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榮:中國地質礦牀勘探第一人

2018年是著名地質學家和礦床學家謝家榮誕辰120週年,謹以此篇推介謝家榮,中國地質學界曾有這樣一位傑出的地質學家和礦床學家,讓我們瞭解一下謝家榮這位著名的地質和礦床大咖的人生是怎樣煉成的,一窺中國地質事業的發展脈絡,並以此紀念和緬懷謝家榮為中國地質和礦產事業所做出的傑出歷史貢獻。

謝家榮:中國地質礦床勘探第一人

謝家榮

在1957年反右派運動中,父與子雙雙都被打成“右派”的,在幾十萬“右派”分子當中可謂是絕無僅有,但同是地質學家的謝家榮和謝學錦就是這樣一對“右派”父子,成為那場轟轟烈烈反右派運動中的一朵奇葩。

謝家榮是中國著名的礦床學大師,中外知名的石油地質學家、經濟地質學家和地質教育家,也是中國現代礦產勘探事業的先驅者和開拓者,同時也是1948年和1955年兩朝的“雙料院士”。

謝家榮兒子謝學錦被打成右派時,當年僅是一個普通的地質工程師,1980年當選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父子同是右派,又都是院士,這在中國科學界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例子來了。

謝學榮(1898—1966)字季驊,上海人,1898年9月7日出生於上海一個職員家庭,1910年小學畢業,1913年從上海製造局兵工學堂附屬中學畢業後,從上海來到北京,考入了北洋政府農商部地質研究班,這就是著名的農商部地質調查所的前身,實際上這是一個地質專科學校,創始者和教學者是中國早期地質學界的“四大金剛”中的三位,即章鴻釗、丁文江和翁文灝。

謝家榮:中國地質礦床勘探第一人

地質調查所舊址

謝家榮是同班學生中年齡最小的一位,入學時僅有15歲,還只是一個少年郎,但這個上海小子卻天資聰穎且才思敏捷,學習成績一直都很優秀。

這些中國最早學習地質的學生,在地質研究班接受了良好的地質學教育和地質工作者必備的基本功訓練,及至1916年畢業時,只有18人取得了畢業文憑,這些人都是中國人自己培養的第一批學習地質的學生,畢業時全部都被地質調查所錄用,在當時被稱為中國地質學學界的“十八羅漢”,他們對中國地質事業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謝家榮:中國地質礦床勘探第一人

謝家榮(右二)與部分十八羅漢合影

北洋政府農商部地質調查所在中國近代科學史上佔有十分重要的地位,這個當時僅有六七十人的科學機構,彙集了章鴻釗、丁文江、翁文灝、王烈、謝家榮、楊鍾健、黃汲清、裴文中等中國最早的一批地質工作者,因此被人稱為“中國近代科學之根”。

幾十年後,當年學生之一、著名地質學家黃汲清曾這樣評價地質調查所的歷史地位,“中國官辦的科學事業,最早的而且具有國際水平的,地質調查所無疑是獨一無二的。”

1916年,年僅18歲的謝家榮就相繼發表了河北灤縣、江西豐城和江西進賢三個煤田的地質調查報告,顯露出極強的學術研究和實地勘查能力,地質調查所對培養年輕人是不遺餘力的,凡是具有科研潛力和培養前途的,都極力推薦出國留學深造。

1917年,謝家榮被選送到美國留學,在位於西部的斯坦福大學地質系學習,一年後又轉入中部的威斯康星大學地質系讀研究生,這也由此證明,儘管地質調查所不是高等學校,但它所培養的學生,美國的大學還是相當認可的,並以大學學歷對待。

1920年,謝家榮從威斯康星大學獲得理學碩士學位後回國,又毅然回到地質調查所工作,這一年,他撰寫了《礦床學大意》,系統闡述了礦床學理論與實踐問題,由此開創了中國礦床學研究領域,從地質理論上總結了中國礦床的分佈和成因分類。

謝家榮:中國地質礦床勘探第一人

留學時期的謝家榮

1920年底,甘肅海原發生8.5級大地震,這是人類有記錄以來的第三次大地震,破壞力極大,死亡20多萬人,1921年初,謝家榮隨地質調查所的翁文灝、王烈等人參加了北洋政府考察團赴災區進行考察。

