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小鎮故事1)

福伯(小鎮故事1)
福伯(小鎮故事1)
福伯(小鎮故事1)

白山大橋

福伯其實名不符實並非是個有福之人。他老婆在一對兒女幼年時就早早撒手西去。好在福伯是個生性樂觀的人,也未因此心生厭世。十來年的風風雨雨終於把孩子們拉扯大,各自成了家。他也就閒了下來。

每日裡收拾的體體面面的他,早上去鎮子上的鑼鼓隊里拉拉二胡;下午打上幾個小時麻將;晚上看看電視串個門,也算是自得其樂。偶爾有白事需要鑼鼓隊,他也跟著去耍耍,不為了掙錢,只圖個熱鬧。

有的人會怨天道不公,有的人會感謝老天待己不薄。我覺得福伯應該是前者,可他卻跟我說過自己是後者。他的女兒女婿買了輛客車跑運輸,本來日子也算是過的有滋有味。但不幸卻再次降臨在他的頭上,女兒剛三十歲那年就因病去世了。福伯的兒子在外打工,常年不在家。好在女婿孝順,老婆雖然沒了,仍然把福伯這個岳父當親生父親一樣待,經常換班的時候就上家裡陪陪福伯聊天解悶。

樂觀的人不會悲觀太久,外孫一上小學。福伯又開始閒不住了,他恢復了往日的精神,仍然早上拉二胡,下午打麻將,晚上看看電視串個門。

日子一天天的過的飛快,福伯的氣色比起同齡人也是越來越好。一個單身老漢整日裡把自己收拾的齊整乾淨,大背頭襯著紅潤的臉龐,五十多的農村老頭比鎮上四十幾的中年人還顯精神。

平日裡福伯喜歡到我家串門。他說話得體,笑容可掬,不時還帶點自家地裡收的蔬菜過來,全家人都很喜歡他。他好抽菸但在我家很少抽。有次我拿煙給他抽,他接過煙就夾在耳朵上。問他為什麼不抽?他說你家有小孩在家,電視上說抽菸對小孩不好。

他下午經常打麻將,我跟在身後看過幾次。論牌品福伯也是一流,我從沒見過他因為輸錢發過脾氣,輸多了連嘮叨別人不是的話都不曾有過。

因為他除了春節兒子回來之外,平日總是一個人在家。所以平時時令過節這麼個不討人厭的單身老漢總是被東家請西家迎的。他的酒品很好。我見過他喝酒,見過他喝多了,但從未見過他酒後胡言亂語失過態。

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連妻子女兒的離世都沒能擊倒的老人,有一天卻被擊倒了,倒的很徹底,至死也沒能翻過身來。從那一天起直到前二個月他去世,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擊倒他的是一個女人。女人是河上人(鎮子旁邊有條河,鎮子上游的都稱河上人,下游的都稱河下人,對岸的都稱河那邊人,和對岸反方向的因為都是丘陵,丘陵在我們老家稱為山崗,所以都叫崗上人或山裡人。)河上人以前因為公路不平坦,也沒公交車,所以到鎮上買東西都是坐客班船。鎮上有二個客班碼頭,一個往河上,一個往河下。河上碼頭的客班船大多上午來上午回。到了下午就只有二班客班船會往河上走的了。很多河上人早上來辦事,辦完事怕誤了點,早早就在碼頭上或直接就在船上等。

女人是其中很個性的一位乘客,她在鎮子上的知名度很高。知名度高的原因不是因為她平日裡戴著堪稱酒瓶底的那副近視眼鏡的外形;也不是文革時擁有的高中生身份;而是因為她近五十歲的年齡還眼界高一直單著身!

我大姑家在客班碼頭旁邊開小賣部,大姑和大姑父都喜好打麻將,經常二個聯袂出場。福伯是大姑家的常客,女人經常等船時嫌座艙悶就在小賣部搭的門廊等,這樣一來二去也就熟絡了。或許世事都由天定,不知道什麼原因守了大半輩子不嫁的女人被這個泥腿子裡面的斯文老頭給吸引了,二個人居然決定要結婚!

這個消息由於女人的知名度很快就傳遍了全鎮,我們也為福伯老有所伴感到由衷的高興。可沒料到,正當婚禮準備進行如火如荼的當口,福伯居然又說不結了!

緊接著就是女人在碼頭、村裡、汽車站(鎮上鑼鼓隊聚會點)等等福伯可能出現的地方一次一次的堵截福伯。由於福伯平日裡人緣太好,再加上女人提的菜刀,所以通風報信的人太多。而且不久他就躲寧波兒子那裡了,所以一次也沒堵到。每次堵不到女人就要罵上一段,久而久之從女人的話語中大家也知道了個大概。

結婚前夕,二人一起去買結婚用品。我們鎮離省城縣城都很近,本來可以去省城縣城買。但福伯說想要去旁邊的另一個城市買,因為那個城市風景優美,可以順便遊玩一番。女人也欣然同意。到了那個城市二個人逗留了幾天,也自然住到了一起。再後來由於女人對婚後生活提出的種種也許合理,但福伯不能同意的要求,導致福伯心生悔意,打了退堂鼓。

接下來女人就在鎮上到處宣揚福伯是個老流氓,她這個老處女居然上了流氓的當,來到處博取同情。這種男女之間的事如果發生在小青年的身上不值一提,但發生在這樣的兩位身上,當笑話看的人肯定比同情的人多的多。福伯多年鰥夫一直未動續絃的念頭,再加上多年積累下的名聲,也不會為了這樣的女人去主動揹負流氓的名聲。而女人無論怎樣也是女人,既然你做為男人動了她,又沒給人家名份,那你也就做不成好男人了。

面子上過不去的福伯,不得已躲到了寧波,這一躲就是十年!我媽告訴我福伯是在去世前的一個月回來的。他滿頭的白髮,清瘦的臉龐再也不復紅潤。好在精氣神還是很足。他仍然早上拉二胡,下午打麻將,晚上串串門。他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已經是癌症晚期,朝不保夕。間或還有人拿十年前的事取笑他,他也只是笑而不語。

去世的當天,因為已經倒在床上不能動了,大家才知道了他的病情。我媽去看望他時,一輩子樂觀的福伯還在調侃說:“明天你幫我做飯,紅燒肉少做點,讓他們幾筷子就吃完拉倒。省得我聞到也吃不到了,心裡著急。”

(注:我媽是民間廚師,經常做紅白喜事,最拿手的是紅燒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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