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蹤的拳師——破案故事

拳師失蹤

1951年12月3日,鎮江市公安局收到蘇南行政公署公安處轉來的一封后來被授予開國陸軍中將的王必成的一封函件。這封函件所述事由的來龍去脈如下——

11月19日下午,來鎮江作彙報宣講的志願軍英模事蹟報告團成員、團級軍官黃震野前往位於城區中心的寶勝巷看望一位名叫魯春廷的老百姓。

魯春廷,1907年出生於鎮江一戶貧窮漁民家庭。魯家祖上據說曾有人擔任過朱元璋的水軍將領,傳下來一種名叫“船拳”的拳術。據說,對船拳精諳到家的拳師,如在平地上跟尋常對手較量,通常以一敵三五個是不成問題的,而且動作如閃電,特別適宜於晚上摸黑實戰。魯春廷,就是這樣一位厲害的拳師。

1938年夏,根據中共中央指示精神,粟裕、陳毅、張鼎丞等先後率新四軍先遣支隊和第一、第二支隊到達江蘇茅山地區開闢了著名的茅山抗日根據地。根據實際需要,新四軍曾在茅山根據地舉辦了七期訓練班,訓練偵察骨幹。訓練內容之一是武術,具體說來就是實戰型一招制敵的擒拿格鬥術。為此,新四軍通過南京、鎮江、上海、蘇州等地的中共地下黨組織秘密聘請了地方上一些拳師前來茅山訓練班擔任武術教練。魯春廷,就是其中的一位教練。在之後十年的抗戰和解放戰爭中,數百名昔日的茅山訓練班學員用魯春廷傳授的功夫在一次次偵察行動中化險為夷,完成使命,建立功勳。此刻前往看望魯春廷的黃震野,就是當時茅山訓練班第二期結業的一名學員。

魯春廷教學結束返回鎮江後,黃震野跟魯師傅還保持著一份交往:他在之後曾數次奉命化裝前往鎮江執行偵察、鋤奸、交通等重要使命,其中三次得到過魯春廷的鼎力相助,兩人因此而結下了一份不凡的友情。鎮江解放後沒幾天,隨部駐紮于山東的黃震野即按照記憶中的地址給魯春廷寫信,兩人於是恢復了聯繫。直到一年前黃震野赴朝作戰,才不得不再次中斷了聯繫。這次,黃震野參加志願軍英模事蹟報告團回國彙報宣講,途經鎮江,特地請了假前來看望魯春廷。

可是,黃震野卻未見到魯春廷,魯妻吉佩珠愁容密佈地述說了丈夫的情況——

魯春廷從茅山根據地返回鎮江後,被鎮江四所中小學聯合聘為國術教員,最初兩年間的日子過得比較平穩,他對黃震野潛入鎮江執行任務提供幫助也正是那兩年。兩年後的一個下午,汪偽“江蘇省警察廳”(當時江蘇省會在鎮江)不知從哪裡獲悉了魯春廷曾上茅山擔任新四軍訓練班武術教練的信息,忽然派了五名警察前往學校將他逮捕。魯春廷知道此去必死,在押解途中掙斷繩索後成功脫逃。之後,國術教員肯定是做不成了,就流落到長江上當臨時船工。後來,魯春廷經人介紹,又去了蘇州,在一家醫院打雜。直到抗戰勝利,魯春廷才返回鎮江。

魯春廷返回鎮江後,學校已經不設國術教員了,他先是幹船工,不久又在碼頭上找到了一份搬運工活兒。吉佩珠則在巷口擺了個小攤頭賣賣香菸、火柴、肥皂、草紙等雜貨,夫妻倆的日子還能過得下去。解放後,碼頭成立了工會,魯春廷因一向以正直、仗義出名,故被推選為專門負責跟資本家交涉替工人維權的一名委員。可是,幹了不到一年,就因為與區工會一位南下幹部為工作上的事數次爭吵而被撤職,他一怒之下乾脆辭了工。何以為生呢?舊時像魯春廷這樣有功夫的拳師,都有一套治療跌打損傷的獨家本領,他就走街串巷替人冶傷賣膏藥。那時,還沒有城管,衛生局是有的,但還未實行“行醫執照”規定,所以,是允許此類江湖郎中存在的。

