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號「眼鏡蛇」(民間故事)

1。“蛇穴”追蹤

1962年仲秋,東南沿海重鎮——東山鎮。

這天晚飯過後,東山鎮同福客棧老闆周德才見天已不早,便吩咐在店堂裡幫工的老劉頭上門板,準備打烊。就在這時,進來一個年約三十的男子,只見他頭戴寬簷黑呢禮帽,手提棕色皮箱,儼然一副闊商打扮。周德才趕緊上前接過客人手中的箱子,招呼道:“在下姓周,願意為您效勞。敢問先生貴姓?”那男子一笑,說:“免貴姓沈,沈浩。周老闆,我素來覺淺,請問這裡有沒有安靜的客房?”周德才連連點頭,說:“樓上就有現成的,沈老闆請隨我來!”說著就在前面帶路。

這同福客棧是一座兩層小木樓,樓下是大通鋪,上了二樓,靠近樓梯口是一個公共的盥洗間,向東去一字兒排著四間客房,全空著。門楣上標著房間的編號,從201排到204。沈浩感到奇怪,就問周德才怎麼沒人住。周德才壓低聲音說:“對面島上的老蔣要************,東山離得這麼近,人心惶惶的,誰還敢來這裡做生意啊!像您沈老闆這樣有膽識的畢竟少啊!”沈浩說:“打仗也要吃喝拉撒睡,有需要就得有人做生意不是?再說了,他打他的,我做我的海珠子生意,兩不相干。就像您周老闆,不是也在開門納客嗎?”周德才聽說他是做海珠子生意的,忙豎起大拇指說:“沈老闆好眼力,好魄力,這些日子敢來東山做海珠子生意的,除了您就沒見過第二個!”

原來,這東山鎮一帶沿海的深海溝裡,生長著一種海蚌叫半邊葵。這種蚌十年只產一枚珍珠,大如鴿卵,珠圓玉潤,其觀賞價值和藥用價值極高。漁民下海探珠九死一生,因此價值不菲。東山解放後,政府就對海珠子買賣實行了嚴格管制,以防哄抬物價,擾亂市場。不過暗地裡還是有人想方設法來東山冒險。

沈浩選了靠近最裡邊的201,放下皮箱後,對周德才說:“周老闆,我這晚飯還沒著落呢,你這裡是否方便?”說著便遞給他一支菸。周德才連連擺手說不會,又說:“店雖簡陋,也是有客飯供應的。”就下樓去安排飯菜。沈浩待周德才走後,迅速掩上門,拉開窗簾,推開朝向街口的那扇窗戶,將手裡燃著的煙在半空中畫了三個圈。片刻,對面的窗口也出現了一支燃著的煙,也畫了三個圈。沈浩這才拉上窗簾,坐下來抽菸。

其實,沈浩根本就不是什麼生意人,他的真實身份是共產黨東山市公安局刑偵二處副處長,叫蕭冰。蕭冰這次化名“沈浩”住進同福客棧,是衝著那條“眼鏡蛇”來的。

前不久的一天夜裡,在東山鎮的海防線上,軍民聯手抓住了一個空降特務。同時被查獲的,還有他隨身攜帶的一部無線電臺。據這個自稱沈浩的特務交待,他奉上司之命,以“特派巡視員”的身份,假借收購海珠子之名來到東山,是要和一個代號叫“眼鏡蛇”的潛伏特務取得聯繫。目的就是要在東山建立情報站,蒐集我解放軍的邊防部署,伺機炸燬屯積在東山一帶的軍用物資,配合國民黨************。沈浩還交待,他這次到東山還有一個重要任務,就是從“眼鏡蛇”那裡拿到東山潛伏特務的名單,密報臺灣備案。沈浩說,他們的接頭地點就在同福客棧。接頭的暗號是:問:先生,現在是幾點了?答:九點一刻。至於要和沈浩接頭的這個“眼鏡蛇”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沈浩說他也不知道。

公安部門很快對同福客棧的情況進行排查摸底,最終並未發現有什麼可疑之處。客棧老闆周德才是土生土長的東山人,前年婆娘生病死了,他就僱孤寡老人老劉頭在店裡打雜。東山鎮不大,開客棧的就他一家。周德才老實本分,與世無爭。就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小客棧,怎麼會成了敵人的接頭地點?但沈浩的交待又無懈可擊,當然,也不排除敵人只是“借雞生蛋”,利用同福客棧實現他們的秘密接觸。