借赴甘肅考察地震之機,翁文灝特意派謝家榮去甘肅玉門調查石油地質,謝家榮將這次地質考察情況進行了總結,撰寫了《甘肅玉門石油報告》發表,論述了玉門地區地質構造對油氣生成及運移、儲存的控制,揭示了背斜層的特點,這是中國地質學家對玉門地區最早的石油勘探活動,具有重大的歷史意義,為以後勘探開發玉門油田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1922年2月3日,中國地質學會在北京成立,謝家榮是26位創始人之一,章鴻釗當選第一屆會長,謝家榮則連續當選第一屆和第二屆秘書長,主持中國地質學會日常工作,第一個《中國地質學會章程》就是由謝家榮和袁復禮共同起草的,謝家榮還曾於1934年和1946年當選第11屆和第23屆中國地質學會會長。

20年代中期,謝家榮在長江中下游地區進行地質礦產調查,尤其對湖北西部和三峽區域的地層構造和礦產分佈進行了詳細地勘察和研究。

1923年,謝家榮發表了兩篇隕石方面的研究論文,即《有關中國地質調查所收到的第一塊隕石的成分和構造的初步研究》和《中國隕石之研究》,這應該是中國隕石學最為早期的研究和探索。

1924年,謝家榮到國立東南大學任教,當時這所位於南京的大學匯聚了一大批學貫中西的科學家,是當時中國第一所具有現代意義的綜合性大學。

謝家榮:中國地質礦床勘探第一人

謝家榮、吳鏡儂夫婦與兒子謝學錦

1928年,謝家榮被借調到兩廣地質調查所任技正(總工程師),謝家榮在廣州工作期間,又到國立中山大學地質系擔任兼職教授。

1929年,謝家榮到德國考察和進修,他先後在柏林地質調查所和佛萊堡大學學習煤巖學和金屬礦床學。

1930年,謝家榮從德國進修歸來,擔任地質調查所技正(總工程師)兼“沁園燃料研究室”名譽主任,這個研究室是由丁文江的好友實業家金紹基捐款所建,以金紹基之父金燾的字“沁園”命名。

“沁園燃料研究室”主任由金燾之孫金開英擔任,金開英畢業於威斯康星大學和哥倫比亞大學,是中國石油事業的開創者之一,他也是甘肅玉門煉油廠第一任廠長,有“中國煉油第一人”之稱,“沁園燃料研究室主要有四個研究課題:低溫蒸餾、輕油合成、氫化石炭、植物油提煉成輕油。

謝家榮:中國地質礦床勘探第一人

謝家榮(左一)、章鴻釗(左二)、翁文灝(右二)

1931年,謝家榮在國立清華大學地學系擔任兼職教授,並一度代理系主任職務,相繼發表了《煤之成因與分類》、《中國之石油》等文,著重探討了四川、陝西含有盆地的遠景設想,以及對西部地區石油勘探所提出的建議。

1935年,地質調查所主體遷到南京之後,在北平的留守部分,成立了地質調查所北平分所,謝家榮被任命為所長。

1936年初,在謝家榮等人的倡議下,中文期刊《地質論評》創刊,謝家榮還為期撰寫了發刊詞,併兼任編輯主任,這本學術期刊主要登載地質學論文、報告、書評、新聞等,從這一年開始,謝家榮又開始兼任北京大學地質系主任。

1936年,謝家榮編制了《中國各種儲油區域油苗、油頁岩及地瀝青分佈圖》,他發表的《中國的成礦時代與成礦區域》一文,明確指出了揚子區與南嶺區礦產組合的差異。

1937年,謝家榮所發表的《中國之石油儲量》,將中國含油地區劃分成陝北、四川盆地、準噶爾盆地和塔里木盆地四個區,含油地層為中生代大陸沉積和海相沉積地層。

謝家榮:中國地質礦床勘探第一人

北京大學地質系1937年畢業生合影

“七七事變”爆發時,謝家榮滯留在北平,日本佔領當局企圖聘請謝家榮出任偽北京大學校長,以裝點門面,被謝家榮婉拒,並很快隻身逃離了北平,因為繼續留在北平,只有兩種結局,一是出任偽職,二是進日本人的監獄。

謝家榮經天津至塘沽,乘坐一艘英國貨船到了香港,又從香港入廣東到湖南,在湖南江華礦務局擔任總經理,期間在湖南、廣西一帶做了大量錫礦地質勘查和研究工作。

1940年6月,謝家榮輾轉來到西南大後方的雲南,在國民政府經濟部資源委員會西南礦產測勘處擔任處長,後來這個處去掉“西南”二字,成為一個全國性的礦產勘查機構,整個抗日戰爭時期,謝家榮都在主持工作,對西南地區的煤田地質做了大量的調查和勘測工作。