魯春廷從1950年9月開始做江湖遊醫,足跡跑遍了整個蘇南,還曾到過上海。隔一兩個月回家一次,住上兩三天又出門了。1951年7月中旬,他返回鎮江在家住了五天,配製了一些膏藥、丸藥後,又出門了。可是,這次出門後,他卻再也沒有消息了。國慶節後,吉佩珠終於忍不住要為丈夫的安全擔心了,於是就去派出所報告丈夫失蹤了。民警聽了她的敘述後,認為像魯春廷這樣的職業,這種幾個月不回家也沒消息的情況尚算正常,不能據此認為是失蹤,說不定過幾天就回來了呢。

可是,一直到今天,魯春廷還是沒有任何消息。其間,吉佩珠十天半月跑一趟派出所,民警雖然作了記錄,但始終認為魯春廷的情況有其特定的職業原因,不應作為失蹤來處理。

黃震野對於這個情況倒是很重視的,如果他有空,肯定會去一趟派出所。可是,報告團的時間安排得很緊,次日一早就要去南京了,也就只好作罷。不過,次日在赴南京的火車上,黃震野還是對此事作了認真的考慮,決定在去拜會老上司王必成時,把這件事說一下。

王必成是新四軍茅山根據地開創者之一,前述之新四軍茅山訓練班正是他在新四軍第一支隊二團團長和江南指揮部第二縱隊司令員任上時主持舉辦的。因此,王必成是知道魯春廷其人的。當時,王必成已從第三野戰軍第七兵團司令員任上轉往位於南京的解放軍軍事學院高級系學習。黃震野抵達南京後的當晚,即去拜訪王必成,談話中提及魯春廷失蹤之事,說他想給鎮江方面寫封信說說此事,以引起地方上對此事的重視。王必成聽後點頭說你寫吧,寫完後給我,我轉給蘇南行署公安處處理就是,對於曾為革命事業做出過貢獻的人,我們不應忘記啊!

冒出遺物

當時鎮江屬於蘇南行署管轄,蘇南行署公安處收到這封信件後,立刻轉往鎮江市公安局。鎮江市公安局於是通知魯春廷住所所在地的城中分局查明魯春廷的下落後報告。城中分局指派治安股民警姜珉前往千秋派出所瞭解此事。派出所對此甚為重視,專門指派民警周達慶協助姜珉開展工作。

姜珉、周達慶兩人對情況作了分析,決定先去找魯春廷的妻子吉佩珠瞭解情況。吉佩珠對兩人所說的情況跟黃震野那封信裡所寫的相同。周、姜兩人議了議,向吉佩珠要了跟魯春廷交往得密切的七位朋友的姓名、住址,前往訪查。

姜珉、周達慶花了兩天多一一訪查到魯春廷的這七位朋友,最後從中藥店老闆葉遂那裡獲得一條信息:七月間魯春廷返回鎮江後曾去他的店鋪配過中藥,葉遂也會武術,功夫還不錯,還懂一點傷科,兩人聊得最多的自然就是武術和傷科方面的事兒了。魯春廷在說到這次出去大約要在外面待多長時間時,稱可能要多待一些時間。葉說正是盛夏時節,別人都選擇在家裡歇夏,你怎麼反倒要在外面多待些時間呢?魯春廷壓低了聲音說他這次從外面回到鎮江的當天,意外遇到了一個人——薛一峰,那是一個不好惹的主兒,所以索性在外面多待一會,避避風頭再說了。

薛一峰是長江上的著名江盜,江盜跟船工打的交道最多了,若是尋常船工,那就只有任由擺佈的份,死活全在江盜一念之間。而江盜如果遇上像魯春廷那樣的會武術的船工,那就有點麻煩了,弄得不好,主動權可能就會倒過來。薛一峰與魯春廷,就是這樣一對冤家對頭。薛一峰不會武術,但他有槍,而且出槍快,槍法準,江湖上稱為“薛快槍”,這就容易占上優勢。當然,魯春廷的船拳並非傳說,也是實打實的活兒。魯、薛兩人最險的遭遇,是在魯春廷從汪偽警察手裡逃脫後流落在長江上當臨時船工時的那次。薛一峰也可謂“藝高人膽大”,帶著兩個兄弟划著條小船就敢攔截魯春廷所在的大船,那一幕有點像如今的索馬里海盜劫持貨輪。當時,魯春廷率領幾名船工拼命抵抗方將對方打退。這次交手,薛一峰損失慘重:其弟薛一飛死亡,他和另一兄弟薛一帆負傷落江,差點殞命。薛一峰養好傷後,就放出風聲:跟魯春廷沒完,非得割其項上人頭不可!但其時魯春廷已經隱身蘇州,薛一峰找不到他了。抗戰勝利後魯春廷返回鎮江,薛一峰也沒報上仇,因為他被國民黨當局關進了大牢。葉遂告訴民警,據說薛當時判了五年刑,解放後人民政府甄別在押犯時薛被定為繼續服刑,今年大概刑滿釋放了。魯春廷碰上薛後擔心對方還要報復,所以就決定暫時避一避再說。

