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是方言要改成姥姥?南方的網友集體炸了!

外婆是方言要改成姥姥?南方的網友集體炸了!

圖源網絡

你平時叫“媽媽的媽媽”是“外婆”還是“姥姥”呢?這兩天,因為“外婆”和“姥姥”這個最日常的稱謂,網友又掐上架了。

事情的起因是,前天,微博網友“鋼筆様子”爆料稱,上海小學二年級的語文課文第24課《打碗碗花》(李天芳著散文),原文中的“外婆”全部被改成了“姥姥”。

為什麼要把“外婆”改成“姥姥”呢?有網友找出了去年上海市教委針對這一問題的答覆,上海市教委認為,“姥姥”是普通話語詞彙,而“外婆”“外公”屬於方言。

這讓南方喊“外婆”的網友集體炸了!

杭州的“外婆”有沒有改

和上海一樣,杭州也是叫“外婆”的,杭州網友同樣群情激憤。

有人腦補畫面,“想象一下,搖啊搖,搖到外婆橋,現在成了搖到姥姥橋,風土人情味道完全變了好不好?”“以後給孩子講故事,我們就說,今天啊!媽媽給寶寶講個故事,故事的名字叫《狼姥姥的故事》。”有網友甚至稱這是噩夢,是“童年的灰飛煙滅”。

還有人吐槽,小時候唱的《外婆的澎湖灣》,以後是不是也要改唱“姥姥的澎湖灣”了?周杰倫的那首《外婆》,“今天是外婆生日,我換上覆古西裝,載著外婆開著拉風的古董車兜兜兜兜風”,看來這下也得改“姥姥”了。

杭州的吃貨網友們則一片哀嚎,“莫非,以後去杭州人的餐飲品牌‘外婆家’吃飯,也要說成去‘姥姥家’了?”對此,“外婆家”的掌門人吳國平回應說:“我們不是‘姥姥家’,我們就是‘外婆家’!”

老餘杭把老婆叫“老孃”

這個話題在我們編輯部辦公室同樣很火。開會時,大家七嘴八舌熱議自己對親戚的各種稱謂。比較統一的是,反正北方同事管媽媽的媽媽叫“姥姥”,南方同事一邊倒是“外婆”。但說起姑姑、姑父、嫂子、姨媽、爺爺這些稱謂,不僅浙江各個地區的叫法不同,就連杭州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也居然能分出幾種不同的版本。

比如,爸爸的姐姐和妹妹,普通話是“姑姑”,但辦公室裡的杭州人卻分好幾種叫法,有人喊“姨娘”,還有人根據年齡排序叫“大媽媽”或者“小媽媽”。又比如“姑父”,杭州人叫“幹爺”,而且發音居然是“幹姨”!為什麼是幹姨?杭州人薛女士說,她也困擾很久了。

方言中親屬稱謂的千奇百怪,還扯出了不少奇葩故事。江南地區古稱“吳越”,自古就有“十里不同音”的說法。老餘杭人於女士分享了自己家的一件趣事。在老餘杭,有管老婆叫“老孃”的叫法。於女士說,她老公第一次上門到她家的時候,聽到旁邊人問他,“你老孃呢?”他還真的以為人家問的是老母親,老實作答,鬧了笑話。直到今天,她老公還對此事耿耿於懷:“天下竟還有地方是把老婆叫‘老孃’的!”

我不是杭州人,對杭州話裡的幾個親屬稱謂也覺得神奇,比如“爺爺”的叫法。最近1歲多的女兒在學說話,爺爺奶奶是杭州人,他們平時和孫女說話有時會用杭州方言。我聽到婆婆教女兒喊爺爺是“嗲嗲”,第一次聽到時還是挺震驚的。因為在我們嵊州老家,“嗲”的發音代表的是爸爸,爺爺的發音同“伢伢”。

而同事錢卓君說了:“作為一個本地土著,你要我用一個詞形容杭州人對親戚的叫法處在哪個程度,我只好說簡(混)單(亂)。”