為不打草驚蛇,市公安局領導決定派蕭冰冒充國民黨特務沈浩,打入同福客棧,釣“眼鏡蛇”上鉤,將東山的潛伏特務一網打盡。蕭冰刑偵經驗豐富,而且從未在東山鎮露過面。這樣,便於改頭換面進入同福客棧。同時,蕭冰也將那部電臺帶了進去,因為只有它才能證明自己的身份。當然,電臺已經被做了手腳,失去了收發電報的基本功用。由於事關機密,市局並未向東山鎮派出所通報這次行動,以防走漏風聲。

為了配合蕭冰的行動,市局還專門成立一個行動小組,在同福客棧街對面的一座民房裡進行二十四小時設點監控,保護蕭冰的安全和策應他的行動。這個行動小組的負責人是一個叫馬東陽的小夥子,是蕭冰的同事。蕭冰剛才在窗口用燃著的煙畫了三個圈,就是在向小馬他們發送平安信號。

煙剛抽完,蕭冰就聽到周德才叫門。打開一看,周德才的身後跟著幾個身穿警服的人。見蕭冰在那裡發愣,就指著領頭的那個大鬍子說:“沈老闆,這位是我們東山派出所的朱所長,來檢查安全情況的,也就是例行公事。”蕭冰聽說是一條線上的同事,顯得格外熱情。但因為紀律所在,他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就十分配合地回答了朱所長的提問。朱所長問完話,就帶著人走了。

2。不速之客

同福客棧樓下靠近廚房就是一間小餐廳。蕭冰隨周德才走進餐廳,見桌上有三四樣小菜,葷素搭配,就讓周德才再上一罈花雕,邀他入席同飲。周德才推辭一番後,也就在桌邊坐了下來。酒至半酣,周德才迷離著雙眼說:“沈老闆,你我雖屬初會,但看得出你膽識過人,不像是一個做生意的人!”蕭冰一驚,問他何故。周德才詭秘地一笑說:“眼下軍情吃緊,不斷有部隊向東山集結,漁民敢出海的已經不多,東山鎮裡但凡有錢的人家,多已做好去內地避難的打算,你沈老闆卻在這個時候單槍匹馬地到東山來,豈只是為了那區區幾顆海珠子?”蕭冰不動聲色地說:“周老闆難道沒聽說過,兵荒馬亂正是生意人將小本求大利的大好時機?”周德才尷尬地一笑說:“那是那是,我也只是說說而已!”

酒足飯飽,蕭冰回到房間關上門,來到窗邊,悄悄拉開窗簾一角,朝街對面小馬他們的那個窗口望過去。只見窗口的燈亮著,蕭冰大吃一驚。因為事先約定,如果小馬他們的窗口亮著燈,意味著同福客棧裡情況異常,這是提醒蕭冰要倍加小心。

蕭冰心想,自己剛和周德才吃過酒才上的樓,也沒見有什麼不正常啊?就在這時,蕭冰突然聽到有人上樓的聲音。他悄悄將門打開一道縫,向走廊的那一頭望去。只見一個提著行李箱的年輕女子進了隔壁的202。蕭冰看看手錶,已經十點多了,心想這人是誰呀,這會兒還來住店,會不會就是“眼鏡蛇”?小馬他們向自己報警會不會就是這事?

正在想著,就聽202的門“吱呀”一聲開了,那人像是進了盥洗間。蕭冰靈機一動,何不過去打個照面,探探虛實?就拿了臉盆和毛巾也去盥洗間。到了那裡一看,盥洗間沒人,可女廁所裡有動靜。蕭冰剛想洗臉,就見女廁所裡出來一個年輕女子,只見她長髮披肩,一身黑衣。和蕭冰擦肩而過時,蕭冰分明感覺到了她那慘淡的臉色和陰冷的目光,不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蕭冰洗漱完畢回到自己的房間,剛關上門就愣在那裡。因為憑著自己特殊的嗅覺,他判斷剛才有人進房過。蕭冰來到放在牆角的那隻行李箱旁,蹲下來仔細觀察箱子的外部。他知道,如果同福客棧真是敵人的聯絡點,自己進了同福客棧,就是進了魔窟,而且是孤軍奮戰,因此更要處處小心。不管怎麼說,自己隨身帶著的這隻行李箱一定會引起他們的注意。因為“眼鏡蛇”肯定先要確認那部電臺的存在,以核實自己的身份。所以當時在置放行李箱時,蕭冰故意在上面彈了一點菸灰。雖只有一星半點,不細心根本看不出來。但只要有誰動了箱子,那些菸灰就會不翼而飛。現在,蕭冰看到箱子上的菸灰還在,說明行李箱根本就沒被人動過。