這是一個重要情況,姜珉、周達慶於是再去訪問吉佩珠,問了這一情況,吉佩珠卻搖頭,說薛一峰她是知道的,解放前曾聽丈夫說起過,但解放後從來沒有再提起過。姜、週一番商議後,決定前往監獄瞭解薛一峰的情況。

次日,兩人開了介紹信正準備去監獄外調時,吉佩珠哭哭啼啼前來報告:丈夫肯定已經被人害死了!

這天早上,吉佩珠開門時發現門口放著一個裝皮鞋的紙盒。她打開盒子,不禁大吃一驚,內盛以下物品:匕首一把、錢包一個(內有派出所出具的魯春廷外出行醫證明)、一套乾淨的內衣褲。這些,都是魯春廷外出時的必備之物。

這就是說,魯春廷已經被害了!城中分局隨即向市局彙報此事,市局於是做出立案決定。專案組除了之前的姜珉與周達慶,還有市局、分局刑警三人,由市局刑警張銀生擔任組長。五人開會研究案情後,肯定了之前周、姜兩人的調查思路,決定仍去監獄瞭解薛一峰的情況。

可是,監獄的刑滿釋放名單中卻沒有薛一峰的名字。不但釋放名單中沒有這個名字,在押犯人中也沒有發現這個名字!

哎!這……那就勞駕給查一下當初國民黨法院判決後押解監獄的那些犯人的名單。

查下來,竟然還是沒有薛一峰這個名字!

專案組簡直傻眼了,難道這個姓薛的大盜從未被捕過?所謂給國民黨法院判刑不過是一個傳說?這時,監獄方面的一個留用警察開口了,他說可能你們要查的這個對象當初判刑時是使用了化名,既然知道案由和刑期,那就在解放後甄別過的那些名單裡查查看吧。

這是一個給力的點撥,很快就在甄別後決定繼續服刑的犯人名單裡發現了一個名叫“薛家耀”的搶劫犯,國民黨法院的判決書裡寫著其罪行是在“南京、鎮江一帶長江水域搶劫過往行船”。再翻閱截至今年七月釋放的犯人名單,“薛家耀”赫然在目,是七月二日釋放的。

那麼,這個薛家耀是不是就是薛一峰呢?那個留用老警察再次支招,說可以去向跟薛家耀一起關過的那些在押犯人瞭解,他在監獄裡待了五年,閒著無事跟同犯胡磕牙瞎聊天時不會不吹噓自己以往的歷史。於是,立馬開出了幾個與薛家耀一起關押過的犯人來,一瞭解,果不其然:薛家耀就是薛一峰!

偵查員前往薛家耀的戶口遷入地句容縣白兔鎮管段派出所一瞭解,確有這樣一個人,釋放後幹了些什麼卻不清楚。那就傳喚過來當面問一問吧。戶籍警去而復歸,回覆說這個人無法傳喚來所。為什麼呢?他患了風溼性關節炎,七月初釋放後頻頻去鎮江治療,最初還可以自己去,漸漸就難以行走,得由家人陪同了,現在呢,乾脆不去治了,因為已經臥床兩個月了。

偵查員就登門瞭解,薛家耀承認就是薛一峰,家耀是其名,一峰是字。那麼,聽說過魯春廷嗎?薛一峰點頭。出獄後見過魯春廷嗎?沒有!專案組又調查了薛一峰的家人、鄰居,以及幾個曾經為其診治過的醫生,根據綜合情況分析下來,認為可以排除薛一峰的殺人嫌疑。