看一看 瞧一瞧

杭州人怎麼稱呼親戚

父系這邊

爺爺:嗲嗲

父親:爸爸或阿爸(這時候阿是清音,爸要發成類似“伯”的音。)

爸爸的姐姐和妹妹:什麼大姑媽小姑媽,杭州話裡不存在的!一律叫媽媽!姐姐是大媽媽,妹妹是小媽媽。或者,也可以跟著母系這邊,叫姨娘。大姨娘,小姨娘,都可以。不過這裡的姨在杭州話裡,發音有點像“嗯”,想了半天實在想不出來相對應的拼音。

奶奶:奶奶

爸爸的兄弟:伯伯。根據年紀排行,大伯伯、二伯伯、三伯伯這麼叫。你沒看錯,沒有叔叔,一律叫伯伯。叔叔是叫陌生人的。

爸爸的姐夫和妹夫:既然沒有姑媽,姑父這種生物也是不存在的。一律叫幹爺!根據年紀分成大幹爺和小幹爺。注意,這裡“爺”發“姨”的音,幹爺其實是幹姨。

爸爸的嫂子和弟媳:叫大嬸孃和小嬸孃。

母系這邊

外公:阿公

外婆:阿婆。這裡的“阿”還不能發清音,要發很重的第三聲,類似驚呼的“啊?”這種,要在尾音帶個鉤兒,類似a buuuu……

母親:媽媽或姆媽

母親的姐姐或妹妹:一律叫姨娘

根據年紀分大姨娘、二姨娘、小姨娘。

媽媽的兄弟:舅舅或阿舅。同樣根據年紀,分大阿舅、小阿舅。超出了兩個,那就三阿舅、四阿舅。也可以根據地域冠名,望江門阿舅、葵巷阿舅,都可以。

平輩(不區分父母系)

堂哥堂姐堂弟、表哥表姐表弟,統一都叫阿哥阿姐阿弟,或者哥哥姐姐弟弟。至於是堂是表還是親,親戚自己間從來不用區分,只有對外人介紹的時候,需要說“他是我堂阿哥/表阿姐”。這時候,這個“阿”字是絕對不可以省略的。

接下來,最混亂的時刻來了。哥姐弟的配偶,怎麼叫?

嫂子、小姑、小舅子這種生物,在杭州人的日常口語裡不存在。一律根據年紀,或者根據你配偶的叫法,跟著叫“哥、姐、弟”。

比如,你哥的妻子,論理該叫嫂子,而在杭州人生活裡,你只需叫聲“阿姐”。同理,你姐姐的丈夫,杭州人也不叫姐夫,而是親親熱熱叫一聲“阿哥”。不過,在和別人聊天談到自己嫂子時,會用第三人稱說“我們阿嫂”“你們阿嫂”最近怎麼樣了。

這種“阿哥”“阿姐”叫你怎麼叫?也是跟著配偶叫。比如,“阿(嫂)姐(子)”叫老公的妹妹,當然不用叫小姑,而是跟著老公叫一聲“阿妹”。“阿(姐)哥(夫)”也只需跟著妻子叫“阿弟”。當然了,姑舅堂表叔伯乃至妯娌都分得清清楚楚的人家不是沒有,但是在我認識的杭州人家裡,街坊里弄裡,絕大部分都是這麼混著叫的。

外婆是方言要改成姥姥?南方的網友集體炸了!

杭州方言那麼複雜, 難道怪我嗎? 被金人俘虜的宋徽宗。

外婆是方言要改成姥姥?南方的網友集體炸了!

那, 難道怪我嗎? 南宋第一個皇帝宋高宗。

真要說歷史的話“婆”比“姥”要久遠

方言和親屬稱謂真是越扯越有故事。為什麼南方人和北方人對“外婆”和“姥姥”的叫法態度會如此鮮明?為什麼吳越之地的方言十里不同音?甚至光杭州一座城市,對同一親屬的叫法會有如此多的版本?

