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現在每到春節,新上海人千方百計要回家過年一樣,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有一群上海人也歷經千辛萬苦要回上海。
插隊落戶,上山下鄉,支援新疆,支援大小三線建設……那時幾乎每個上海家庭都有親人因為這樣或那樣的緣故漂泊在外。
回家的路是這樣遠,這麼難。但無論如何,他們要回上海,要跟父母、愛人或是年幼的孩子團聚,做一做久違的上海人。
又一年春節將至,我們要講述五個上海人回家過年的故事。
這不僅是他們的故事,也是每個上海家庭的故事。
“路上的時候常常會想,下次不回上海過年了。因為每次回來都特別折騰。
可等回到家裡,吃到那一口年夜飯,又覺得什麼都值了。
最盼望的是吃到姆媽做的水筍燒肉,這是最能代表上海年夜飯的一道菜。
如果還能有一條大黃魚,這個年就過得太心滿意足了。”
1979年春節,邱建國帶著女朋友欒向群回上海結婚。
半路上,差點把新娘子給弄丟了。
自從1969年5月13日離開上海,上海青年邱建國已經在東北待了10個年頭。
先是在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待了6年。
1975年,他得到了去齊齊哈爾讀大學的機會。
讀書期間,他和東北女孩欒向群戀愛了。
為了畢業時能調到同一個地方工作,兩人決定提前結婚。
1978年10月,邱建國寫信回家告訴父母,過年的時候回來辦婚禮。
信件通過郵政系統,走了十多天,遞到上海建國西路上的家裡。
家裡人看到這個消息,有點突然,但還是迅速準備起來。
抓緊準備兒子婚事的同時,父母給邱建國發去了一封信。
“我們睡的大房間騰出來,再粉刷一下,給你們做婚房。”
“新被子、新房裡要佈置的東西,過兩天就去買……”
過年前一週,邱建國帶著欒向群在齊齊哈爾搭上了火車。
等車開到天津,他們下車,去換乘開往上海的火車。
站臺上人山人海,人和人貼得幾無縫隙。
邱建國和欒向群各拿著一個行李袋,擠在人群中。
火車來了,人就像在潮水中一樣,不知道被哪股力量推動著,不由自主地往前擠。
邱建國被推上了火車。但他轉頭一看,原本並肩而站的欒向群,並沒有在旁邊。
“她在哪裡啊?有沒有被擠上車?”
邱建國心裡焦急萬分。
此時再回頭去找她已不可能,人和人緊緊地貼著,一點都動不了。
這是他第一次帶著欒向群回上海,她不知道他家地址,也沒有電話。
除了他,她在上海沒有任何朋友。
邱建國擔心,就算愛人擠上了火車,下車那一刻,人生地不熟的,她該怎麼辦?
天津上車的時間已是夜裡,漸漸的,開始聽到一些呼嚕聲。
有的人實在太累,站著也能睡著。
邱建國擔著心事,睡不著覺。
不知道等了多久,天開始矇矇亮。
身體動彈不得,邱建國只能轉動腦袋,四處張望,想看看是不是能找到欒向群。
突然,他的眼神定住了。
因為在另一節車廂內,同樣有一個腦袋在轉動著,在尋找。
那正是他的愛人。
兩人的視線隔著車廂內無數的人群交會了。
“我現在已經無法回憶出當時是怎麼樣的表情,心情如何起伏,只是在那一刻,心定了。”邱建國回憶說。
今天,這一幕我們只有在電影中可以看到,然後男女主人公相擁而泣。
然而,彼時情形之下,邱建國所能做的,只是放下心站著眯眼休息了一會。
等到了某一個站頭,不少人下了車。邱建國慢慢地挪到了欒向群所在的那節車廂。
兩個人都很激動,但並沒有電影情節裡那種一把抱住的動作。
他們只是感到很慶幸,沒有走丟,可以回去結婚了。
直到1998年
邱建國才攜妻子回到上海生活
上圖為2008年兩人泰國旅遊留影
火車開到老北站,邱建國帶著欒向群坐上41路。
回到家,全家人都在等著他們。
在佈置好的新房裡,已經長大的妹妹興奮地要給嫂子卷頭髮。
那時,燙髮在愛美的上海女性中又流行起來了,但是東北還沒有這樣的習慣。
最後好說歹說,把欒向群的劉海捲成了彎彎的樣子。
那個春節,邱建國因插隊落戶而在甘肅成家的大姐回來了,同在黑龍江的弟弟也回來了。
年夜飯吃得很豐盛,雞鴨魚肉,全備齊了。
子女們都回家了,大兒子帶回了新媳婦,父母高興得合不攏嘴。
那一年,是邱家自1969年後,第一次全家大團圓。
“當時通訊不發達,爺孃不曉得我具體哪天到,提前幾天就全部準備好了——住的地方,好吃的……
回到上海,跑進弄堂就有人喊了:××屋裡兒子回來了!”