專案組再次舉行案情分析會議,認為要殺害像魯春廷那樣一個拳師必須採用出其不意的手段。解放後的蘇南地區治安情況已經大為好轉,強盜、土匪早已絕跡,他一個外出賣膏藥的,又不會上偏僻鄉村去,連小城鎮也不會去的,至少得在縣城才有市場,所以即使有人想暗算他,也是難以找到下手機會的。有下手機會的只有一種情況:跟其是熟人朋友,請其吃飯喝酒,在食物中下毒或者將其灌醉,然後才有把握殺死他。因此,大家一致認為還是要從魯春廷生前的熟人朋友方面去尋找線索。

這樣,專案組就指派姜珉、周達慶二訪吉佩珠,請她回憶魯春廷生前交往較頻繁的熟人好友。吉佩珠扳著手指頭算來算去,說除了上次提供的七位之外,沒有其他符合條件的對象可以提供的了。姜、週迴來一彙報,組長張銀生說我們向那七位已經調查過的對象瞭解吧。

跟那七位朋友再度接觸,當對方聽說魯春廷很有可能已經遇害時,氣氛就不同了,葉遂等人一個個都顯得特別認真,就像他們自己也是專案組成員一樣。這七人中,有四位是武術愛好者,話題就往武術上說得多了。他們提供了之前專案組沒有掌握到的兩個情況:之一,魯春廷有一個名叫楊須的師叔,住在江寧,年齡與其相仿,兩人很談得攏的,每年都要見上兩三次面;之二,抗戰爆發那年的元宵,南京有一位家住夫子廟旁邊姓屠的拳師特地跑到鎮江來纏著魯春廷要比試一下,因為對方態度囂張,言語激烈,魯春廷也動了意氣,雙方於是當著一班武林朋友的面立下了生死狀後開打了。那拳師口氣很大,但本事卻平常,結果被魯春廷打成了重傷,聽說回南京後就死了,臨終留下遺言囑兒子苦練十年後找魯春廷報仇。

專案組於是就決定全體出動,一路去江寧找楊須瞭解情況,另一路去南京調查那個屠拳師的情況,順便把吉佩珠交來的被認為是魯春廷生前遺物的那幾件東西帶去請南京市公安局鑑定指紋。

偵查員周達慶、小許、老王隨組長張銀生去南京調查,他們在南京待了兩天,通過秦淮分局夫子廟派出所的協助,找到了屠拳師家。發現那個傳聞是有問題的,屠拳師比武受傷不假,但沒有死,回寧後療養了三個月就痊癒了。這種比武受傷在當時的武林界算是常事,不存在報仇的問題,況且他並無兒子,只有一個女兒,如今早已出嫁,也並未學過武術。這樣,屠拳師的嫌疑就排除了。

前往江寧縣城找楊須調查的偵查員周達慶、朱履倒是查摸到了一條線索:據楊須說,他跟魯春廷的感情一向很深,當初魯受到汪偽警察的追捕時,就是他將其介紹到蘇州醫院去避風頭的。兩人之間的來往多年來從未中斷過,楊須每年冬初螃蟹最肥美的時候,總要選購一簍親自送往鎮江師侄家。而魯春廷每年總要去看他兩三次,以賣膏藥為生後,因為經常在外行走,路過江寧時就吃住在他家。魯春廷最後一次去他家是今年七月間,那天正好有兩個當地的徒弟帶著酒菜去看望楊須,四人就一起喝酒。魯春廷喝了不少酒,有點醉態,說話也不大利索似的,楊須記得他曾喟然長嘆:“唉……我活得好窩囊啊!”當時楊須自己也喝高了,沒有在意,所以也就沒有追問為什麼事而窩囊。次日一早,魯春廷就告辭而去。

專案組留下小許在南京等候遺物鑑定結果,其他偵查員返回鎮江。當晚,開會討論周、朱兩人在江寧查摸到的那條線索:魯春廷為何事而感到窩囊?

一般說來,稱得上“窩囊”的事兒,都是一種無奈之下不得不受氣的境遇。魯春廷說自己“活得好窩囊”,而不是說“某件事感到好窩囊”,那就說明使他感到窩囊的這件事是一種近乎常態的遭遇。那麼是什麼事兒呢?專案組首先想到的是在江湖上遭遇了小人,但隨即就否定了:像魯春廷這樣的拳師,江湖上的小人誰敢惹他?遇上他只怕巴結都來不及。又想到了會不會他在賣膏藥時受了某個地方的政府工作人員的氣?但議下來也排除了:前面說過這應是一種常態,如果他在某地有這樣的窩囊遭遇的話,那就從此以後不去那個地方不就解決了,難得碰上一兩次,也說不上“活得好窩囊”啊。

再往下分析,專案組於是就想到了家庭矛盾:魯春廷跟吉佩珠是否發生了什麼使他深感窩囊的事情?這麼一想,眾人不由得一個激靈:在家庭中,使男人感到窩囊的事情莫過於配偶出軌了!莫非魯春廷的窩囊之嘆緣於這上面?