關於這些疑問,我特地採訪請教了杭州地方文化的研究者和老行家曹曉波。他在杭州方言的研究領域,頗有發言權,可以說是杭州話研究的“活字典”。他於2004年出版的《杭州話》一書,全面介紹了杭州方言。後來,曹曉波又出了一本《老底子杭州話》。

 “婆”的歷史更久遠 “姥姥”才是後來者

曹曉波也關注到了最近網絡上關於“外婆”和“姥姥”的紛爭。

“其實這個問題,不是簡單的北方‘姥姥’和南方‘外婆’打架的問題,而是涉及到現代漢語融合、演化的問題,假如《現代漢語詞典》的參照制定標準是南方某地語言,那麼照這個說法,外婆是普通話,姥姥反而成了方言。所以說,這不是南北方語言上的打架問題,而是歷史遺留現象,是整個南北方語言體系的衝突。”曹曉波說,“在這兩個語言體系裡,‘婆’和‘姥’是非常鮮明而典型的分界。‘姥’是北方對老年婦人的稱呼,而‘婆’則是南方對老婦人的尊稱。要追溯的話,實際上,‘婆’的歷史比‘姥’還要出現得久遠,‘婆’來源於中古漢語,而‘姥’是北方語言經過滿清等關外語言融合後的產物。所以,真要論起來,反而‘姥姥’這個發音才是後來者。”

 北方來的花魁

適應了杭州的語言習慣

因為要做語言研究,曹曉波平時經常研讀宋明以來的話本叢書及稗官野史,他發現眾多古籍涉及的方言裡,能從一個人是說“婆”還是“姥”看出那個人的生活習俗和語言習慣。

他舉了個例子,明代小說家馮夢龍的小說集《醒世恆言》中有一篇《賣油郎獨佔花魁》,講的是宋室南遷後,汴梁城郊一個落難家庭出來的小女孩被賣到臨安(今杭州)做了妓女,後來這個北方來的王美娘憑著自己的才藝和容貌,成了臨安名妓,奪得“花魁娘子”稱號。她當時棲身的青樓在昭慶寺一帶,文中就出現幾處對老婦人的稱呼是“婆”。“我覺得她從小來到杭州討生活,勢必要去適應南方的生活習俗和語言習慣,這些變化都是可以從文字小細節中讀出來的。”

 杭州老底子也有人 把外婆叫“姥姥”

他們都住在百井坊巷

曹曉波又舉了個例子,在杭州老底子,也有一批人是稱呼外婆為“姥姥”,這些人曾經生活在百井坊巷一帶。他們來自旗營,杭州人也叫他們為“旗下營”,即八旗駐防營。

據說晚清時期旗營內的人,是和營外完全不同的群體,連女人穿的旗袍,無論貧賤,都有高及耳背的豎領。

後來,滿清被推翻後,這些旗人以及後裔都被安置到了今天的百井坊一帶,民國時那裡叫做“二百間”,因為一共蓋了兩百間平房,平房又分成二十條弄,每條弄有兩口井,後來據此才改名叫百井坊巷。

“那些在杭州的旗人和後裔就一直堅持‘姥姥’的叫法。”曹曉波說,“很多人納悶,杭州話不像別的城市,方言上有著非常統一的發音和詞彙,這是因為杭州話本身受到外來語的影響是非常大的,自古以來,這就是個在語言上包容性很強,海納百川的城市。杭州話是北方官話和南方越語糅合的產物。如果宋高宗趙構不曾定都杭州,或許,現在的杭州話就是餘杭話。如果沒有滿清260多年的統治,或許,今天的‘普通話’依然沿襲的是南宋官話。”

最明顯的是人稱代詞,北宋《平山堂話本》中可以看出,宋官話有“我”、“你”、“他”。而此時杭州人說的人稱代詞,也許就是餘杭話“日額”、“日嗯”、“日N”。於是,杭州話也就有了“日我”、“日你”的語音。如今,在老杭州人口中,仍能聽到。