一月裡的黑龍江,一片冰天雪地。
從五大連池前往北安的公路上積著厚厚的冰雪。
零下30多度的氣溫下,一輛大巴緩緩地開著。
後面跟著三四十個青年一路小跑,嘴裡哈出的氣很快在帽子四周形成一層白霜。
21歲的朱新璵是這群青年當中的一個。
那是1971年,他來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一師五團(現五大連池農場)兩年多了。
去北安是為了趕火車,這一次他終於可以回上海過年了。
那時候的大巴沒有空調。
車子是前置發動機,經過改裝後,排氣管從車廂裡穿過,就算有點暖氣了。
只是,坐在前排的把雙腳擱在滾燙的排氣管上,棉膠鞋都烤糊了。
後排的還是一點都不熱。
凜冽的北風從窗縫裡鑽進來,全車人冷得刮刮抖,腳都凍麻了。
所以每開出幾十里路就要全體乘客就要下車跑一陣,等身體暖和過來再上車。
從農場到北安大約150里路,這樣開開停停走了五六個小時。
一大早出發,等坐上搖搖晃晃的綠皮火車,開到哈爾濱三棵樹站時,已經是第二天了。
每個知青都至少帶了兩個鼓鼓囊囊的旅行袋。
袋子裡面裝著黃豆、土豆、香瓜子,上山採的榛子、黃花菜。
自己做的白鐵皮油桶裡裝著10斤豆油。
這樣的行李大約40斤重。
為了路上互相有個照應,大家一般都“組團”,幾個男生加上幾個女生一起回家。
慢車到達三棵樹,身強力壯的先第一個衝去售票處,改簽開往上海的55次列車。
其餘的男生幫女生把行李搬下車。
肩膀一前一後各搭一個行李袋,負重七八十斤一路小跑到候車室。
等簽好票,總算可以喘口氣了。大家休整好,為最後上車的衝刺做好準備。
56次列車因為滿載著回家的知青,人多座位少,相當擁擠,被稱為“強盜車”。
這時就要發揮“集團作戰優勢”。
先派二位大個子衝上車廂,打開凍上的窗戶,把女生從窗戶送進去;
再把行李塞進車廂,迅速佔好行李架位子;
最後車下的二個男生由上面人拉進車廂,然後迅速關上車窗。
一場上車爭奪戰圓滿結束。
連續幾場戰鬥下來,儘管天寒地凍,人已經累得大汗淋漓。
車廂裡滿滿地裝著回家探親的知青:
走廊上蜷縮著的、座位底下斜躺著的、車廂連接處倚靠著的、行李架上橫睡著的……
已經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了。
隨著火車的啟動,喧囂的車廂一下子安靜下來。
一股思鄉的情緒開始在空氣中蔓延。
剛才還在為行李架打架的熱血青年,現在稱兄道弟地喝上酒了。
女生們紛紛拿出好吃的,慰勞一路呵護有加的男生們。
三十多個小時後,當聽到火車進上海站的一聲汽笛,全車廂的人頓時精神起來,疲勞一掃而光。
“有一年阿拉回來,女兒不肯看阿拉,跑到鄰居屋裡廂,迓(躲)到人家臺子下頭去了。
夜到(晚上)睏覺,她不肯跟我睏一頭,鑽到被頭另一頭去。格辰光心裡廂蠻失落的。”