這時,幾個偵查員的思維不約而同集中在一點上:魯春廷與其師叔楊須關係那麼好,楊須每年都要來送一次螃蟹的,吉佩珠在提供丈夫的熟人朋友時為什麼沒提到過他呢?吉佩珠在這上面的表現不是顯得反常嗎?

專案組於是決定:次日開始著手調查吉佩珠的生活作風是否有問題。

這個調查還沒開始做的時候,專案組就獲得了一個對吉佩珠明顯不利的證據!

罪犯伏法

次日上午,小許從南京返回鎮江,帶來了南京市公安局技術室對魯春廷遺物上的指紋鑑定結果:遺物上有魯春廷、吉佩珠夫婦兩人的指紋,丈夫的指紋陳舊模糊,妻子的指紋明顯清晰。

這就顯得反常了,若如吉佩珠所說的她在門口發現那個紙盒後打開看過而在遺物上留下了自己的指紋這一點還說得過去,那麼為什麼遺物上只有魯春廷的指紋而無施害於他的人的指紋呢?那個兇手既然翻檢了魯春廷的東西,又於近日把這幾件遺物裝進紙盒後送還,那麼理應在遺物上留下自己的指紋。如果說兇手具有反偵查意識而會把把留在上面的指紋擦拭掉,或者乾脆是戴著手套不會留下痕跡,那麼不管是哪一種情況都會影響到魯春廷所留指紋的完整性,可是,魯春廷的雖然比較模糊,但基本上是完整的,沒有被擦拭或者手套磨蹭過的痕跡。

專案組根據上述分析,結合吉佩珠故意隱瞞其夫跟楊須的交往情況,認為魯春廷的被害很有可能是跟吉佩珠有關係的。

於是就去找吉佩珠,可是家裡沒人,問鄰居說已經出門兩天了,不知去了哪裡。偵查員順便向鄰居瞭解吉佩珠平時跟外界交往情況,得知吉佩珠不大喜歡跟外人來往,去她家裡的客人都是男主人方面的朋友,她這方面的只有一個姓郭的做化工原料生意的表哥,倒是經常來的,但最近好像沒有看見過。偵查員問那位郭先生住在何處?一個鄰居說以前跟郭先生聊天時聽他說過好像是住在甘露鎮怡孝坊的。偵查員回去向組長張銀生一彙報,張銀生說那就去那邊打聽一下,找那個姓郭的聊聊吧。

三名偵查員前往沿江分局甘露派出所,打聽到了郭某的住址,登門一看,吉佩珠竟就在那裡。兩人見警察登門,一個臉色倏變,一個手腳顫抖。偵查員尋思這二位八九不離十跟魯春廷失蹤案有關的了,當下也不吭聲,只是盯著兩人,看得對方大冷天額頭冒汗。然後,冷不防一聲暴喝:“魯春廷是怎麼死的?”郭嘉君首先給嚇住了,雙腳一軟就跪了下來。

吉佩珠、郭嘉君到案後,對兩人合謀殺害魯春廷的罪行作了交代——

原來,吉佩珠跟比其大兩歲的表哥郭嘉君早在她第一次婚姻前就已經有染。當時社會上還沒有“禁止近親結婚”之說,這對錶兄妹原本是可以結合的。可是郭嘉君的父母嫌吉佩珠家境貧窮,堅決反對,並迅速給兒子張羅了一門親事。但郭、吉兩人的情愫未斷,在表兄妹關係的掩護下一直悄悄保持著那層曖昧關係。吉佩珠的第一任丈夫對此一直被矇在鼓裡,直到病歿也不知道自己一直戴著綠帽子。