1945年秋,謝家榮率領經濟部資源委員會礦產測勘處復員南京,當年年底,謝家榮去臺灣調查臺灣島的石油地質狀況。

1946年,謝家榮基於自己對煤地質學的研究和對中國地層構造的研究,結合安徽淮南地層“北型南相”的特點,進而發現了淮南八公山煤田,以及安徽鳳台磷礦、福建漳浦鋁土礦、南京棲霞山鋁鋅礦、甘肅白銀廠銅礦等一大批重要礦床,可以說是中國發現礦床最多的地質學家。

鑑於謝家榮在中國地質勘探方面所做出的卓越貢獻,在1946年召開的中國地質學會第23屆年會上,謝家榮再一次當選中國地質學會會長。

謝家榮:中國地質礦床勘探第一人

礦產測勘處全體同仁合影

1948年4月,謝家榮又當選了國立中央研究院首屆院士,而謝家榮在這一年發表的《鈾礦淺說》一文,標誌著中國鈾礦地質學研究的起點,為以後研究和製造原子彈和氫彈打下堅實的基礎。

1948年8月25日,第18屆國際地質大會在倫敦召開,謝家榮向大會所提交的報告中,論述了中國的鉛鋅銀礦床,與花崗岩侵入體有關的不同類型礦床。

1949年4月23日南京解放,謝家榮先後被任命為南京軍管會、華東工業部和財經委員會礦產測勘處處長,謝家榮向南京軍管會提出了創辦“南京地質探礦專科學校”的 建議並得到了大力支持。

謝家榮被任命為“南京地質探礦專科學校”校長,學校設礦床、勘探、物探和石油地質四個專業,專門招收高中畢業生進行學習和培訓,聘請學有專長的地質學家授課,準備以一年地質教學,兩年實際地質勘探工作的方式,快速培養一批地質人才,以適應國家經濟建設的需要,這是謝家榮以自己年輕時在地質調查所學習的經歷,想出的一個快速培養地質人才的辦法,他親自講授“礦床學”,到1952年結業時,這所學校培養了116名地質礦產科技人才,成為各地地質界的骨幹人才,相當於當時全國地質從業者的三分之一。

謝家榮:中國地質礦床勘探第一人

全家福(後排右二為謝學錦)

1950年9月,謝家榮被任命為中國地質工作計劃指導委員會第二副主任兼計劃處處長,1951年12月,中央開展的反貪汙、反浪費、反官僚主義的“三反運動”,對礦產測勘處衝擊很大,儘管這時謝家榮已調到北京工作,但礦產測勘處的骨幹技術人員,大都是追隨謝家榮的留用人員,矛頭無疑是指向遠在北京的謝家榮,而謝家榮的長子謝學錦就在其中。

1952年8月,地質部從重工業部分離出來,由李四光出任部長,五十年代初期,由黨外人士出任政府部長,李四光不是唯一的一個,在李四光的舉薦之下,謝家榮被任命為地質部地質礦產司總工程師,為實施全國“第一個五年計劃”提供礦產勘查、挖掘的理論依據和工作計劃。

1954年,謝家榮被調任地質部普查委員會常務委員兼總工程師,對在全國實施石油普查和勘探進行部署和指導,謝家榮與地質調查所的老同學黃汲清共同主持編寫了《普查須知》,這本書是所有參加野外地質調查人員必備的工具書。

1955年,謝家榮當選中國科學院生物地學部學部委員,1956年又加入了“九三學社”,“九三學社”是一個以科學技術界高、中級知識分子為主的具有政治聯盟特點的政黨,因紀念1945年9月3日中國抗日戰爭勝利而取名。

1955年至1957年,地質部連續三年召開了全國石油普查會議,謝家榮為會議準備最主要的學術報告,以指導全國石油的普查,其中提出和部署了松遼盆地石油普查項目,為發現大慶油田打下了理論基礎。

1956年,地質部地質礦產研究所成立,這個機構的前身就是中央地質調查所,謝家榮擔任副所長,1957年,地質部地質礦產研究所更名為地質部地質研究所,謝家榮依然被任命為副所長,並與孫雲鑄、黃汲清等地質學家共同擬定了中國地質和礦產研究的總體規劃。