蕭冰不放心,再將箱子打開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放在箱子裡的那部電臺已經不翼而飛!很顯然,就在剛才自己進入盥洗間的幾分鐘內,電臺被人取走了。難道就是剛才在盥洗間裡見到的那個女的?莫非她就是“眼鏡蛇”?蕭冰意識到,自己已經完全處於對方的監控之中,危險正在悄悄地逼近,稍不留神,就會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他踱到向北開著的那扇後窗邊,拉開窗簾,燃上一支菸慢慢地抽著,默默地看著窗外的夜景,想著自己的心事。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那扇後窗的插銷處,原來窗子的插銷不見了。用手一推,窗子竟然無聲地開了。蕭冰探出頭去一看,緊貼著窗戶的外簷下,有一條僅能容一人通過的走道。蕭冰想了半天,分析這可能是建房時留下來的維修通道。他在那裡沉思了半晌,決定通過這條便道去“拜訪”一下202的主人,摸摸她的底細。蕭冰輕輕地翻到窗外,往202的後窗口摸過去。

藉著微弱的夜光,蕭冰來到202的後窗下。見裡邊亮著燈,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卻沒聽到有什麼動靜。他在窗框上摸了半天,發現有一塊窗玻璃有些鬆動,固定玻璃的釘子掉了兩根。蕭冰只稍一用力,就取下了玻璃。悄悄拉開窗簾一看,裡邊一個人也沒有。蕭冰索性打開窗子,翻進房間,找遍了角角落落,也沒見到剛才那個女子。正在發愣,忽然聽到門響。蕭冰迅速翻出窗外,憋在窗下聽動靜。原來是周德才進來了,一邊查看房間一邊抱怨說:“神經病,剛住下就又退房!”

蕭冰趕緊回到自己的房間,然後再去盥洗間。從202門口經過時,見周德才還在房間裡查看,就走進去打招呼,問他這麼晚了還在幹嗎。周德才一臉惱怒地說:“剛睡下,就來了一個女人,還帶著行李,說要來住店。一看她那樣子就不是什麼良家婦女,可我開著客棧,當然要讓人家入住。你說這娘們怪不,先問我上面有沒有人,然後指定就要202。我還以為她是賣肉的,還想上來提醒你。沒想到才一轉臉的工夫,她就提出退房,說有什麼事急著要走,還主動留下了一半的房錢。我怕她是來踩點的。沈老闆,你也查查,看看房間裡有沒有少什麼東西!”

蕭冰一笑說:“我能少什麼東西?我值錢的東西她也拿不走!”蕭冰知道,那部電臺已經出了客棧。他感到奇怪,怎麼自己剛進來就被盯上了,還咬得這麼緊?

3。客棧魅影

這一夜,蕭冰基本就沒睡。第二天天剛放亮,蕭冰打開窗簾,見街對面的窗臺上擺著一盆迎春花,知道這是小馬他們通知他去接頭。就趕緊洗漱完畢,來到樓下一看,老劉頭正在那裡下門板準備開門。蕭冰一邊等著,一邊和他打招呼。老劉頭彷彿沒聽見,根本就不理他。

蕭冰正在那裡發愣,周德才揉著惺忪的眼睛從後廂房裡出來,問他:“沈老闆這麼早啊,你這是要去哪裡?”蕭冰一笑說:“我想去買盒煙,這老劉頭怎麼回事啊?”蕭冰邊說邊指指自己的耳朵。周德才說:“他啊,去年一場大病燒壞了聽覺,就連話也不會說了,不過腦子還行!”

蕭冰出了同福客棧,拐向西去不遠,進了一家掛著“興隆”店牌的日用雜貨店。進店之前,蕭冰無意中轉身向後看了一眼,見周德才正站在客棧門口,探著半邊腦袋在向這邊張望。蕭冰的心裡“咯噔”一下,心想這個周德才怎麼鬼鬼祟祟的?進了雜貨店,蕭冰買了一包煙。吳老闆在拿煙給他的時候,向他點了點頭。蕭冰會意地一笑,轉身回到客棧。剛進門,就見周德才迎上來,笑眯眯地說:“沈老闆,早飯好了,就等您呢!”蕭冰愣了愣,說:“昨晚酒多,沒顧上吃飯,這會兒正餓著呢!”

吃飯時,周德才東拉西扯。蕭冰想起剛才在雜貨店門口看到他那副模樣,心裡就多了幾分戒心。早飯吃完,蕭冰回到房間關上門,拆開煙盒,從裡邊取出一張字條,只見上面寫著:“夜裡有一個年輕女子帶著一隻行李箱進了客棧。迅速查明來客身份,注意安全!”