吉佩珠嫁給了魯春廷後仍舊跟郭嘉君保持著姘頭關係。魯春廷雖然經常跟前來作客的郭嘉君見面,但哪裡會往這麼一層關係上去想。這樣,長期以來這對姘頭始終保持著熱絡關係。解放前魯春廷逃亡在外的那段時間,兩人料定他不敢貿然回家,一週內郭嘉君乾脆有一半以上時間就住在表妹家。但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魯春廷解放後辭去了碼頭裝卸工的工作,以走江湖賣膏藥為業後,回家時間就沒有規律了,幾時回鎮江一趟連他自己一時也說不清楚,別說家裡那對野鴛鴦了。終於有一天晚上正在偷情的吉、郭兩人被正好從外地回家的魯春廷撞個正著,當下,暴怒至極的魯春廷將郭、吉兩人痛毆了一頓。

在魯春廷想來,他這麼一發作,這件事也就解決了,那對野鴛鴦料想不敢再接觸。哪知郭、吉兩人的心貼得反倒更加緊了,一邊繼續接觸,一邊盤算著乾脆變成合法夫妻算了。郭嘉君表示他隨時可以跟原配老婆離婚,反正這時他的父母都已過世,再也不能像當年那樣橫加干涉了。吉佩珠對丈夫卻大為畏懼,想來想去不敢開口說離婚之事。郭嘉君說,這樣的話,那就只好把魯春廷打發到閻王殿去了,他死之後,過一段時間,我們就可以公開結婚了。吉佩珠考慮再三,同意下手。

今年7月間交“大暑”那天,魯春廷風塵僕僕從外地返回鎮江。次日,吉佩珠將此事告知郭嘉君,郭嘉君決定下手。郭嘉君是做化工原料掮客生意的,能夠弄到毒藥,他就把事先準備的氰化鉀給了吉佩珠,並告訴她應該怎樣下毒以及毒死魯春廷後怎樣通知他來料理屍體。為隨時準備接應,郭嘉君乾脆就在吉佩珠家附近的一家旅館租了個房間,一住就是三天。

吉佩珠想下毒,可是卻找不到合適的機會。直到魯春廷返鎮江後的第五天,可能因為近日在外奔波採購藥材中了暑,晚上頭痛發熱。吉佩珠暗忖機會來了,就說你這是中了暑,我給你去買藥。當下便出門,到附近一家藥房去買了兩瓶“科發十滴水”,返回時又去郭嘉君下榻的旅館打了聲招呼,讓郭在她家附近守候著聽消息,她下手後在門口掛出一個拖把為暗號。

吉佩珠回家後,把毒藥下在十滴水裡哄魯春廷服下。

吉佩珠將丈夫毒死後,立刻掛出了拖把。但郭嘉君因為巷子裡有人乘涼,直到下半夜三點鐘人散盡後方才溜了進來。兩人在院子裡挖了一個兩尺來深的土坑,把魯春廷的屍體就地掩埋了。次日,又把院子另一頭的兩塊大石頭移過來壓在上面。

吉佩珠把魯春廷毒死後,可能目睹丈夫死前那副慘狀而受了強烈的刺激,噩夢不斷,因而不敢再與郭嘉君來往。而郭嘉君為避免引起鄰居的懷疑,也不再登門。兩個多月後,吉佩珠按照作案前跟郭嘉君議定的方案開始向派出所反映丈夫失蹤,企圖到一定時候就向法院申請“宣告死亡”,然後跟郭嘉君結婚。中間,自有魯春廷的一些朋友登門找魯春廷,都被她以“出門後沒有消息”而打發了,連楊須11月初來送螃蟹也是這樣。當時,楊須朝她看了一眼,把她嚇出了一身冷汗。這也是她故意沒向民警提供楊須其人的原因。

原以為這件事會按照兩人想好的軌跡自然運行下去,哪知突然冒出了那個團級軍官黃震野來,情勢就此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民警登門詢問薛一峰情況時,吉佩珠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薛是強盜頭子,何不把這件事往他頭上栽了再說?於是,她就去找郭嘉君商量,郭嘉君聞聽警方在調查魯春廷失蹤之事,早已沒了當初決定要殺魯春廷的那份兇心惡膽,嚇得差點馬失前蹄,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同意了吉佩珠把魯春廷的遺物偽裝後放在家門口的主意。

專案組根據兩人的交代,從吉佩珠家院子裡挖出了魯春廷業已腐爛的屍體,又從當初郭嘉君下榻了三天的那家旅館調取了入住登記記錄;然後,又去上海找到了郭嘉君獲取氰化鉀的那個化工原料商,將其拘拿到鎮江(這人一個月後被釋放了)。

1952年4月28日,吉佩珠、郭嘉君以“故意殺人”的罪名被判處死刑,立即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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