但也正是在這一年,全國性的“反右運動”開始,年近花甲之年的謝家榮成為中國地質學界最為著名的右派,謝家榮究竟為何被打成右派?沒有公開資料可以查詢和佐證,但是謝家榮為人正直正派,具有強烈的是非感和正義感,這樣的性格不會趨炎附勢,也不會阿諛奉承,其右派下場也在所難免。

1959年,當地質勘探工作者在松遼盆地發現了大慶油田,全國歡欣鼓舞,世界地質界為之驚愕,在各種大大小小的慶功會上,沒有謝家榮的身影,一個被劃為敵我矛盾的人,在一個講政治的社會里是很難立足的,這位被後世譽為玉門油田和大慶油田的發現者,只有蜷縮在北京家中的書房裡,依然在他的地質和礦產世界裡徜徉,並且像稀有的礦脈一樣,被岩石覆蓋在地下而不為人知。

1964年,對待右派分子的政治環境有所緩和,謝家榮被任命為地質部地質研究所礦產研究室主任,66歲的謝家榮開始著手編著《中國礦床學》,中國地質界需要他的智慧和經驗,畢竟政治代替不了科學,而謝家榮也需要將自己一生的研究成果留給後世並傳承下去。

謝家榮:中國地質礦床勘探第一人

左起:田奇璚、孫雲濤、謝家榮、黃汲清

1966年5月,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號角吹響了,北京地質學院的王大賓是首都紅衛兵的“五大領袖”之一,曾多次率領北京地質學院的紅衛兵橫掃地質部的一切牛鬼蛇神,原本已是死老虎的謝家榮又被造反派揪鬥示眾,遭遇了下跪、遊街、推搡、呵斥、辱罵以及戴高帽掛紙牌吐唾沫等難以忍受的人身侮辱。

1966年8月13日,謝家榮在其所在單位又一次被集體批鬥,當他疲憊地走回家時已經很晚了,就在這個夜晚,謝家榮吞服了大量的安眠藥。

當次日早上妻子吳鏡儂發現異常時,謝家榮已經離開了人世,68歲的謝家榮走的是那麼的突然,卻又是那樣的無奈,尤其讓人扼腕長嘆的是,謝家榮的子女們還不敢說明真相,只能說父親是死於心臟病。

因為自殺是自絕於黨自絕於人民的行為,即便死了也是不可饒恕,還會連累子孫甚至整個家族,謝家榮的妻子吳鏡儂,在其丈夫悲憤離世一個月之後,也以謝家榮同樣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以永遠陪伴丈夫那顆孤寂的靈魂。

謝家榮的追悼會是在他故去12年之後召開的,但追悼會上依然說他死於心臟病,也許是因為當年的思想解放需要有一個過程,而當時之所以依然維持這個結論,可以說是與謝家榮自身的健康有關係,而與他人無關,與其所在單位無關,更與那個時代無關,所有的罪孽都可以一退六二五,無需有人為此承擔任何責任。

1988年,在謝家榮誕辰90週年的時候,謝家榮的長子謝學錦為父親寫了一篇紀念文章,在文章的結尾寫道:“他對推動我國礦產勘查事業所做的貢獻是沒有任何地質學家可以與之相比的,但在極左思潮氾濫時代很少能得到應有的評價。我相信隨著一個時代的極左思潮的暗淡與消亡,父親所做的貢獻的價值將會越來越清晰的呈現在人們眼前。”

謝家榮的老同學黃汲清曾著文稱:“在老一輩的地質學家中,謝家榮這個名字是非常突出的,他是中外馳名和大眾公認的礦床學巨匠……他不但對岩漿礦床和一般沉積礦床做了重要貢獻,而且對煤田地質和石油地質也有精闢的論述和創見。他的成就既表現在理論方面,也表現在實踐方面,也就是找礦勘探方面。不少重要礦產或者是由他親自指揮的隊伍,或者是根據他的理論指導進行野外工作而發現的。”

謝家榮:中國地質礦床勘探第一人

左起:章鴻釗、丁文江、翁文灝

相信中國的歷史會對謝家榮先生做出公允公正的評價,這一天也許不會等待的太久了吧,因為真相不會被永遠地埋沒,以權勢豎起的豐碑總有一天會暗淡無光的,而金子卻總是要發出閃爍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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