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支內」到九江

我是生在上海、而在江西長大成長的。因而我對江西這第二故鄉是有濃郁感情的。且不說那青翠的丘嶺、碧綠的樹木是多麼令人歡喜,就說這幽靜的環境、新鮮的空氣就足以惹得我們精神舒暢、生活愉快了。

我父親今年八十三歲,已經退休多年了。父親是閒不住的人,退休後不久就成立了“退休工人小組”,大夥叫他做組長,負責我們這個居民區的退休工人事情。諸如交黨費啦、發工資、分物品啦,值晚班啦,甚至還負責我們這個居民區的退休工人俱樂部活動啦等。這些細瑣的小事看起來不起眼,然而卻是實實在在的事情。

在平日裡,父親很樂意助人。有一次,樓上樓下的“內當家”吵鬧不休,父親放下飯碗就去勸架,一直到勸和為止;父親還愛打抱不平,有一天,遠處老表拿來梨子賣,有些小青年看到老表人老實,就做起手腳偷竊來,被父親看到,數落了他們一番,這些小青年在背後叨叨:這老頭,什麼事都管,吃飽撐著,簡直成了百管部長了。

父親也喜愛喝酒。有一天,我和姐姐倆人看到他似乎喝得眼也睜不開了,就說:“爹,你倒挺樂為的,在這山溝裡過得似乎很愉快,我們年紀輕,在山溝裡苦死了。”

哪知父親說:“苦,苦啥,比比舊社會,現在的生活不知要好幾倍呢,你們吶,不要生在福中不知福。”我說:“那是和舊社會比,你看看現在人家個個都比我們過得好……”我的語音未落,父親嚴肅起來,臉拉的老長不說話了,只有我們離開時父親的嘆息聲。

自從我八十年代初上班以來,父親就十分牽掛我的工作情況,遵守廠紀情況、尊重師傅情況。我的好與不好,都牽動著他的每一根神經。有好的事情,父親就為我高興。有次廠裡組織“我愛祖國”徵文比賽和書法比賽,我拿了三等獎,父親特意買了點小菜加餐,那天酒也似乎多喝幾盅。若我有什麼不好的事,父親總是用無聲來和嘆息來告訴我錯了。記得一天清晨上班遲到了幾分鐘,父親知道後就發火了:我一輩子沒丟過什麼面子,你可不要為我丟面子,你的爸爸能活到現在就是為了這張老臉。

有一陣子,社會上掀起一股上海人“回城風”,這餘波也波及我們這個山溝廠礦。廠裡的工人們常常三五成群的在那裡發牢騷:說某某人回上海去了,某某人倒黴,誰叫他結婚啦。說話時口沫橫飛,流露出十分羨慕的表情。每每碰上,父親總有自己的說道:“許多人都說來江西是逼出來的,不來沒辦法。為什麼我沒人逼,當年來江西是自己主動提出要來的,當時我單位負責人還勸我仔細考慮考慮哩。我也知道大上海好,上海工人去內地支持建設。我就是主動提出要來的,所以到今天我也不後悔,不象有些人那樣。山區有什麼不好,苦麼?我看一點也不苦。就是苦,也可以鍛鍊一個人嘛。”

是的,這就是我的父親,他沒有許靈均在選擇外國與祖國之間,決斷地選擇後者的那種崇高品質,有的確是父親的一顆與世無爭的心。記得小時候我總是向父親索取,卻不曾說謝謝您,有時對您不理解,直到長大以後,才懂得你不容易。雖然我們子女沒一個回到上海,但如今能陪爸爸一起安度晚年,享受天倫之樂又何嘗不是件快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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