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北京高考改革,我们担心的是什么?

对北京高考改革,我们担心的是什么?

高考招生向来就牵动着所有人最敏感的神经,几天前,北京市教委下发了新的《高考改革方案》,瞬间火遍全网。

对北京高考改革,我们担心的是什么?

不怪群众围观,主要是这一次改革方案的步伐实在迈得有点大,原因就在下面这一段话里:

“在部分高校探索开展综合评价录取模式改革试点,综合评价录取依据统一高考成绩、学业水平考试成绩、面试成绩、普通高中综合素质评价进行录取,高考成绩占比原则上不低于总成绩的60%。在总结经验的基础上,逐步扩大试点院校范围。”

打碎一考定终身的高考格局,一直是教育改革的重点。这几年,各地高考改革陆续把学业水平考试成绩纳入了高招的参考体系里,但把高考成绩挤占到最低百分之六十,让所谓的综合素质评价提升到总成绩的四成,还是令人惊掉了下巴。

一看大家反响这么强烈,教委的相关人员又出来发表谈话安抚大众说,“综合素质评价录取试点,是未来的一个小规模的试点项目;也就是说,未来会选择很少的学校,拿出少量计划来进行试点……对大多数学生来说,还是要走统一高考录取这一渠道。”

看似很有道理,但实际上这种解释完全是鸡同鸭讲。

大家担心的是什么呢?

是如果弹性空间小的高考成绩比例下降,而弹性大的那些测试比例增加,会助长走后门之风,增加暗箱操作的可能。

教委回复的意思却是,“别担心,我们还没打算这么干呢,只想试试大家的反应……”

这不是瞎耽误工夫,浪费我们的感情吗?

但即使是搞小范围试点,也涉及到很多技术问题,比如:

以什么标准来选择试点样本?谁更应该参与到这个计划中?如何保证这个计划能够公开公正公平?怎样防止暗箱操作?怎么控制不同考核方式的权重?目前为止,有关方面还没有拿出更令人信服的说明。

在目前的中国,高考已经不仅是个人的大事,已经变成的全家的大事,社会的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改革的一点小失误,落在每个学子身上,可能就是一生的命运被逆转,不能不慎重。

对北京高考改革,我们担心的是什么?

作为一个资深的历史爱好者,我太清楚所谓“综合考核”这样的捷径,最后很容易演变成面向少数人的后门——我们的前辈早就进行过大规模的社会试验,结果却是悲惨的失败。

以前我们曾经聊过科举制度的故事,封建社会的科举制度基本等同于今天的高考,是选拔人才的重要渠道。

当然科举制度诞生至今不知道挨了多少骂,好像中国近代落后都是因为科举。死了的科举自然没法为自己辩护,但我们也得明白,考试制度的诞生,是因为不考试只会比考试更不公平的多。

也许大家难以想象,隋唐以前的一千多年里,中国没有考试制度。谁能当官谁不能当官,两汉的时候靠察举,魏晋的时候靠九品中正制。

这两种制度在学术上当然有比较严格的划分,但如果稍微粗略的看,这两者其实就是一种东西,主要的差异都在细节操作上。

简单来讲,这种制度就是中央安排官员到各地去寻找人才,这些人才要先经过民间舆论的一次筛选,然后再由选拔的官员进行二次甄别,最后推荐到中央进行最终审核,授予不同的官职。

除此之外,中央也可以不经过筛选直接从地方征召某“大贤”或“名士”,这叫“征辟”。

如果您有名到袁绍或者谢安那种层次,那大可躺在家里等着朝廷来找您,否则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受到当时条件的限制,这种方式只能是补充,社会上主要运行的还是察举和九品中正两个制度。

如果用当时的人来描述这两个制度,绝对会不吝溢美之词,就像现在推出来的这个的北京高考改革一样。

你看,它一方面考虑到了最熟悉当事人的民间乡里群体的评价,具有非凡的参考价值(相当于“普通高中综合素质评价”),另一方面又由官员对其才能和品行进行直接考核(相当于“学业水平考试成绩”),最后还要送到中央进行最终考核(相当于“面试成绩”),一切都和北京市的这次高考改革有异曲同工之妙,又科学、又合理,实在是高明之极。

可惜,这个制度实行了几百年,差点儿把中国社会的活力彻底耗尽。

对北京高考改革,我们担心的是什么?

先看看两汉吧,公平地说,西汉早期的几十年里这个制度还是起到过正面作用的。那个时候,春秋战国的宗族力量还很强大,民间评价还是算数的,官员在其中上下其手的空间非常有限。

只是随着皇权社会的快速发展,宗族势力迅速消亡(例如汉武帝颁发的《迁茂陵令》,强制把拥有一定财富的大家族都迁徙到一起集中管理),这种制约瞬间消失,腐败开始恶性膨胀。

毕竟,选谁不选谁,只在官员的一念之间。这么大的利益面前不捞一把,简直有点太说不过去了。

到东汉时,一首社会歌谣对这帮推举上来的货色作了尖锐的鞭挞:“选上来的秀才啊,连大字都不认一筐;孝顺廉洁的人才父亲还在外面流浪。清白的人其实比泥还要脏,上了战场抖的就像筛糠。”(举秀才,不识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

魏晋的情况比东汉还要恶劣。

魏晋时代,负责地方选拔的官员大致上一个州(也就是一个省)有一个总管(叫大中正),一个郡(也就是一个市)有一个分管(叫小中正),权限比两汉时代要大出许多,腐败的空间自然更大。

更要命的是,中正在许多时候由一个大家族世袭,这就能够确保一个家族往往能垄断一个地区的职务,魏晋时许多著名的大家族如琅琊王氏、陈郡谢氏的发家都与家族有人任中正职务有关。

一个人总会优先选拔自己熟悉的同事亲戚朋友,这是中国社会不可回避的人之常情。但这种人情一旦制度化,就会导致可怕的社会凝固。

举一个小例子,在大门阀家族已经走下坡路的南朝,有一个寒门出身的皇帝宠臣向齐武帝请求要一个士大夫的身份,齐武帝让他去找管人事的一位王氏贵族商量。

谁知到了王家,吃了个大瘪不说,想着回来找齐武帝哭诉的时候,齐武帝却叹了一口气对他说,“士大夫的事情,就连朕也是管不了的啊!”

皇帝宠臣受辱如此,平民遭遇如何自然不用赘述。

隋唐时代的科举制度,很大程度上就是看到两汉到魏晋这种制度的可怕弊端,从而进行了弥补和替代。

而两汉魏晋的失败,也在于采用了先进的“综合素质评价”选拔方式,却没有相应的制约腐败的保障措施,从而造成了人才选拔的渠道被贵族垄断,窒息了社会活力、堵塞了普通人的上升渠道,成为滋生教育乃至社会腐败、孕育社会不稳定的温床。

现在我们对于高考改革的担心也是一样。

不是说“综合素质评价”就一定不好(察举制刚刚产生的时候也很是不错),但这种大幅度提升综合素质评价占比的做法,赋予教育部门和学校的太大的自主裁量权,可能再次滋生曾经泛滥的暗箱操作,为特权阶层提供方便之门。

作为一名两年前刚刚经历过高考的大学生,虽然我也曾经暗自抱怨过高考的种种弊端,但与所谓的综合素质评价相比,我更相信成绩对于我们每个学生来说,是目前看来最为公平的衡量方式。

毕竟,历史早已为我们证明,在没有有效监督制约机制的情况下,好心往往会走向反面,妙招最后总会变成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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