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近四十年后,吃搅团反倒成了一种奢侈、时尚和潮流

真没想到,近四十年后,吃搅团反倒成了一种奢侈、时尚和潮流

搅团情结

数次与友人相聚,饭局之上,大家手捧菜谱,翻来翻去,不合而谋,那又黄又粗的软搅团,最终成为众人的首选。于是,我就暗中琢磨,这么多的朋友,为什么都有着共同的搅团情结和复杂的杂粮偏爱。

四十年前,只要提起搅团,我就眉头大邹。因为记忆之中,搅团几乎占据我童年和少年生活的所有空间。我总是固执地猜想,难道母亲一生最拿手的饭食,莫非就是搅团?我的家乡位于关中西部千水河套,那儿水肥土厚,更适宜于包谷的生长,亩收千斤包米,就足以保证一年的口粮,这做搅团上好的原料,便得天独厚。那里自然也丰收小麦,可每到三、四月间,细粮几乎年年闹荒,于是一村人只好眼巴巴地盼望着政府返销粮的救济。也许因为这样的原因,搅团就成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日常饭食的主打。从春到冬,中午打搅团,下午煎搅团,早晨就着凉搅团(就是把凉搅团当菜吃)的系列“搅团宴”的日子,就这样年复一年地过着。当我放学一进家门,看着锅里打好的搅团,案上凉着的搅团,碗里盛着的搅团,盘子里留着搅团的副产品“锅巴”,心里便莫名地产生一种排斥感。好在家乡出产上等的辣子,母亲又是酿醋的好手,一碗又一碗的黄搅团经香醋、油泼辣子的点化,当然就令人胃口大开。况且,我总是几乎每天都能听到母亲絮絮叨叨关于“搅团多香,搅团多好”地安抚诱导。她那端着一口大老碗,吃得津津有味,叮当作响,近乎戏剧的“作秀”表演,分明就是引导和培养着我们兄妹几人对搅团一种特殊的喜好情结。必竟我们正在发育成长的阶段,她怎么能够忍心由于厌食的原因,而使自己的宝贝成天饿着肚子,乃至变得骨瘦嶙峋,弱不禁风。透过这一连串的表象,母亲除了真的因为饥饿的因素,更多的目的便是想让我们兄妹也能多吃搅团,少饿肚子,而模范带头罢了。想一想连她自己打的搅团都不爱吃,又能有什么充足的理由说服我们兄妹。其实,母亲何尝不想顿顿吃那口感超好的白米细面,一旦真的我们长时间被搅团吃得厌烦透顶,细心的母亲,偶儿也会有个“一餐两制”,先给我们用仅有的细面做顿擀面,再用下过细面的面汤,加进包谷面,为自己打上一锅搅团。当我们津津有味地吃着长长的细面,母亲却背在一旁,吃那又粗又黄的软搅团的时候,心里上多么需要一种生活的平等兑换。我们晓得,母亲还是农田里最重要的劳力,搅团这食物,农村人都叫“哄上坡”,它根本就不耐饱,更别说母亲要做很重很累的体力活。真不知道吃搅团的日子,那一天才是个尽头。

而真让人难一想料,在近四十年之后,和搅团打交道的日子,不仅没有结束,吃搅团反到成了一种奢侈,时尚和潮流,原来那满家满院都能闻到搅团味,糊锅味的情景,竞成了一种期望和稀罕。

去年春节的时候,女朋友约我去见她住在农村的母亲,事前我就特意叮咛女友让母亲做上一顿搅团。也许女友的母亲怕如此以来,对未来女婿招待不周,或招致吝啬之嫌,就七大盘、八大碗地做了一桌子的好菜,附带只上了一盘玉米面做的搅团。本想就此机会,把小时候常常吃的煎搅团、凉搅团、干搅团、就搅团(把搅团当菜),借拜访丈母娘的机会美美地复习一遍,没料心思落空,又不便再麻烦岳母大人,在礼节性地吃了一些好肉好菜的同时,趁着岳母出去给我们勺汤打茶的功夫,女朋友和我两人竟为吃那一碗香味扑鼻的凉搅团,动起口角来了。我将盘子拉过来,她又将盘子扯过去,你争我抢,僵持不下,谁都想独占那盘搅团,过个馋隐,半晌功夫都没有高下。最后两人彼此妥协,终于达成约定,将搅团从盘子中间一分为二,各人吃完自己那边的,谁也了却多占的野心。香喷喷的搅团吃得一干二净,盘子很快见底,本以为搅团战事就此了结,当我准备端盘将那剩下的醋水喝下去时,女朋友竟顽皮地又与我争抢了起来,你拉我扯,香喷喷的醋水,不但谁都没有喝成,却不小心倒在了女朋友回家时刚穿的那件“佛牌”套裙之上,一件好端端的衣服,瞬间竟被污染得面目全非。趁女朋友擦试裙子的间隙,我捣蛋地将盘中剩下的那点醋水,喝个干干净净,然后,丢下盘子,一脸歉意又一本正经地对女朋友说道:“回去给你再买件新的吧!”女朋友双眼一瞪,噘着一张小嘴,出我意料地说道:“回去,回去你先请我吃顿搅团吧!”

下午,从岳母家回来,搅团的余韵依然未尽,岳母那盘香味袅袅的搅团,药引子一样鼓捣在我的舌尖、喉咙。于是,我没有急着赶上晚班,带着女朋友来到城东经常光顾的农家乐杂粮食府,又吃搅团。那里高朋满座,热闹至极,为了防止再次争闹,这一回,我和女朋友每人都要了一个大盘,各吃各的,一场搅团的争霸就此落幕。

虽然我和女朋友因搅团吃得肚子鼓圆,但似乎谁也不说过瘾。回家的路上,我不停地思考着,四十年来我对搅团情结的演变。说心里话,这不是一种心墙的拆除或对旧事物眷念,更多地昭示着日子的改变和生活面孔的翻新,是一种从物质层面到精神层次地兑变和渐进。

作者简介:文锁勤,陕西省崔家沟监狱干警。曾在《人民日报》、《中国文化报》、《当代文学》等多种杂志发表小说、散文、诗作、报告文学作品。散文《放蜂人家》荣获陕西省职工文化艺术节文学作品征文比赛散文类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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