從1970年到1988年,鄭婭奮在貴州遵義支援大三線建設,待了18年。
每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攢公休,回上海過年。
那時,一張從遵義到上海的火車硬座票是30多元,相當於鄭婭奮一個月的工資。
假使運氣好買到臥鋪,價格也跟著翻倍。
回一趟上海,要花掉幾個月的薪水。
“這個花銷還是有形的。無形的是儂請假多了,加工資的辰光就受影響了。”鄭婭奮說。
“所以講,阿拉鈔票都用來鋪鐵路了。——跑過外地的人,‘鋪鐵路’這句話都懂的。”
即便是如此,每到過年,還是一定要回上海。
“因為阿拉待在貴州無親無故,總歸有種老漂泊的感覺。”
這份對上海的牽掛,在1981年鄭婭奮生完孩子以後變得愈發強烈。
她和丈夫是在貴州同一個單位工作的同事。
考慮到教育條件等因素,兩人決定把女兒留在上海,託付給鄭婭奮的父母照顧。
這意味著,一年到頭,只有回家過年的這一個多月時間,他們可以見到女兒。
回家的準備工作,至少在出發前一個月就張羅起來了。
當時上海的各種糧食、副食品還是憑票供應。
“阿拉回來過年,不好把家裡人的份額佔掉。”
於是要算好日子去趕集,買雞、買大排骨帶回上海。
鄭婭奮夫婦的單位裡全是上海人,這時整個廠區都洋溢著一股要回家過年的氣氛。
“買回來的雞、排骨處理好,要跟單位食堂打招呼,先放進冷凍庫凍起來。”
“一到春節前頭,冷庫裡全部都是,上面寫著每個人的名字。”
說到帶肉禽回家,一位曾在江西插隊的知青跟我們分享了一個“醉雞”的故事。
由於火車上不允許帶活雞,她在出發前買了瓶高粱酒把雞灌醉。
“雞的面孔血血紅,叫叫就不叫了。在火車上一夜天沒聲音。等到了上海回到屋裡,這隻雞還沒醒。”
可以說,當年散佈在全國各地的上海人,為了對付定額定量供應,把好東西帶回上海,真是挖空了心思。
花生和香瓜子那時在上海很難買到。
帶回來無論是在家招待客人,還是走親訪友的時候作為禮物,都是極受歡迎的。
五香瓜子通常是一鍋子蒸好,裝進麵粉袋裡,放在熱水汀上烘。
“跑到每家人家家裡,都是一股五香瓜子的味道。”鄭婭奮回憶說。
就像石庫門的公用灶披間裡交流家常菜的燒法一樣,這時大家會互相切磋一下。
“儂香瓜子裡廂擺點啥調料啊?”言語裡是快要回家的喜悅。
除此之外,鄭婭奮夫婦會給女兒帶一箱煙火,上海人叫它“火油箱”。
“阿拉靠近湖南,那邊煙火有名的。”她說,“每年回去,總歸想辦法讓她開心,好記牢爸爸媽媽。”
和“艱苦卓絕”的返鄉準備比起來,在上海過年的時間總感覺過得飛快。
鄭婭奮剛剛和女兒親熱起來,眼睛一眨,又到了分別的時候。
“每趟回來都很開心。半個月一過,要買火車票了,又不開心了。”
“到了分別前兩天,就開始偷偷哭了。”
最敏感的是有親友問起:“呀,儂回來啦。儂啥辰光走啊?”
