他顫抖著嘴唇,用乾啞的聲音問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陳蓓的眼裡已經含滿了眼淚,她帶著哭腔對林強說:“哥,我知道瞞你不住,這都是姑姑的主意,她不想你執行任務了分心!”

林強整個人彷彿如同一顆枯木,他深深地閉上了眼睛,半響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姑姑去年得了肺癌,查出來時已是晚期,當時她不準任何人告訴你,怕影響你出任務,直到上半年,她有些熬不住了…”陳蓓哽咽著說。

“為什麼,為什麼一點消息也不告訴我?為什麼不讓我見她最後一面!”林強嘶啞著聲音,悲憤的質問著陳蓓。

“我們不是沒有聯繫過你,每次打電話過去,你們戰友都說你在出任務,不方便接電話…”陳蓓痛苦的說,“後面我們讓戰友找你回來,嫂子非攔著不讓,你說:誰不想在最後一面見見自己的子女呢?姑姑實在是太苦了…”說完陳蓓小聲地抽泣起來。

林強只覺得天旋地轉,感覺天都塌了,他整個人陷入到自責,悔恨,痛苦,悲憤的情緒中。他跪在母親的遺像前,左一巴掌右一巴掌的扇著自己,嘴裡唸叨著:“媽,兒子不孝,媽,兒子對不起你。”

王燕察覺到林強沒在家,感覺事情有些不對,也趕到了陳蓓家。一進門,只見林強正跪在母親遺照前,正狂扇著自己臉頰,狀若癲狂。陳蓓癱坐在地上,哭天喊地。王燕趕忙上去先拉住了林強,後又將陳蓓扶了起來,大聲呵道:“你們這是做什麼?媽在天上看著呢!”

林強被王燕這一吼,終於清醒了些,只是整個人還是仄仄的,像是生了一場大病。陳蓓也止住了痛哭,只是還有一些抽噎。

“林強,你沒來見媽的最後一面,你也不用過於自責,這都是我的主意。”王燕冷靜的說,“是我攔著不讓他們告訴你的。”

“啪!”話一說完,陳蓓和王燕都愣住了,林強居然一巴掌扇在了王燕臉上。

“你這個賤人,你有什麼資格攔著不讓我送我媽最後一面!你給我滾!我要和你離婚!”林強憤怒的對著王燕吼道。

王燕的眼裡瞬間浸滿了淚水,她悟著臉,跑出了陳蓓家。

“哥,你這是做什麼呀?”陳蓓急著說,“你快去追回嫂子吧!”

“這種居心不良的女人!不要也罷,只是可惜,我沒能陪我媽走完最後一程。”林強的聲音也哽咽了起來。

“哥,你好糊塗啊!”陳蓓痛聲指責道:“你不在家,姑姑得了肺癌,嫂子既要照顧姑姑,還要照顧兩歲的女兒,她一個女人,容易嗎?”

林強呆立住了,他根本沒考慮到這些!

“她沒日沒夜的照顧老小,她得到了什麼?你怎麼能這樣對她呢?”陳蓓氣的一邊錘著林強一邊說道。“你還不趕緊去和嫂子道歉,將她哄回來?”

林強這才恍若初醒,趕緊追了出去,可是王燕早已不見蹤影。他失魂落魄的從陳蓓家裡出來,才明白,母親得了肺癌,卻一直瞞著不讓告訴他。等到後面人快不行了,打電話去營裡,林強又外出任務幾個月都沒有空。為了不耽誤林強的工作,母親一直撐著,王燕一直撐著。這次回來,怕影響林強工作時的情緒,王燕選擇繼續隱瞞。只是沒想到,隱瞞一個已經不在世的親人依舊在世,哪有那麼容易呢?

林強如同行屍走肉,他恨自己不能經常陪伴在母親身邊敬孝。他恨自己的工作,就是因為他的工作才讓他沒見上母親最後一面。他覺得天是灰的,人生所做的一切沒有任何意義。

不知不覺他又走回了熟悉的家,剛打開門,他聞見了熟悉的香味,是韭菜肉餡餃子。林強走進去一看,王燕正在煮一大鍋餃子,林強先趕緊上前說:“燕兒,對不起,我…我一時糊塗,唉,我不能將氣撒在你身上,錯其實都在我。”

王燕低著頭不言語,一會兒餃子煮好了,王燕舀了一大碗,遞在林強手中說:“餓了吧?你先吃吧。”

林強接過王燕手中的餃子,吃了起來,吃著這熟悉的餃子味,林強的眼淚一個勁的往下淌。一瞬間他突然明白了許多事,明白了為什麼母親和王燕要瞞著自己,是為了讓世界更多的人不再輕易的失去親人啊!林強更是明白了自己肩上抗著的擔子,他不是為了個人,不是為了國家,而是為了全世界所有的和他一樣的老百姓,能在家裡安安穩穩的吃上一頓餃子啊!

吃著吃著,林強突然想了起來,說:“不對勁啊,媽媽都走了大半年了,這餃子是誰包的呢?”

王燕低頭微笑著說:“媽媽知道你愛吃,走的時候特意教會給我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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