蕭冰看完字條莫名其妙。按周德才所說,這個女子昨晚就離開了客棧。小馬他們既然看到她進來,怎麼沒看到她出去?還是周德才根本就說了假話,這個女子只是離開了202,其實還藏身在客棧的某個地方?

蕭冰正在疑惑,一轉頭,見桌上的菸缸裡放著一張摺疊起來的字條。蕭冰奇怪地拿過來,將字條慢慢展開一看,只見上面用鉛筆寫著一行字:“今晚九點,老城隍廟見,左手拿禮帽。眼鏡蛇。”字跡寫得七歪八扭,顯然是偽裝出來的。看著手中的字條,蕭冰的心中一陣狂喜。他知道,這是“眼鏡蛇”發現電臺有問題,找上門來了。

蕭冰覺得應該將這個情況趕緊通知小馬他們。他想了想,再次下樓。正要出門,周德才從後面追出來,一把拉住他,壓低聲音說:“沈老闆,海珠子的事我幫你問了幾家,都有存貨,價格很便宜的!”又問:“你這是要去哪兒?又要去買菸?”蕭冰拍拍他的手說:“周老闆,你的情我領了,我先出去摸摸行情,還有許多事情要向你請教呢,事成之後自有重謝。這不,心裡光想著事,竟忘了買火柴,再去跑一趟!”

周德才一笑說:“巧了,我跟吳老闆還有一筆舊賬未結,正好陪你一起去。”蕭冰聽了一愣,心想這不會是他故意找藉口在跟蹤自己吧?難道他是“眼鏡蛇”?是不是自己有什麼不對頭的地方,被他發現了?想到這裡,蕭冰的心裡一緊。看來這個周德才一定有問題,自己得小心點才是。

到了雜貨店,吳老闆不在,就他婆娘守在店裡。周德才問她吳老闆人呢,那婆娘腦子好像不好使,半天也沒說明白。正扯著,吳老闆從外面回來了,蕭冰趕緊向他使了個眼色。吳老闆衝他點點頭,又轉身問周德才:“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周德才就說了結賬的事。吳老闆笑笑說:“就這點小賬,還勞您牽掛,過些日子等湊湊再一起結!”邊說邊去整理櫃檯上的東西,一不小心將半杯水碰翻,灑了周德才一身。吳老闆趕緊打招呼,又讓婆娘帶他去後廂房擦拭。

這邊,蕭冰正要和吳老闆說話,客棧裡的老劉頭急急忙忙地過來找周德才,“嗚嗚哇哇”地比劃了半天,周德才這才知道是派出所的朱大鬍子又帶人來檢查了。周德才一臉惱怒地說:“查查查,查個球!哪裡還有人敢來住店?”見蕭冰在那裡發愣,就說:“本來生意就清淡,只要有人住店,他們就一次一次地來查,把人都嚇跑了!”一邊發著牢騷,一邊就隨老劉頭回客棧去了。

周德才這話明擺著是懷疑同福客棧裡有派出所的眼線。這一來蕭冰就糊塗了,客棧裡連周德才自己才兩個人,那個老劉頭還是個耳不聰口不能言的殘疾人,也不夠當眼線的基本條件。見周德才走了,蕭冰趕緊借這個機會告訴吳老闆,說小馬他們昨天夜裡見到的那個女子,當晚就退房走了,這是他親耳聽周德才說的。當然也可能是周德才在說謊,不過現在還沒有證據。又將他剛才回去突然發現房間裡的那張字條的事說了,說對方約他今晚九點在老城隍廟見面。蕭冰讓吳老闆趕緊將這事通知小馬他們。不管怎麼說,今天晚上的這場“約會”他是一定要去的。

吳老闆聽了也很吃驚。告訴他說,老城隍廟就在鎮北不遠,早就斷了香火。“眼鏡蛇”選擇在那個地方見面,千萬要當心。因為那裡地處北郊,四周空曠,佈置跟蹤難度很大。蕭冰點點頭說:“放心吧,到時候我自有辦法!”

