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雨伞布鞋和土窑文锁勤

四十年前,我只有十岁,知道的东西虽然不多,但只要知道的,一辈子都刻在脑海。我的家乡在千河河套,水利便利,土地肥沃,比起吃不饱肚子的地方,是“天府之国”,可家里最基本的生活用品还是非常匮乏。秋季,天常下雨,一下起来十天半月,都是家常便饭。我们总为上学发愁,家里没有一把雨伞,那油光锃亮的红纸伞,是在《毛主席去安源》的油画上最早见到的;解放军那结实耐用的黄胶鞋,也是在电影里看到的;就连一顶遮风挡雨的草帽,在家里翻个底朝天,最后也只能一声叹息,想想而已。上学时穿着母亲做的千层底布鞋,湿水之后,走路“扑哧扑哧”响了一路,心疼得就跟刀割似的。很多时候,一路光着脚去,再光着脚回来,烂泥溅到脚腕上,跌了一跤又一跤,经常摔得鼻青脸肿。

淅淅沥沥的秋雨,下得时间一长,到了晚上,更叫人担惊受怕。家里住了几辈人的土窑洞,崖面老掉土,“啪”的一大块,一阵,又“啪”的一大块。这声音惊得我的心“突突”乱跳,只有捂严被子等天亮。父母每晚都守在我们兄妹身边,无助又无奈地为我们能睡一个安稳觉,苦苦值守。我听得最多的就是母亲一些轻叹和抱怨:“唉!这老天,啥时才能放晴?”我也常常做因那崖面垮塌,将一家人压了的噩梦。直到上世纪80年代,家里有了一座砖瓦房,这种重复的噩梦才算中止。

1986年,我考上了大学,去学校报名时是雨天,从村子去宝鸡火车站有90里路,没有班车。我坐上父亲为我找的一辆拖拉机,一路颠簸了五个小时。到了火车站,衣服全湿透了。到候车室一看,旅客黑压压一片,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直到后半夜,我才挤上了一辆绿皮车。车厢里水泄不通,上个厕所都能挤出一身水来。火车一路“咣当咣当”地响动了三个小时,我才到了西安。下车时,旅客前呼后拥着,我被挤得浑身透湿,还被挤掉了鞋,光着脚下了火车。到了站台,好尴尬,期待有人将我挤掉的鞋子完璧归赵。当我看到身边还有一个人也穿着一只鞋、光着一只脚站在那里,向火车上东瞅西瞅时,我破涕为笑了。

去年6月,母亲过寿,我回了一次老家,高速公路已修到单位门口,我不用再像过去那样,起早贪黑背着行囊赶时间,单位的通勤车直接把我送到了西安北客站,坐高铁从西安到宝鸡只用了一个小时。回村子的公路宽畅平坦,像飞机场的跑道,两旁栽着景观树,春天一路花,夏天一路荫,秋天一路果,冬天一路雪。在宝鸡工作的侄子侄女都有小轿车,我打了一个电话,他们就开车来接我,一路有说有笑,车载音乐一路歌,便进了村子,家家户户住上了新房,一些日子滋润的家庭,在城里也买了房。住了几辈子的老土窑,旧貌换新颜。原来是二哥请来泥瓦工,花了2万元,把窑洞从里到外加固了一番,还和大伙一起连片办起了农家乐。土窑洞冬暖夏凉,许多外地人为吃一碗臊子面,开车带着亲戚朋友来赶场,天天客如潮,住在里面都舍不得搬出来。曾经的烂土窑,赛过小洋楼、小别墅,成了人人欢喜的“传家宝”。

四十年前,上学路上,我念想一把雨伞、一双雨鞋,念想家里有一个安全的房子,那个梦伴着我的成长路。四十年后,我在城里有了房子、有了小轿车。回家给母亲过寿,过去需要两天的行程,现在三小时就到家。母亲说,现在她有了养老金,手里有了余钱,前段时间,刚换了假牙,86岁了,还能香香地吃臊子面,越活越开心,住在土窑里,天天听着秦腔,享清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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