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名落榜,官場上的明爭暗鬥,如何改變大明才子唐寅的命運?

第一名落榜,官場上的明爭暗鬥,如何改變大明才子唐寅的命運?

《唐伯虎像》 張靈

(續上篇)唐寅(1470―1524),字伯虎,又字子畏,號六如居士、桃花庵主等,吳縣(蘇州)人。

二、飛來橫禍

第一名落榜,官場上的明爭暗鬥,如何改變大明才子唐寅的命運?

《嫦娥執桂圖》 明 唐寅 紙本設色 縱135.3釐米 橫58.4釐米 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藏

弘治十二年(1499),唐寅赴京參加會試。作為鄉試的“解元”,會試能進士及第應該是正常的。文化發達地區全省第一的考生,如果在全國統考中名落孫山,反而有點意外。

與唐寅一道進京應試的,還有兩位同鄉朋友:一個是徐經,另一個是都穆。徐經與都穆,同樣很有才華。其中的徐經,家裡還特別有錢。

明代的會試,制度相當健全。會試之前,主考官究竟是誰除了皇帝與禮部尚書,主考官本人也不曾知道,更別說普通的社會人士。但這一年會試的主考官,恰恰是程敏政與李東陽。李東陽與程敏政一樣,同樣是個飽學之士,當年參加殿試,名列二甲第一,也就是全國第四,並且“以文章領袖縉紳”。遇上這樣的主考官,只能說唐寅的運氣有點好。

兩個考官學問太大,對考生來說則完全是一件可怕的事。以他們的學問,隨便一道題,肯定都要折磨死一批考生。會試要進行三場,第三場是“策問”。這一場的試卷剛發下來,整個考場就炸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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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寅畫作

炸鍋的原因,是大家根本看不懂題目。題意都看不懂,下筆還不靠蒙?《會試策問》的第三道題為程敏政所出,原題是這樣的:

“問:學者於前賢之所造詣,非問之審、辨之明,則無所據以得師而歸宿之地矣。試舉其大者言之:有講道於西,與程子相望而興者,或謂其似伯夷;有載道而南,得程子相傳之的者,或謂其似展季;有致力於存心養性,專師孟子,或疑其出於禪;有從事於《小學》、《大學》,私淑朱子者,或疑其出於老。夫此四公,皆所謂豪傑之士,曠世而見者。其造道之地乃不一如此,後學亦徒因古人之成說,謂其爾然。真知其似伯夷、似展季、疑於禪、疑於老者,果何在耶?請極論之,以觀平日之所當究心者。”

題中“曠世而見”的四位“豪傑之士”是誰?只有程敏政知道是宋代的張載、楊時、陸九淵和元代的許衡。但作為考生,要知道這個答案,除非將漢代到元代的“中國思想史”通讀一遍,並且熟知這四位的專著。否則,只有開啟想象功能,撞撞自己的運氣。

但較真起來,程敏政的這道題,又沒有超出明朝“考試大綱”的範圍。因為那四位,都是理學名家。所以,答不上題,只能怨自己讀書少,不能怪老師出題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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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唐寅 抱膝吟楓 立軸 設色絹本

走出考場的考生,罵自己不用功的歷來就少。考砸的考生,從來都習慣歸罪於試題雷人。與眾考生滿面悲憤不同的是,竟有兩個考生笑逐顏開。這兩人,一個是唐寅,另一個便是徐經。

從《明史》“程敏政傳”看,唐寅與徐經考前曾在一起“預作文”,也就是模擬考試。恰恰有一次模擬考試,出現了奇蹟:“預作文與試題合”。這種巧合概率當然很小,但中“六合彩”的事畢竟是有的。這到底是唐寅與徐經的運氣,還是涉嫌程敏政“鬻題”?應該是前者,因為“預作文”完全與程敏政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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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大博弈

唐寅與徐經走出考場,看到同年們個個苦著臉,居然覺得不可思議。別人說太難,他們說太易,並且大肆炫耀自己猜中了考題。正常的情理,一個向人買題的人,通常都會裝作沒考好。故意向人賣弄,那就是智商有點問題。而唐寅與徐經,顯然屬於智商發達的人。

如果唐寅與徐經的智商出現短路,程敏政的智商肯定正常。想出這麼冷僻的題目折磨考生,程敏政顯得自鳴得意。評卷時,程敏政發現很多考卷牛頭不對馬嘴,動作誇張地譏諷舉子不用功。當發現有兩張試卷答題貼切,文辭優雅,程敏政又開始賣弄自己“神算子”的奇功:這兩張卷子,肯定是唐寅和徐經的!