4。節外生枝

整個白天,蕭冰除了吃飯就沒再下樓。他注意到203和204沒人,門一直都開著,但202卻大門緊閉。他幾次從202門前經過時,故意做一些“技術性”的停留,也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傍晚時分,蕭冰正在吃飯,吳老闆來找他。當著周德才的面,吳老闆將一包茶葉放在他的面前說:“沈老闆找我買茶,我沒做這生意,是特地託人從城裡帶來的。”蕭冰知道這是吳老闆在給他傳信,就連說“謝謝”,又拿錢結賬。見周德才的眼睛一直盯著那包茶葉在看,就當場拆包,撮一把在自己手裡嗅著,又將那包茶葉推到周德才的面前,說:“周老闆你也看看,這茶葉的成色不錯,味也地道。”

周老闆將那包茶葉拿在手中翻看了半天,又嗅了嗅,才說:“是不錯,味很正!”又說:“沈老闆你這就見外了,要喝茶您吱一聲,我這就有啊!”說著就做出要起身去拿茶葉,被蕭冰攔住說:“等我這些喝完了,就拿你的!”蕭冰向吳老闆道謝後,回到房間關上門,從口袋裡取出一張字條看起來。這字條其實就是他剛才拆包時從裡邊取出來攥在手裡的。

小馬在字條上告訴他,經仔細搜查,發現同福客棧還有一個暗藏的後門,就開在客棧後面的那片竹林裡,暗門經過偽裝很難被發現。看來,昨天晚上那個女子如果真的如周德才所說,當時就離開了客棧,應該就是從後門走的,這事也一定和周德才有關。小馬傳來上級指示,讓他對周德才的一舉一動嚴加監視。小馬還告訴他,上級領導同意他今晚去赴“眼鏡蛇”的約會,並部署了跟蹤保護。但因為老城隍廟的地理位置特殊,跟蹤會保持一定的距離。這樣一來,如果有突發情況,他們很可能一時趕不到,只能讓蕭冰自救。

吃過晚飯,蕭冰回到房間。他將窗簾掀開一角,見小馬他們那邊的窗戶黑乎乎的,這才稍稍安下心來。眼看時間快到了,蕭冰這才下樓。剛要出門,周德才不知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一把拉住蕭冰說:“沈老闆留步,天都這麼晚了,你這是要到哪裡去?現在外邊亂著呢,這深更半夜的你最好少出去轉悠,不要再惹出什麼禍端來!”蕭冰看了他一眼,說:“我不招誰不惹誰,憑著良心做生意,誰還能把我怎麼著!”

周德才見蕭冰說這話時不像是開玩笑,就說:“那是那是,你沈老闆吉人自有天相,即便遇上禍事也能逢凶化吉,遇難呈祥的。要不我陪你出去轉轉?”蕭冰連連擺手說:“不敢勞動大駕,你還是讓我一個人消停消停吧,我也就是想去看看鎮子上的夜景!”周德才聽說這話,尷尬地一笑說:“那您慢走!”

出了同福客棧北拐,蕭冰嘴角叼支菸,左手拿著禮帽,慢悠悠地向老城隍廟的方向走過去。一支菸還沒吸完,老城隍廟就到了。就一座院落,門前的老槐上還掛著一口大鐘。四周黑黢黢的,一個人也沒有。蕭冰站在那株老槐下連著抽了三支菸,也沒見有人露面。蕭冰在想,是不是自己什麼地方露出了破綻,引起了對方的懷疑,“眼鏡蛇”臨時取消了接頭?

蕭冰在那裡想了想,故意猛地咳嗽了一聲,狠狠地罵了一句,轉身就走。就在這時,從牆角那邊過來一位拄著柺杖的老太,顫巍巍的。蕭冰嚇了一跳,本能地向後退了幾步,低聲喝問道:“誰?”說話之間,老太已經走到他的身邊,將一隻瘦骨嶙峋的手伸到他的面前說:“先生,行行好吧,我已經幾天沒吃飯了,快要不行了!”蕭冰開始以為是“眼鏡蛇”玩的花招來試探自己的。再仔細看那老太,根本就是一個鄉村老嫗。就問她都什麼時候了,還出來討要,這裡也沒人呀。老太顫抖著聲音說:“怎麼沒人,剛才還有一位先生給我錢了呢!”說著就去口袋裡掏。掏了半天,才掏出一樣東西放在蕭冰的手裡。

蕭冰感覺是一個紙團,正想展開來細看,就聽那邊傳來一聲喝問:“是誰在那邊?”話音未落,從路邊的暗影裡走出來幾個男子,打著手電向這邊照射。蕭冰藉著燈光一看,竟然是派出所朱大鬍子他們幾個人,毫無疑問是來夜巡的。朱大鬍子顯然也認出了蕭冰,先是吃了一驚,然後便問他都這麼晚了,不在客棧裡待著跑這幹嗎來了?蕭冰見問,一時語塞。支吾了半天,只說晚上喝了酒,本來是要出來透透風的,沒想到竟走岔了道,正在迷糊呢。