“聽了心裡老殟(wā)煞(指不痛快)的:我剛剛回來,儂就問我啥辰光走啊?”
鄭婭奮說,“其實人家是無心的。只是阿拉心情不一樣,聽了就老不舒服的。”
“過完春節,要回山裡了,心裡失落得不得了。
帶著二十幾件行李袋擠上15路公交車,去老北站。車上特別擠的時候,有人會講:鄉下人。
我心裡恨得很,有趟沒忍住,跟人對罵:儂眼睛睜睜大,我在上海的辰光,儂還不曉得在哪裡呢!”
今年54歲的黃婷婷最喜歡的城市是上海,即使她在上海只生活到5歲。
1969年,因為媽媽所工作的上海機床廠支內,全家搬到了陝西漢中。
小時候,爸媽的同事從上海過年回來,必定要開一場“時尚發佈會”。
“你們曉得伐?上海今年流行五香豆皮鞋,前面有貼邊,我買了一雙回來。好看伐?像五香豆伐?”
領了“時髦經”回來的人展示著在上海買的小包褲、五香豆皮鞋、的確良襯衫。
就像是T臺上的模特那般驕傲。
黃婷婷擠在人群中看著,羨慕不已。
他們在山裡生活,距離上海1700公里,卻竭盡所能追趕著上海的流行。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爸媽存夠了錢,有假期的時候就會帶著黃婷婷回上海過年。
他們在上海已經沒有房子了,回來的時候,借住在遠房大姆媽家。
路上舟車勞頓,到了上海卻一刻都不想休息。
因為他們是回來享受上海人生活的,待在家裡就是浪費時間。
每天天一亮,黃婷婷和父母就出門。
先要找小吃店吃碗鹹漿,還要吃小餛飩、餛飩、生煎饅頭、牛肉湯。
這些在漢中都是吃不到的。
吃完早飯,開始採購,這是到上海過年的最大目的。
他們會從靜安寺一直走到城隍廟,再走回去。
“兜得比較多的是婦女用品商店、市百一店、永安公司,樣樣都要買。”
有一段時間流行尼龍衫。
黃婷婷記得,媽媽給她買了一件橘紅色尼龍衫,有鬆緊帶的,好看得不得了。
還有一次,她要買雙紫紅色的高幫皮鞋,橫兜豎兜。
買件大衣也如此,兜到後來爸爸都發脾氣了。
“哪能辦呢?難得來一趟上海,總要給自己添置點東西。”
“人都有顯擺的心理。回到山裡,上海流行的潮流最好能在自己身上體現出來,讓人家看到,都‘哇’讚歎一下。”
除了為自己添置衣物,更多的是要幫別人帶東西。
代購的東西五花八門:皮鞋,衣服,肥皂,醬油,草紙,簸箕,掃帚……
765皮鞋流行的時候,一次要帶回去近二十雙。
“最戇的是帶醬油。坐火車行李是要稱分量的,超重了要罰鈔票。”
“有辰光罰的鈔票比帶的醬油還要貴,有的人一氣之下就把醬油倒脫了。”
等過完春節,坐上回陝西的火車,他們在車上哭,送行的大姆媽和表姐在車下哭。
黃婷婷眼淚汪汪,心裡想:我們這次離開上海,不曉得什麼時候能回來。
她後來一直沒有真正地回到上海。
上世紀80年代,上海機電廠和崑山一家工廠談妥,建立聯營廠。
符合政策的小三線二代可以到崑山工作。
黃婷婷在崑山結婚、定居。
不過,她還是喜歡過年的時候來上海採購。
她以前最喜歡去三角地菜場去。烏賊、梭子蟹,她覺得都是上海的新鮮。
食品一店有童年的回憶,紅腸肯定要買的,苔條、巧克力也要在那裡買。
還要去南貨店,買香腸、黃泥螺、黃魚鯗……
“這樣採購一趟年貨,拎回來不要太吃力喔,但還是要去買。”黃婷婷說,“一到上海,總覺得對胃口。”
“不知怎的,歡聚的日子越是臨近,我越是提心吊膽的。
因為,往日的經驗告訴我,變更、失望往往就在這個時候。”
差點就能在過年前多回一次上海了。
元旦過後,蕪湖要舉辦職工足球賽。
周新發他們廠在上海買的運動服還沒有取回來。
工會把這個任務交給了周新發。
他正暗自高興,準備下午動身,沒想到上午已經有車子把衣服帶回來了。