其實,作為考官的程敏政,這是在猜想,因為評卷人員拿到的試卷,考生信息是彌封的,試卷上的字跡也是統一謄錄的。如果自己做了虧心事,打死他也不會這麼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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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端端圖 南博藏

重要的一場考試,眾人考砸,唯有唐寅、徐經猜中“標準答案”,唐寅又是鄉試第一,其會試第一的概率越來越大了。唐寅的興奮難以言表,另一個人的鬱悶便理所當然。這個人,當然是都穆。

唐寅、都穆、徐經,三個人一道前來應試,如今兩個人考得很得意,失意自然只剩下他一人。心情糟透的都穆,來到馬侍郎家喝酒,作陪的還有給諫華昶。幾個人在一起閒談起來,話題很快從給都穆寬心,轉到了對試題的質疑。出題的是程敏政,猜中的恰恰是他的門生,這天下的事,怎麼能這麼巧呢?最後達成共識:一定是程敏政將試題賣給了唐寅和徐經!

運氣好時六合彩都能中,運氣不好時煮熟的鴨子都能飛。程敏政平時在官場不得人緣,但與華昶也沒有直接的冤仇。不幸的是華昶有個朋友傅瀚,與程敏政同在禮部。人緣好壞是表面的,利益衝突才是根本的,傅瀚與程敏政正在暗暗競爭禮部尚書的位子。一個人的失敗,就是另一個人的成功,這個道理過於簡潔,傅瀚這回看到了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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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唐寅 採蓮圖卷 35×150.2公分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傅瀚立馬鼓動華昶參劾程敏政,華昶就此給了程敏政致命一擊:“國家求賢,以科目為重,公道所在賴此一途。今年會試,臣聞士大夫公議於朝、私議於巷,翰林學士程敏政假手文場,甘心市井。士子初場未入,而《論語》題已傳誦於外;三場未入,而策之第三、四問又傳誦於外。江陰縣舉人徐經、蘇州府舉人唐寅等狂童孺子,天奪其魄,或先以此題驕於眾,或先以此題問於人。此豈科目所宜有、盛世所宜容?臣待罪言職,有此風聞,原陛下特敕禮部,場中硃卷,凡經程敏政看者,許主考大學士李東陽與五經同考官重加翻閱,公為去取,俾天下士就試於京師者鹹知有司之公。”

明孝宗接到華昶的奏疏,立即令禮部調查。李東陽進行審查,發現由程敏政看過並擬取的考生中,根本就沒有唐寅與徐經。程敏政拍案叫絕的那兩份試卷,其實是另外兩位高手的。

按理這件事應該到此為止,但言官和朝中一些大臣又提出新的質疑:李東陽與程敏政都是考官,這種查法有失公正。為了取信於社會,明孝宗遂令錦衣衛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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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寅 西園雅集圖 手卷

錦衣衛的專業與科考對不上號,但他們查案子講究手段,方法對不對那是不管的。錦衣衛人員根本就不看試卷,而是直接將華昶與徐經、唐寅叫來對質。結果,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審不清,斷不明,錦衣衛便使出自己的“專業技能”:打!

身陷囹圄的徐經、唐寅,受盡折磨,所謂“身貫三木,卒吏如虎,舉頭搶地,夷泗橫集。”書生說理,尚能道出個一二三四,這棍棒猛打,骨頭就太嫩了。唐寅扛不住,被迫服誣認罪,供稱程敏政曾受其金幣,出賣試題,雖然自己買的是程敏政的另一篇文章。

文人怕打,也怕失氣節。打的時候,徐經與唐寅承認買題。不打的時候,二人又喊冤叫屈。定罪的證據,除了口供,什麼證據都沒有。另外的言官便站出來講直話,認為這樣辦案也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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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洲話舊圖

這樁案子,鬧了四個月,事實真象其實一開始就很清楚,只是諸多官員介入,哪一方都不好收場。最後,明孝宗以程 “臨財苟得,不避嫌疑,有玷文衡”為由,勒令程敏政致仕;徐經、唐寅有“夤緣求進之罪”,責令“黜充吏役”;華昶 “言事不察實”,降職調離北京,任南京太僕寺主簿。因為官場的明爭暗鬥,程敏政、華昶與徐經、唐寅好處誰都沒有,一齊淪為輸家。

最後的贏家是傅瀚與都穆。弘治十三年(1500),傅瀚如願以償,升禮部尚書。考官們為避免惹禍,違心地將本已排名在前的考生,一齊“褫名”。都穆的排名本來靠後,現在自然靠前了。不過,這位高中進士的都穆,由於人品太差,終因“陷寅為世所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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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寅 絹本設色12條幅(172.5x56)cm x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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