蕭冰不動聲色地將手中的紙團悄悄放進自己的衣袋,順手拿出一包紙菸來散。朱大鬍子也不客氣,從他手中接過煙,就著旁人遞過來的火燃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又公事公辦地將剛才的話問了一遍。蕭冰只得告訴朱大鬍子,說自己姓沈,是個生意人,就住在同福客棧,昨天還見過面的。

朱大鬍子聽他這話故意一愣,又裝腔作勢地在那裡想了半天,才點點頭說:“唔,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又聽蕭冰說自己是做生意的,就緊跟著問了一句:“你做的是什麼生意?”蕭冰想了想說:“就是海鮮生意!”朱大鬍子“哈哈”一笑,說:“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說你跑到東山來是做生意的?我看你深更半夜地到這個黑咕隆咚的地方來,八成是沒幹好事。不會是國民黨的特務吧?”朱大鬍子朝身後的幾個人一使眼色,說:“先帶到所裡去查一查再說!”不由分說,就把蕭冰帶走了。

5。移花接木

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根本就容不得蕭冰多做思考。蕭冰覺得這事實在有點蹊蹺,既然“眼鏡蛇”選擇了在老城隍廟和自己接頭,雖不說是萬無一失,也應該相對安全,總不至於連面還沒見上就進了派出所?是對方真的安排失誤,或者說這根本就是一個陰謀?還有,這朱大鬍子巧不巧怎麼就在這個時候出現?蕭冰的腦子一時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進了派出所,蕭冰再三向他們解釋,說自己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生意人,就住在同福客棧,不信可以找客棧的周德才周老闆來作證。朱大鬍子朝他一翻眼睛說:“你以為這堂堂的派出所是為你家開的,你想使喚誰就使喚誰?”蕭冰被他這一嗆,噎在那裡半天說不出話來。

接下來,朱大鬍子他們幾個人輪流訊問蕭冰。蕭冰索性打定主意將身份隱瞞到底,就按照原來說的繼續編下去。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他們什麼也沒問出來。周德才這時候也得到了消息匆匆趕來。當著朱大鬍子他們幾個人的面,又是遞煙又是賠笑臉。好話說了一籮筐,最後簽字畫押,才把蕭冰領了出來。

快到客棧時,周德才冷不丁地問了一句:“沈老闆,現在幾點了?”蕭冰聽了大吃一驚,這不是那個接頭暗號嗎?周德才果然就是“眼鏡蛇”?!蕭冰壓住心中的一陣狂跳,看看手錶,湊近他的耳邊,故意壓低聲說道:“九點一刻!”周德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搖搖頭說:“不會吧,這麼晚了至少也應十點過了!”蕭冰在那裡直髮愣,心想是周德才故意裝傻充愣,還是他只是無心之說?

回到客棧快進門時,蕭冰回頭看了一下街對面小馬他們的那個窗口,見那盆迎春花還放在窗臺上,燈也亮著,知道這是有緊急情況要通知他。蕭冰想了想,就對周德才說要去雜貨店買盒煙。周德才吃驚地盯著他看了看說:“沈老闆,不要說朱大鬍子他們對你懷疑,連我都覺得有點不對勁,你怎麼就喜歡一個人黑燈瞎火地到處亂跑呢?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要去買菸?”蕭冰拍了拍口袋說:“我煙癮大,有什麼辦法?要不你陪我走一趟?”周德才遲疑片刻,一搖頭說:“得,我已經把醜話說在前頭了,你去吧。再出什麼事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轉身就進了客棧。

蕭冰看著周德才進去了,這才拐向西去,來到吳老闆的雜貨店。雜貨店的門虛掩著,蕭冰推門進去,吳老闆好像早就等在那裡。見到他,就將一包煙塞在他的手裡。蕭冰將今晚接頭遭遇派出所糾纏的事告訴他,讓他通知小馬,是否要通過上級疏通一下和地方上的關係。老吳點點頭說:“這事是麻煩,我通知他們設法!”