 宋室南遷 杭州話開始有了根本改變

根據《杭州市志》記載,隋文帝開皇九年(589年),隋文帝楊堅改錢唐郡為杭州,州治初設在餘杭,次年移治錢唐縣,隋開皇十一年(591年),又將州署和縣署一起移到柳浦西(今杭州江干一帶),並依鳳凰山築城。

曹曉波說,金兵打來,宋室南遷,大量北方人湧入。讀《鹹淳臨安志》,你會發現,北宋元豐年(1078-1085年),杭城戶籍16.4萬餘戶;南宋乾道年(1165-1173年),戶籍26.2萬。到了1268年,戶籍猛增到了39.1萬餘戶。要曉得,這大多是攜家帶口的官紳大戶,杭城人口一度高達124萬。 於是,杭州城內人人爭講“普通話”——宋官話的趨勢,就此形成。杭州話開始有了根本改變。

你會發現,其實在明代之前,以市井口語入書的,都能見到杭州話的蹤影。比如《金瓶梅》中頻頻出現各種熟悉的“杭白兒”。宋元以來的很多話本小說,譬如“三言二拍”,如果用普通話去讀,很難理解其意。但用杭州話來讀,就恍然大悟了。

“再後來,就是前面提到的滿清被推翻,旗營解散,大量旗人子弟進入杭州,令杭州‘官話’色彩進一步濃重。此外,周邊地區的方言,也對杭州話產生影響。祖上來杭經商、定居,很多杭州人的祖籍都是蕭山、紹興和諸暨等。但這些影響,都未能覆蓋本地方言,反而被杭州話吸收、融合和繁衍。”曹曉波說,“當所有的城市都說同一種語言時,那麼每個城市獨有的吸引力就減弱了。相反,杭州這座城市的文化積澱,恰恰體現在多樣性的方言中。”

科普到現在,你們聽明白了沒?不要再苦惱,你家的杭州話是不是正宗的老底子杭州話了。

多知道一點

南方的方言為什麼這麼複雜

中國歷史上,人口不斷往東南遷徙,使得北方中原漢語和南方語言分別演化,改變了中國的語言分佈格局。從公元4世紀開始,中原居民首先南遷江淮,進而進入長江三大湖流域,或再沿東南沿海和江西、湖南遠徙嶺南、福建、廣東、廣西。而中原居民的大量南遷,或是吸收當地土著的語言詞彙,或是當地土著學習漢語融入漢人。各個民族不同,就形成了不同的方言。

這樣的移民“交流”歷史上不止一次,有的移民活動發生在漢代,有些是在晉代,有些是在宋代,比如宋室南遷杭州,於是方言的演變越發複雜。隨著南進的移民越走越遠,方言也越來越歧異,比如,後來移民到浙南的後代,他們的方言與祖先出發地已經完全不一樣,甚至互相聽不懂了。

杭州話就是移民造成的有趣方言現象之一。杭州雖然地處吳方言區,但方言詞彙和發音都與四周的方言略有不同,就是因為南宋時把開封話帶了過來,所以至今杭州話裡還有一小部分保留著開封話的遺蹟。

方言是我們豐富多彩語言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摘抄一段胡適對方言的推崇。胡適在《〈海上花列傳〉序》中說:“方言的文學所以可貴,正因為方言最能表現人的神理。通俗的白話固然遠勝於古文,但終不如方言能表現說話人的神情口氣。古文裡的人物是死人,通俗官話裡的人物是不自然的活人,方言土語裡的人物是自然流露的活人。”

(部分資料摘自《方言與中國文化》,歷史地理和文化語言學家周振鶴與復旦大學中文系語言學家遊汝傑著。)

(據都市快報,原標題《杭州人的外婆還是外婆沒變成姥姥 但喊起別的親戚分分鐘讓外地人頭暈》,記者 潘卓盈 錢卓君 製圖 張琳,編輯 李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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