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奈保爾:「你要記得我始終是一名工匠」

當地時間8月11日,85歲的英國印度裔作家V.S.奈保爾在倫敦去世。奈保爾在世時,幾乎獲得了所有作家能夠獲得的重要獎項,從布克獎到諾貝爾文學獎。

除了作品之外,奈保爾本身也很傳奇。他從童年時期就立志於成為一名作家,而他的父親,一個不成功的作家,也鼓勵兒子去追求這個目標。奈保爾出生在中美洲的特立尼達島,18歲時得到機會到英國讀書,成為一名大作家,並且被女王授予爵士稱號。

後來他接受邀請,回到故鄉旅行。但是他毫不客氣,在一本書中抱怨,小時候我就知道我絕對沒有辦法忍受一直生活在這裡,再次回來時,我特別驚訝我竟然能忍到18歲。

奈保爾的口無遮攔是出了名的。他的傳記作家用一句話概括:“他說,或者據稱他說,非洲沒有未來,伊斯蘭教是個禍害,法國欺詐,採訪者是些猴子。”

接受著名文學雜誌《巴黎評論》採訪時,奈保爾直接問對方:我是不是在浪費我的時間?

他評價幾乎所有作家都很諂媚的《紐約客》雜誌:《紐約客》根本不懂寫作。在那兒寫篇文章就像把一封信投進一個委內瑞拉郵筒,沒人會讀。

1988年,當一個出版商膽敢修改他的書稿時,奈保爾發來傳真抗議:我想貴社可能瞭解,我34年寫了20本書,我知道怎麼寫作,並不想標點符號讓文字編輯幫忙。每個作家都有自己的聲音。一位勤奮的文字編輯可以很快毀掉這種聲音,讓A寫得像B或者C。他抱怨編輯的修改毀掉了他的好心情,讓他把原本用來工作的時間,用來寫這封怒火沖天的傳真。

不過,奈保爾可不是浪得虛名,否則沒有哪個雜誌、出版社或者書評人會買他的帳,也不會有那麼多的作家會視他為榜樣,學習他寫作,以及學習他如何保持創作力。

奈保爾最讓人讚歎的地方就在於,他保持了一個相當長的創作期,而且,總是在嘗試不同的題材和風格。

在早期,奈保爾的寫作和許多作家一樣,以自己的經驗為主。比如他備受好評的短篇小說集《米格爾街》,以及獲得了布克獎的小說《比沃斯先生的房子》。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寫的很好。在回憶創作《比沃斯先生的房子》時,奈保爾說:“如果當時有人在街上攔住我,告訴我他可以給我一百萬英鎊,而條件只有一個,那就是不要完成這部小說,我會讓他滾開。”

大部分作家的困擾就在於,他總會寫完自己知道的、經歷過的、體驗最深刻的主題。這時候,他的靈感會枯竭,他不知道該寫什麼。奈保爾的偉大之處在於,他突破了這一點。

他最常用的方式是通過旅行。接受《巴黎評論》採訪時,奈保爾說:“不能僅僅因為每個人所能處理的材料有限,就把他當做一個虛構作家。作家必須去觀察、去感受,隨時隨地都要保持敏感。嚴肅作家就不能做之前做過的事情,必須繼續前行。我感到自己不能再困在已然做過的事情上,我不該只待在家中,假裝在寫小說。我應該出門旅行,探索我的世界,再讓形式自然而然地呈現。”奈保爾的旅行寫作已經成為當代經典。比如最著名的印度三部曲。77歲時,他還出版了非洲遊記《非洲的假面劇》。他的旅行也為他寫其他小說積累了素材。比如奈保爾寫一個非洲殖民地的小說《大河灣》。奈保爾在評論自己的寫作生涯時很得意:“我的寫作生涯非常漫長,我在這一點上與眾不同。大部分來自受限的背景的人都只能寫一本書。大部分人的模式是寫他們自己的生活。但我的模式卻是書寫他人。我發現了越來越多的題材。如果我有那個精力,我可能會寫得更多;因為可以寫的題材始終都有。”他對採訪者說:“你要始終記得我是一名工匠,不斷地改變藝術品。我始終都在嘗試新的東西。”因此他永遠不缺乏題材。也正是因為奈保爾的這種滿世界追求靈感、尋找題材寫作模式,讓奈保爾成為了全球化時代的偉大作家。他的傳記作者帕特里克·弗倫奇說:“他使用簡單的文句,審視複雜的現代主題:極端主義、全球遷徙、政治與宗教認同、種族差異、非洲的內亂、亞洲的復甦、帝國時代之後舊歐洲統治的重建。”我毫不懷疑,如果現在是奈保爾創作生涯的巔峰期:美國孤立主義的回潮、阿拉伯世界的動盪都會是他密切關注的對象。每一個作家都要回答一個問題,那就是:你為什麼寫作。奈保爾的回答是:“寫作是為了寫就一本書,為了滿足需求,為了謀生,為自己留下光輝的一筆,為了填補你眼中的缺憾,使其完整。”但與此同時,他也說過,寫作對他來說是唯一高尚的職業,“它之所以高尚,是因為它關涉真理。你必須尋找不同的方法來處理你的經驗。你必須理解它,你也必須去理解世界”;“世界的存在是要被思考,是要進入人們的沉思。然後你就會享受這個過程,它具有某種意義。否則你就活得像只小狗:汪汪汪,我現在要吃東西,汪汪汪。”不過,他也會抱怨:“寫作生涯如此緩慢,在我一本書寫作過程的末尾,我會如此疲憊。我的眼睛不太好。我覺得我都快瞎了。我的手指也很痠痛,得用膠布包起來。身體會在處處體現出這一勞動的艱辛。”現在,奈保爾爵士可以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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