出了門,蕭冰將煙拿在手裡,向客棧走去。走著走著,他偶一回頭,見身後的那個小巷口有個人影一閃就不見了。蕭冰一愣,站在那裡原地沒動,心想不會是有人在跟蹤自己吧?就回頭去找,沒見有人,這才轉身回了客棧。

進了房間,蕭冰隨手關上門,將房間的角角落落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沒發現有什麼異常,行李箱上的菸灰還在,裡邊也沒發現有被翻動的痕跡。北窗的插銷沒了,蕭冰用一根撅斷了的筷子臨時代替,也好好地沒被動過。蕭冰這才從衣袋裡取出老太給他的那紙團,細細展開一看,原來就是一張白紙,上面一個字也沒有。蕭冰愣在那裡,半天也沒想明白是怎麼回事。再拆開老吳給他的那包煙,從中取出一張字條。

小馬在字條上說,蕭冰今晚剛出門,就被一個年輕的女子跟蹤了。那個女子是坐人力車從西街過來的,就在離同福客棧不遠處的地方下的車。當蕭冰如約站在老城隍廟門前的老槐下等人時,在女子消失的那個牆角里,突然出來一個老態龍鍾的老太。後來他們發現老太在和蕭冰說話。小馬說,就在這時,東山鎮派出所幾個人過來巡查,他們也看到蕭冰被他們帶走了。是他們設法通知周德才,讓他去派出所“保人”的。至於那個老太,事發之後就失蹤了,也無法認定她和之前的那個年輕女子是否就是一個人。

看完字條,蕭冰倒抽了一口涼氣。難道說那個女人是“眼鏡蛇”?如果說她和那個老太是同一個人,她這樣做的目的何在?又為什麼要給自己送一張什麼也沒留下的白紙?蕭冰立即想到昨晚曾在202入住過的那個女子,會不會就是她?還有,那個女子昨晚究竟有沒有離開客棧?202的門為什麼一直關著?

蕭冰來到北窗下,拔掉那隻“銷子”,推開窗子探頭向202那邊望去,只見房間裡有燈光溢出來,估計應該有人。蕭冰想了想,悄悄來到窗外,摸到202的窗下。再一看,窗簾遮得嚴嚴實實。蕭冰蹲在窗下,半天也沒聽到裡邊有動靜。又過了一會兒,蕭冰將先前的那塊玻璃輕輕取下,將窗戶推開,躡手躡腳地翻進房間,房間裡果然沒人。就在他剛要向門口走去時,一支冰冷的槍管已經抵住了他的後腦勺。

6。引蛇出洞

蕭冰慢慢地舉起雙手,趁對方沒注意,突然一個反手抓住了他的槍管,另一隻手已經鎖住了他的咽喉。蕭冰再一看,對方黑布蒙臉,只留下了一雙眼睛。正在發愣,對方已經扯下了自己臉上的布。蕭冰再一看,竟然是朱大鬍子,不由大吃一驚。就聽朱大鬍子上氣不接下氣地問他:“先生,現在是幾點了?”蕭冰一愣,隨即壓低聲音說:“九點一刻。”

見蕭冰還在那裡發愣,朱大鬍子一笑說:“特派員先生,我們是不打不相識。我就是你要找的‘眼鏡蛇’。不過沈特派員,你這事做得不地道啊。兄弟我潛伏東山多年,惶惶不可終日。好不容易把你給盼來了,你卻拿一部破電臺來糊弄兄弟,這未免也太不仗義了吧?”

蕭冰“哈哈”一笑說:“彼此彼此,你不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嗎?我九死一生來到東山,你藏而不露還屢屢給我出陰招,還被你拉進共產黨的派出所,就差被你嚇得魂魄出竅,你這樣做就仗義了嗎?”嘴上這樣說,蕭冰心裡在想,幸虧領導英明,當初如果將這個行動計劃通報給東山派出所,這事還不知怎麼收場呢!

朱大鬍子狡黠地一笑說:“特派員先生,這下你該將真傢伙拿出來了吧?”蕭冰“哈哈”大笑,說:“我憑什麼相信你就是‘眼鏡蛇’?”朱大鬍子在那裡直髮愣。蕭冰說:“我這次來東山之前,上峰便交代一定要拿到東山潛伏義士的名單,並親自上報後,才能將電臺交給你們。你們卻強取豪奪,完全置兄弟的前程於不顧!”見朱大鬍子還想說什麼,蕭冰果斷地一揮手說:“什麼也別說了,見不到名單,我是不會將電臺交給你們的,我還要向上峰報告你們瀆職!”

周旋了半天,朱大鬍子才終於承認自己不是“眼鏡蛇”,手裡也沒有潛伏人員的名單,名單在“眼鏡蛇”的手裡。蕭冰問他誰是“眼鏡蛇”,朱大鬍子說他也沒見過,但他一定就在東山。他會通知“眼鏡蛇”見面的。

第二天早飯後,蕭冰去雜貨店找吳老闆,把昨晚在客棧裡遇到朱大鬍子的事說了。吳老闆簡直不敢相信,蕭冰說:“我也吃驚呢!通知小馬,‘眼鏡蛇’即將和我見面,到時候我可能來不及通知他,讓他對同福客棧進行二十四小時監控,一有情況立即出動,堅決將東山的潛伏特務一網打盡!”