失望之餘,周新發只好提筆給妻子寫信:
“心愛的,新年之際,格外令人想念哪。我一直在尋找能夠回滬的機會……”
1971年周新發高中畢業後,到安徽插隊落戶,隨後調入蕪湖的一家工廠工作。
和他青梅竹馬的蘇美萍一直留在上海。
安徽和上海,現在看起來相隔不遠。
但在當時,兩人在一年當中可以見面的機會屈指可數。
從戀愛到結婚,平時只有靠鴻雁傳書。
時光荏苒,到了1983年春節前夕,周新發依舊在蕪湖。
也許是這麼多年來,有太多次空歡喜,蘇美萍在給他的信裡寫著這樣一段話:
“心愛的,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再過一星期我們就可歡聚了。”
“不知怎的,歡聚的日子越是臨近,我越是提心吊膽的。因為,往日的經驗告訴我,變更、失望往往就在這個時候。”
結婚六七年了,夫妻倆在信裡還是會互稱“心愛的”。
蘇美萍在每封信的開頭寫著“阿發我夫愛鑑”。
周新發則喜歡在信尾寫上“吻你、想念你——光輝的太太!”。
都說中國人表達情感含蓄,但即使是在相對保守的七八十年代,中國人的書信裡仍不乏這樣熾烈的語言。
這一年的春節是2月13日。
周新發計劃1月30日回到上海,但春節前就得離開。
蘇美萍在信裡表達了不滿。
“聞你春節不能與家人團聚,激怒了全家人。親人們都說,待你回來後就是不放你走,尤其是母親和父親。”
期盼過年的時候闔家團圓,這是一方面。
另外,還有一個很現實的原因是,蘇美萍29歲了,她想趕緊有個孩子,生怕再不生就晚了。
“2月6日左右正好是我的排卵期,上月經期是25日來的,這月20日就來了,可見老天爺都幫助我了,而你卻呆不了這幾天的時候。”
“雖說,即便呆過了排卵期,也不一定就能有孕,但這到底是一次機會。錯過了這次,還不知道我們何時再相聚呢!”
確實,相聚的時間太少了。
“要知道我們今年都已29歲了,即使這次有了,也要到30歲生了。”
“年齡一年大似一年,而機會少了又少,這怎麼能不叫我發愁呢?”
為此,蘇美萍在信裡下了“命令”。
“我希望你作好逾期的準備,最好是爭取過了春節再走。”
她憧憬著丈夫回來後的二人世界。
“2月6日上午我將參加局的文化考試(語文)。”
“我想得很浪漫,上午考試7:30分開始,爭取在9時前考好,然後我們趕去參加寒假‘廣播音樂會’。”
生活上的細節,在信裡也自然要囑咐。
“回來時,別忘了帶維生素E藥,經濟上要厲行節約。”
蘇美萍和周新發兩人之間的書信,是那個年代一對對分隔兩地的上海夫妻的縮影。
那一年春節,周新發到底有沒有在上海過?我們不得而知。
不過從他們後來的書信裡我們看到,夫妻倆如願以償,有了孩子。
80年代中期,周新發終於調回了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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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感謝|
復旦發展研究院當代中國社會生活資料中心提供民間書信。
為保護通信人隱私,文中使用化名。
寫稿子:韓小妮 顧箏/畫圖畫:顧汀汀/
編稿子:韓小妮/寫毛筆:楊 卓/
拿摩溫:陳不好玩/
照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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