白天,蕭冰一直待在客棧裡。晚上正要睡覺,周德才來敲門,說朱所長在樓下等他,要帶他去所裡問話。周德才說話時聲音都走了腔調,對蕭冰說:“沈老闆,我這不早就提醒過你了。你看,事情來了吧!海珠子的事你千萬不能把我供出來,那是要坐牢的!”蕭冰說:“放心吧!”下樓時,見朱大鬍子一臉秋霜地站在那裡,見到蕭冰,對他身後的兩個人一揮手,說:“帶走!”老劉頭一直把他們送到門外,在那裡嚇得瑟瑟發抖。

剛出客棧不遠,朱大鬍子就打發隨行的那兩個人回去了,對蕭冰說:“‘眼鏡蛇’要見你,隨我來!”蕭冰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街對面的那扇窗子,燈沒亮,心裡頓時踏實了許多。

朱大鬍子一直把蕭冰帶到老城隍廟的那株老槐下,指著樹影下的一個人說:“這位就是‘眼鏡蛇’先生!”蕭冰藉著夜色一看,有幾分眼熟。正在疑惑,就聽那人開口說道:“特派員先生,我就是‘眼鏡蛇’,讓你久等了!”對方的聲音嘶啞蒼老,蕭冰想了想,用冷冷的語氣問他:“‘眼鏡蛇’先生,我要的東西呢,帶來了嗎?我想,你應該知道,你們的無端拖延,已經耽誤了我的工作,我將無法向我的上司交待!”

沒想到“眼鏡蛇”哈哈一笑,說:“特派員先生,還用得著在這裡演戲嗎?我們已經知道了你的真實身份,你死到臨頭竟渾然不覺!”“眼鏡蛇”對朱大鬍子說:“還等什麼,趕快執行!”蕭冰大吃一驚,難道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還沒想明白,就見朱大鬍子從腰間拔出一把刀,向他猛扎過來。蕭冰躲過這一刀,飛起一腳,將朱大鬍子手裡的刀踢落。就在這時,不遠處突然亮起了幾把手電,一聲怒喝:“不許動,舉起手來!”當場就把朱大鬍子嚇癱了。“眼鏡蛇”一見情況不妙,轉身要跑。早已被小馬他們幾個人衝上去按倒在地,動彈不得。再拿電筒一照,竟是同福客棧裡的幫工老劉頭,蕭冰從他的衣袋裡找到了那份東山潛特的名單。

經過突審,案情很快真相大白。

原來這老劉頭果真就是“眼鏡蛇”,朱大鬍子是他的“下線”。朱大鬍子幾乎天天見到老劉頭,卻並不知道他就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周德才在櫃檯旁置一個佛龕,佛龕前的那隻香爐底座成了他們之間的聯絡通道。因為擦拭香爐一直是老劉頭的事。他把指令貼在香爐的底座上,朱大鬍子借來客棧檢查的機會再將它取走。老劉頭借一場大病裝聾作啞,以隱藏自己。蕭冰住進同福客棧的當晚,他就拿錢買通了一個女賊,住進202,當晚盜走了那部電臺,再從後門放走了那個女人。他是想直接聯繫臺灣,也好增加自己的籌碼。後來才發現,他拿到的是一部無法使用的電臺,便親自將通知蕭冰見面的那張字條送了進去。昨晚接頭,他先安排女同夥跟蹤蕭冰,最後又讓她扮成老太去接近他,就是想先用她來敲山震虎,看看周圍有沒有其它情況。那張空白紙團其實就是故弄玄虛,讓蕭冰摸不著他的底細。他通知朱大鬍子,晚上從後門進入202,以“眼鏡蛇”的名義面見“特派員”。誰知“特派員”不買賬,一定要名單。沒想到一貫謹慎的他,最後還是落入了蕭冰的“陷阱”。

事後蕭冰問周德才客棧裡那扇後門的事,周德才說世道不太平,是早就留下的,以防不測。老劉頭是怎麼知道這個秘密的他不得而知。問到最後,周德才承認,說他其實一開始就懷疑蕭冰是國民黨特務,就處處留神,昨天晚上還跟了蹤,還差點向朱大鬍子彙報這事。之所以要去派出所保他,那是因為他還欠著客棧裡的錢。蕭冰聽了,哭笑不得。

那天蕭冰要回市裡,周德才為他餞行,兩個人喝得酩酊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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